《你唱歌来我说书》雨文慧

5、第 5 章

　　杨思陵五岁
　　她拉着周雅彦爬上公园里最高的斜坡，宣布：“我们从这里滑下去！”
　　“不好吧……”周雅彦噘着圆嘟嘟的嘴，犹豫地说：“这么高……万一跌倒了，怎么办？”
　　“不会啦！”她坐在滑草车里，小手拍拍后面的座位催促：“快点上来！”
　　周雅彦小心翼翼地坐进滑草车里，紧张万分地抓住两旁的把手。
　　红色的滑草板咻地一下从斜坡的最高处滑下，重力加速度不到五秒便从最高处滑到草地上。
　　杨思陵只呆愣了一下，便爆出灿烂笑声，她回头看着周雅彦，笑道：“好好玩喔！我们再一次！”
　　周雅彦也笑着跟着她再爬上斜坡。
　　两个人一遍接一遍地玩，直到黄昏，不远处的大人喊回家为止。
　　杨思陵一手拖着粉红色滑草板，一手牵着周雅彦跟在大人们后面走。
　　“明天我们再来玩！”
　　“好。”周雅彦点着头，圆憨憨地笑着。

　　杨思陵六岁
　　她抓着泳圈看着周雅彦哭哭啼啼地跟妈妈说：“水跑到我的眼睛里了！”
　　雅彦妈妈好声好气安抚周雅彦，他仍然一脸坚决地不肯下水。
　　“没关系，陵陵先去跟姊姊她们玩吧！”思陵妈妈轻轻拍了拍杨思陵的背。
　　她只好无奈地抓着泳圈，走到儿童水池找姊姊杨思南和雅玲姐姐，两个姐姐正趴在巨大独角兽上，见杨思陵来了，马上热情地把妹妹拉上来。
　　三个小孩趴在独角兽上随波逐流好不惬意，直到远处一只虎鲸飘来，上面载着海盗三人组，不少男孩见状加入，沿路烧杀掳掠，水花四溅，不少无辜小孩纷纷躲避，但杨思南和周雅玲并非软弱无能之辈，这俩姐妹花驾着彩虹独角兽挺身而出，杨思陵就在后头喊声震天助长声势。
　　“闪开！我们不跟女生打！”
　　“对！女生太弱了。”
　　“妳们女生太弱鸡了！”
　　“谁弱鸡还不知道呢！”周雅玲一脚踢去，震荡虎鲸。
　　“你们才弱鸡，你全家都弱鸡！”杨思南抡起水枪，朝为首的男孩喷去。
　　男孩们不干示弱，一反刚才的轻蔑样，立刻认真反击，霎时间水面上一片混乱，射击、打水、泼水、拉扯，五花八门，虎鲸跟独角兽也跟着东倒西歪，摇摇欲坠，虎鲸海盗船长大胆地往前一扑，半个身体趴在独角兽上，重心不稳的独角兽极度倾斜，坐在最末端的杨思陵就这样滑入水中。
　　一直站在岸上看着的周雅彦大惊失色，急忙拖着香蕉小船冲入泳池。
　　等杨思陵呛了口水站起来时，虎鲸跟独角兽依旧打得不分轩轾，而原本在岸上的周雅彦则趴在香蕉小船上拼命地向她划来。
　　“陵陵，我来救妳！”
　　周雅彦伸出肥软的小手，杨思陵感谢地抓住他的手准备爬上小船，然而周雅彦不懂得怎么平衡已经倾斜的小船，反而慌张地跟着小船倒向同一边，于是跟着小船一起翻覆入水。
　　最后，杨思陵牵着眼睛进水大哭的周雅彦回到岸上。

　　杨思陵七岁
　　七月的泰国燠热非常，七个小孩人手一杯满满的芒果冰沙吸着。
　　大人们围着周雅彦极力说服他坐在船上非常安全，他只是摇头，一步也不肯移动，在场的大人们没有男性，根本没人抱得动二十四斤的周雅彦，所以也不存在将他强行抱上船按住不动的选项。
　　十分钟过去了，周雅彦任凭妈妈如何威胁利诱就是不肯答应坐上船，等在一旁的孩子们手里的芒果冰沙早就喝完了，一个个躁动不安了起来。
　　“妈妈，我可以再喝一杯芒果冰沙吗？”
　　“我脚好酸喔！到底要不要坐船啊？”
　　“我要去厕所，谁要跟我一起？”
　　“等一下！妳们不可以自己走！”大人们紧张了起来。
　　最后，匆匆决定兵分两路，一边去搭船逛水上市集，一边走路逛市集。
　　杨思陵跟周雅彦一组走路逛市集，因为搭船组有周雅彦的堂哥，他这几天一直没事就拉她的马尾，很烦！
　　市集周边相当热闹，小吃摊、果汁摊、热炒摊……一摊又一摊，每一样杨思陵都想试试看，雅彦妈妈也乐得看一摊买一样。
　　雅彦妈妈没别的嗜好，就是喜欢把小孩喂得圆滚滚，看看周雅玲和周雅彦姊弟俩就知道了。
　　杨思陵吃不了那么多，每样都是跟周雅彦分着吃，竟也吃遍了市集周边的小吃摊。最后集合时，雅彦妈妈领队的这组人马已经饱得连根棒冰都舔不动了。
　　杨思陵满足地靠着周雅彦厚实的背。“大彦，跟你一组真好，我可以吃好多东西呢！”
　　周雅彦也乐得一路上有什么好吃好喝的都跟杨思陵分享，杨思陵把姊姊的冷嘲热讽丢在脑后，跟着周雅彦一路吃吃吃。
　　谁知下午杨思陵就因为吃坏肚子，提前回饭店，坐了一晚上的马桶。
　　“看吧！我就说妳不能吃那么多东西，谁叫妳不听我的话！”杨思南又是嘲讽又是不耐烦地说：“你跟周大彦又不一样！”
　　最后杨思陵被塞了两颗药丸才终于结束这一回合。
　　隔天，周雅彦自告奋勇要留在饭店陪杨思陵。两个小孩光明正大地躺在床上看了一整天的电视。

　　杨思陵八岁
　　升上三年级后，功课变多了，杨思陵每天都被功课追着跑，周雅彦依旧课业、才艺两不误，问他有什么诀窍？
　　“嗯……功课不是写一写就好了吗？”周雅彦反问。
　　杨思陵感觉两边对话的不平等，但也只能继续低头写作业。
　　班上有些调皮的男生偶尔会取笑周雅彦圆滚的身材，杨思陵总是毫不留情地给对方一脚。
　　跟同年龄的小孩相比，杨思陵称得上人高马大，所以大部分的男生都敢怒不敢言，毕竟打不过的事实摆在眼前，只好忿忿地丢下一句“母老虎！”
　　“我是母老虎，你就是猪八戒，因为老虎吃猪。”杨思陵笑嘻嘻地说。
　　杨思陵伸手揽住周雅彦，豪气地说：“大彦不怕，我保护你！”
　　“谢谢陵陵。”周雅彦崇拜地看着好友。
　　可是几次以后，周雅彦反而为杨思陵这种一点即燃的个性感到忧虑。
　　“陵陵下次不要再跟吴道源他们吵架了。”周雅彦叉起一块鸡球，忧心忡忡地说。
　　　两人分食刚炸好的鸡球。
　　“为什么？他们这样笑你，我看了很生气！而且，吴道源本来就很欠揍了。”杨思陵嘴里嚼着，含糊不清地说。
　　“妳是女生，吵架不好。”周雅彦咬着鸡球，坚定地说。
　　“好啦！”杨思陵敷衍地说，心里想的是下次吴道源那个臭鸡蛋要再欺负周雅彦，她还要再打他一次。
　　杨思陵吃了点心回家就吃不下正餐，几次后就被大人发现了。
　　雅彦妈妈认真地告诫儿子：“小陵胃肠不好，你不要给她吃太多点心，免得吃不下正餐，吃不下正餐，营养不均衡，小陵会容易生病，知道吗？”
　　周雅彦觉得妈妈的话有道理，可是他又舍不下杨思陵那张看到点心就眉开眼笑的脸，几经思虑，他决定两个人共喝一杯饮料就没事了。

　　杨思陵九岁
　　课本上说毛毛虫经过蛹期就能蜕变为美丽的蝴蝶，而这个夏天杨思陵亲眼见证周雅玲从圆滚滚的小胖妞变成像杂志上的模特儿一样又高又瘦的女孩儿，而且连脸都变漂亮了！
　　简直不可思议！
　　这就是大人说的青春期吗？
　　她跑去问杨思南：“姊，妳的青春期什么时候来吗？”得到了杨思南的一枚白眼和暴躁地让她滚出房间。
　　杨思陵一边喝着饮料一边看着一起玩游戏的周雅彦，怎么也想样不到周雅彦变成模特儿的样子。
　　一局结束，他放下游戏杆。
　　“怎么了？”他自然地喝着她刚放下的饮料。
　　“……雅玲姐变漂亮了。”她若有所思地说。
　　“喔。”对于亲姊的蜕变，他的反应可谓冷淡。
　　“大彦，你以后也会……”杨思陵顿住，大人是怎么说的啊？“……男大十八变吗？”
　　他低头看看自己肥短的四肢，无所谓地耸耸肩。“谁知道？”
　　“我长大后想要想要当记者！”杨思陵倒是浮现自己期盼的未来。“像小姑姑那样，去很多地方报导新闻。”
　　周雅彦犹在沉思，杨思陵又迫不及待地说着：“我也想象小姑姑那样把头发剪得短短的。”
　　“妳想要剪短头发啊？”周雅彦讶异地问。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一头长发，一时间他还真想象不出她短头发的模样。
　　“对啊！头发这么长，洗头、吹头都很麻烦耶！而且还要每天绑头发，不绑，妈妈又说我披头散发不好看，还不准我剪短，明明是我的头发，又不是她的。”杨思陵忿忿地摇着头，怒道：“她都不知道顶着这个头多麻烦！”
　　被马尾打到的周雅彦，摀着鼻子，退后一点。
　　杨思陵忽然灵光一闪，眼下家里除了姊姊之外，没有大人在。她跳下沙发，悄悄地说：“我可以自己剪。”
　　周雅彦瞪大眼睛，也跟着小声说：“不好吧！妳会被阿姨骂的！”
　　“骂一下就过去了，没关系！”她豪爽地摆摆手。
　　杨思陵从房间拿了剪刀，两个小孩躲到浴室里，鬼鬼祟祟地摆弄着。
　　“陵陵，这样应该不行。”周雅彦嘴巴上劝说着，手里却把塑料袋剪出一个洞，好让杨思陵套上。
　　“可以啦！你不敢的话，我自己来。”每到夏天头发被汗湿得黏在脖子上的感觉，她已经受够了！
　　杨思陵定定地看着手上的剪刀，目光坚毅不移。
　　她不等周雅彦反应，自己伸手抓了一把头发，剪刀一开，喀擦下去，头发稀稀落落地掉下，周雅彦瞪大眼睛地看着瓷砖上的头发彷佛它们已死去。
　　“好了！如何？”
　　杨思陵得意地摆弄瞬间清爽的头，周雅彦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来上厕所的杨思南撞见此景，暴喝出声：“杨思陵！妳在搞什么！”
　　杨思陵吓得一抖，手上的剪刀落地，周雅彦弯身捡起，冷静地说：“陵陵说长头发太热了，所以我才想帮她剪短一点。”
　　“也是……”一想到妹妹每次玩得满头大汗的恶心样，杨思南莫名认同。
　　“而且我又不太会绑头发，剪短一点比较好整理。”杨思陵镇定地配合周雅彦。
　　杨思南瞄一眼周雅彦手上的剪刀，说：“这剪刀不是剪头发用的，妳等我一下。”
　　杨思南转身走后，杨思陵不可思议地看着周雅彦。
　　“我还以为姊姊会说晚点妈妈回来妳就死定了……”
　　“我前天听到姊姊她们在说自己剪浏海的事，连工具都买好了。”周雅彦露出微笑安抚她。
　　果不其然，杨思南再出现时，手上拿着一包剪发工具，笑容可掬地说：“陵陵啊，妳自己剪得太丑了，姊姊来帮妳修得漂亮一点吧！”
　　半个小时后，杨思南宣布自己功成身退，让她们自己收拾好浴室便回房间了。
　　“好看吗？”杨思陵不确定地问，她下意识觉得姊姊会恶整自己。
　　“像魔女宅急便里的琪琪。”周雅彦肯定地点点头。
　　她喜欢琪琪，每次电视台回放都会准时收看，便更开心了。

　　晚上回家的杨先生，一开门便看到两个女儿站在大门边罚站。
　　杨思南像背诵一样地说：“爸爸对不起我不该随便剪妹妹的头发。”
　　杨思陵跟着说：“爸爸对不起我不该自作主张剪头发。”

　　周雅彦十岁
　　杨思陵因为阑尾炎住院了。
　　礼拜四早上起床后，他听到妈妈这么说。
　　吃完卷饼，他背起书包跟着姊姊一起出门上学了。周雅玲现在是初中部，进了校门口便跟他分道扬镳了。
　　他挂心杨思陵的病情，一下课便奔去图书馆，找到人体大百科，按着书目找到了阑尾，很小一截，是无尾熊重要的消化器官，但对人类来说就是个退化的器官，但就是这个退化的器官发炎让杨思陵住院了。
　　他又用图书馆的计算机查了数据，知道手术后四十八小时内排气表示手术成功，病患没多久便可以恢复健康了。
　　趁着午休，周雅彦来到初中部的教学大楼，找到杨思南。彼时杨思南正边喝饮料边跟同学聊天，看到来找自己的竟是周雅彦也是吓了一跳。
　　“大彦，怎么了？”
　　“南南姐，妳放学会去医院看陵陵吗？”他问。
　　“不会，我今天还有晚自习要上呢！”不过杨思南倒是掏出手机说：“你如果想去看陵陵的话，我帮你跟我妈说一声，她傍晚要去医院。”
　　“好，谢谢南南姐。”
　　“不客气。”杨思南边咬着吸管边打电话给妈妈，简单说明后，“我妈说她在大门口等你。”
　　周雅彦规规矩矩地向杨思南道谢后才离去。杨思南看着逐渐远去的圆润背影，感叹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终于挨到放学，周雅彦迫不及待出了校门，思陵妈妈站在车子旁向他挥挥手。
　　等到了医院，见到了病床上的杨思陵，他焦急地问：“妳放屁了吗？”
　　“……啊？”杨思陵打招呼的手凝在半空中。
　　“放屁了吗？”他继续追问。
　　“怎么一见面就问这个……”杨思陵难得脸上露出扭捏。
　　“放了没？”他丝毫没有退缩，用更加清晰的声音问。
　　“放了放了。”思陵妈妈放下熬好的粥，笑着帮两个小朋友回答：“陵陵早上醒来就放了，医生上午来巡房时也说陵陵恢复得很快，大概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他放心地坐在病床旁边，杨思陵也不甚在意地边喝粥边跟他聊天，思陵妈妈怕他回去太晚耽误写功课，没多久便送他回家。
　　“欣怡阿姨，今天谢谢妳带我去医院看陵陵。”下车前，周雅彦礼貌地向思陵妈妈点头道谢。
　　“哪里！今天多亏你帮忙，不然阿姨都忘了要帮陵陵拿作业。”思陵妈妈看一下手机。“雅彦等一下，妈妈要下来接你。”
　　看到妈妈走出小区大门，周雅彦便下了车，两个大人少不了寒暄了十多分钟才分别。
　　晚上检查作业时，雅彦妈妈认真地看着儿子今天的小日记－－
　　杨思陵今天因为急性盲肠炎住院请假，虽然她的座位不在我旁边，但是我觉得今天的下课时间特别安静，放学时，我带着杨思陵的作业跟着思陵妈妈一起去医院探病，幸好她已经放屁可以吃东西了，看起来气色很好，听说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希望杨思陵能够早点回学校上课，因为我觉得有点寂寞。
　　看完后，雅彦妈妈笑着签了名，并揉揉儿子的头。“看不出来，我儿子还是个小暖男呢！”

　　周雅彦十一岁
　　升五年级时，他和杨思陵分班了，一个一班，一个三班。
　　看着分班名单的雅彦妈妈，讶异地说：“怎么办？你们两个不在同一班了。”
　　杨思陵闻言放下游戏把手，挤到雅彦妈妈身边。“真的吗？大彦在哪一班？”
　　周雅彦不在意被搭档丢下，依旧专心地操控着屏幕里的玛利欧前进，而原本辅助玛利欧的星星正一闪一闪地跟在玛利欧身后。失去星星辅助的玛利欧依然顺利地前进，一路吃金币吐火球，等到杨思陵重拾把手，玛利欧已经带着星星过关了。
　　“啊，你过关了。”
　　“嗯。”周雅彦轻描淡写地点了头，然后放下把手，问：“妳在哪班？”
　　“三班，你在一班，跟吴道源他们一班。”杨思陵忧心忡忡地说。
　　“喔。”他喝了口饮料，问：“那妳还要玩吗？”
　　杨思陵瞄了眼已经走向厨房的雅彦妈妈，才小声地说：“如果吴道源他又欺负你的话，你就赶快到三班来找我，我帮你报仇！”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游戏把手。自从去年杨思陵住院后，他第一次意识杨思陵到的身体状况跟他是不一样的，总不能一直让是女生的杨思陵来保护他，更何况他不喜欢杨思陵跟其他男生打打闹闹。
　　他得要自立自强才行。
　　晚餐时，他向妈妈提出报名跆拳道的要求。
　　“跆拳？”妈妈惊呼：“跆拳道很辛苦的。”
　　周雅彦吞下一大块咸香卤肉说：“没关系，帮我报吧。”
　　“真的要吗？”妈妈犹不放弃地劝说：“练跆拳会流很多汗的，头发会黏黏的，衣服也会臭臭的，雅彦不喜欢吧？”
　　“没关系，我要报。”周雅彦扒了一口饭，坚定地说。
　　“可是……”
　　“妈妈，妳让他报啦！”一旁的周雅玲帮忙说：“当作强身健体也不错啊！当个灵活的小胖子。”
　　“乱讲！妳弟弟不胖！”妈妈表情严肃地夹一块鱼到周雅玲的碗里。“小孩子都在长大，没有胖子，大人才有。”
　　“是是是……”周雅玲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睡前，周雅玲经过周雅彦的房间，看着弟弟认真收拾书包的模样，她疑惑地问：“大彦你是不是有喜欢的女生了？”
　　“没有。”
　　“那怎么突然要学跆拳道？”
　　周雅彦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觉得我应该自立自强。”
　　“喔，了解。”周雅玲了然地点点头，原来是在学校被欺负了啊。
　　周雅彦从这一年开始学跆拳道，没想到一学就学了六年。

　　杨思陵十三岁
　　这是值得纪念的一年。
　　这年九月，初中开学后，杨思陵开启了她迷恋帅哥的开关。
　　是学校乐队指挥的学长按下了那个按钮。
　　杨思陵跟着一群小迷妹加入了追逐学长的行列。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然会对动漫以外的男生这么着迷，这太疯狂了！可是没办法，那是现实生活中的王子啊！只存在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出现在生活中，还离自己这么近，怎么可能不疯狂呢？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站在周雅彦身边的学长。
　　“陵陵。”
　　周雅彦向她挥手的同时，学长也跟着回头看向她，不仅如此还温文一笑，天啊！她要窒息了！
　　杨思陵站在走廊的角落里，紧张地向学长点头致意。
　　“怎么了吗？”周雅彦问。
　　学长也跟着再一次转过头来。
　　“你…你们先聊…我不急……”
　　艰难地说完句子后，她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女儿墙上的绿化盆栽，一边偷瞄着学长的侧脸。啊啊！真的好帅……
　　等到他们说完话，学长还回过头笑着跟她道别：“小学妹，换妳啰！”
　　“…好…谢谢……”她陶醉地盯着学长离去的背影。想不到，可以这么近地看到学长……
　　“什么事？”周雅彦问。
　　“我……”她眼神迷恋地远望学长的背影，幽幽开口：“我忘了带英文读本……”
　　没多久一本读本被放进她怀里，她才恍然大悟地回过神，问：“大彦，学长怎么会来？”
　　“他问我有没有兴趣加入乐队？”
　　“你怎么回答？”
　　“我说只有晚上有空。”
　　“那学长怎么说？”她兴致勃勃地追问。
　　“他说乐队固定礼拜一、三、五晚上练习，问我有没有兴趣去见习？”
　　“去吗？”她满心期待地看着周雅彦。
　　“妳忘了我礼拜五要去道馆吗？”周雅彦不甚开心地看着她。
　　“喔……好可惜喔！”她满是遗憾地说。
　　“可惜的话，妳可以去跟学长报名。”
　　“我又不会乐器……”
　　当初是一群相熟的妈妈找了老师让孩子们一起学钢琴，最后只有杨思南和周雅彦坚持学到现在，两个人甚至还参加了几次比赛。
　　周雅彦奇怪地看着她。“妳不想学乐器的话，为什么没事往乐队跑？”
　　“也还好吧……”杨思陵心虚地盯着手里的英文读本。
　　“我都看到好几次了妳站在团练室外面，约妳一起回家妳都说有事，我还以为妳有兴趣加入乐队。”
　　“呃……”糟糕，怎么解释呢？“我……我是陪别人一起去的……”
　　“谁？”周雅彦眼神忽然锐利了起来。
　　“呃……瑞、瑞熙。”她立刻出卖了一起追逐学长的好友，为了掩饰自己的心虚，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瑞熙她喜欢学长，所以我才常常陪她去团练室看学长练习。”
　　顶着周雅彦的目光，杨思陵觉得自己快露出马脚，便匆匆回教室。
　　虽然说被他知道了也没什么，但，不知怎么，她就是不想让大彦知道她去团练室是为了偷看学长。
　　“为什么？”林瑞熙一边吃着洋芋片，一边问。
　　“哪有什么为什么！”杨思陵打开巧克力球继续进贡的动作。“反正，如果大彦问妳的话，妳就说我是陪妳去看学长的。”
　　“喔，好。”林瑞熙吃完洋芋片，又拿起巧克力球。
　　青春期的少女是怎么吃都吃不胖的。
　　下午吃完点心，晚自习前还可以去学校食堂继续吃，点完餐，杨思陵远远就看到周雅彦。
　　“大彦！”杨思陵端着餐盘开开心心地坐到周雅彦身边。“瑞熙还在订正考卷，今天我们一起－－”
　　杨思陵这才看到周雅彦对面还坐了个女孩子，她依稀记得这是周雅彦小学五年级时的同班同学。
　　“啊……妳好。”杨思陵尴尬地向对方点了头。
　　“妳好。”对方笑咪咪地打了招呼，又继续跟周雅彦说话。
　　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中，杨思陵听明白了：对方现在考入音乐班，这次的小提琴比赛需要跟钢琴合奏，所以来找周雅彦当伴奏。
　　如果周雅彦周末需要跟对方一起合奏练习的话，那她想找他一起玩游戏应该是没办法了，当然玩游戏这种小事，也不是什么一定要遵守的约定，但她还是觉得有点落寞。
　　她悠悠地步出餐厅，看着走廊上社团招生的公布栏，想着是不是该参加个社团，毕竟别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忙了。
　　“妳怎么自己走了？”周雅彦匆匆追出来。
　　“我看你们讨论得很热络，就没特别跟你说了，抱歉。”
　　“陵陵，妳－－”周雅彦顺着她的视线注意到公布栏。“妳想参加社团吗？”
　　“嗯……”她记得手工艺社教室在团练室旁边，今后偷看学长可以更顺理成章，嘻嘻！
　　一想到此，杨思陵振作起精神，开心地宣布即将加入手工艺社，还拉着好友林瑞熙一同参加。
　　周雅彦最后还是加入乐队，因为礼拜五要上跆拳道，所以他只有礼拜一、三才会参加练习，恰好是手工艺社的社团时间。

　　杨思陵十四岁
　　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梅雨季中，杨思陵从睡梦中痛醒，下腹像要被撕裂般痛得让她下不了床，只能蜷缩在被窝里，是妈妈开门才发现。
　　结果是来了例假。
　　妈妈火速整理了床铺，泡了杯黑糖水给她，还帮她请假一天。
　　杨思陵接过冒着热气的杯子时，感动得想哭：“谢谢妈妈……”
　　妈妈还把手机放在床铺旁，怜惜摸摸她的头说：“妈妈以前也是这样，姊姊那时还好没有很不舒服，我还觉得真是庆幸，没想到是妳遗传到我痛经的体质。”
　　原本以为自己会躺在床上愉快地滑手机，没想到黑糖水喝下去，她就开始昏昏欲睡，中间起来吃过午饭又继续回到床上了，睡梦间，妈妈叫她起来交代完事情，她又一头倒下去睡了。
　　等到再醒来时，已经是门铃大响了。她挣扎着起来开门，原来是周雅彦。
　　“大彦？你怎么来了？”她揉着眼睛问。
　　“来帮妳送作业。”他边说边在玄关换了鞋。“妳妈呢？”
　　“出去了，她和爸爸出门，要八点才会回来。”她摇摇晃晃地走到厨房想帮他拿饮料和点心。
　　“那妳晚餐呢？”他不放心地跟在她后头。
　　“妈妈已经先帮我准备好了，等等热来吃就行了。”她打开餐桌上的灯。“你先坐吧。”
　　一开灯，周雅彦才看清杨思陵惨白的脸色，他伸手扶杨思陵坐下。
　　“我来吧！”
　　周雅彦打开冰箱看了一眼，不确定地问：“妳可以喝冰的吗？”
　　“我的在瓦斯炉上，你看你要喝什么自己拿吧。”她顺势趴在餐桌上有气无力地说。
　　啊……肚子又开始痛起来了，当女生真麻烦！她不想动，任由周雅彦在厨房里吭吭锵锵的不知道在弄什么。
　　“陵陵，妳起来吃点东西。”周雅彦端着热好的粥和黑糖水上桌。
　　她睁眼仍在趴在桌上，看着周雅彦专注地摆弄餐具，在一片热气中有些模糊了她的视线。
　　“大彦。”
　　“嗯？”
　　“你这角度看起来好帅。”她真诚地说。
　　杨思陵握着杯子，小口小口地喝着温热的黑糖水。衷心感谢周雅彦，杨思陵发誓下次他再去帮别人伴奏时，她绝不再阴阳怪气地开他玩笑。
　　“比学长帅？”他瞥她一眼问。
　　自从去年圣诞节送卡片给学长被周雅彦撞见后，杨思陵索性破罐子摔破，不再遮掩她对学长的喜爱，反而大方地借着周雅彦跟学长攀谈了起来，现在每到社团时间结束，她直接到团练室假藉等周雅彦实则一眼也不瞬地看着学长练习的模样。
　　“当然。”她果决点头，学长可不会在她例假时对她嘘寒问暖。
　　周雅彦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说：“是因为我帮妳热了晚餐吧！”
　　“不然，我等一下帮你煮碗方便面？”她吃着粥说。
　　“算了吧！我还是自己来好了，厨房借一下。”他并不想劳动不舒服的人，不过是一碗方便面罢了。
　　“嗯，你随便用。”
　　热呼呼的粥下肚，连经痛似乎都好了点，她总算有点力气能好好跟他聊天了，等周雅彦端着香喷喷的方便面过来，嗅着酸辣的香气，她竟嘴馋了起来。
　　“我要一口！”她把汤匙伸过去。
　　周雅彦夹了一筷子的面堆在伸过来的汤匙上。
　　“对了，你今天不是要团练吗？”吃着方便面，她忽然想起来今天是礼拜三。
　　“嗯。”他专心吃着方便面，淡淡地说：“今天请假了。”
　　“是因为帮我送作业吗？”
　　“嗯，差不多。”他夹起鸡蛋吃。
　　杨思陵闻言相当感动一股暖意流过心头，不过一细想晚点还要拖着身体写功课，这份暖意就变冷了。
　　“……哎，没关系啦！下次就不用特意帮我拿作业了。”她忽然想起周雅彦每次探病都会贴心地帮她把作业都拿来。
　　“不要紧，妳赶快吃完，我们来写作业吧！”周雅彦说。
　　杨思陵瞪大眼睛，难以置信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竟说出这样残酷的话。
　　“我…我…我还有点不舒服。”她缩在座椅上，试图装可怜。
　　“我问过我姊和南南姐了，她们说例假生理期来了还是可以写功课。”周雅彦正色道。
　　“你…你怎么知道…”她明明交代妈妈要用肠胃不适请假。
　　“我问南南姐的。”
　　杨思陵霎时小脸涨红。姊姊她怎么可以这么大喇喇跟周雅彦说她是来例假，虽然爸爸也知道，可是周雅彦跟爸爸不一样啊！
　　杨思陵还在扭捏纠结，周雅彦已经把餐桌收拾好，把作业摆出来了。
　　“好了，我陪妳一起写吧！”
　　“好啦……”
　　再怎么不甘愿，杨思陵也必须承认跟周雅彦一起写功课比较快，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低头翻看课本抄写，空气里残余着淡淡的方便面味，原子笔在纸张书写的声音盖过了户外绵绵细雨声。
　　“哇……”
　　杨思陵闻声抬头，发现姊姊不知道何时回来了。
　　“妳回来啦。”
　　“南南姐。”看到杨思南回来，周雅彦便开始收拾作业。
　　“妳竟然在写功课？我还以为妳会窝在床上玩游戏。”杨思南放下书包，打开橱柜拿出饼干。“大彦你吃过了吗？”
　　“嘿！妳怎么不关心一下妳妹妹？”杨思陵把最后一句写好，边嘟嚷着。
　　杨思南莫名其妙地哼了一声：“有周大彦在，妳怎么可能饿肚子？妳们两个只有吃坏肚子的份，没有饿肚子的事。”
　　杨思陵细想一下的确是这样，一想到周雅彦特地帮她拿作业过来还陪她一起写作业，她却让他只吃了碗方便面还是自己煮的，愧疚感就油然而生。
　　周雅彦告别时，杨思陵坚持要送他下楼。
　　“妳不舒服，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周雅彦皱着眉看着她。
　　“没关系，我想去前面的便利商店买东西。”她撑着伞坚持道。
　　进了便利商店，她挑了个周雅彦喜欢吃的巧克力面包，出了店门口，她把面包递过去。
　　“谢谢你今天帮我送作业。”她说。
　　他微笑地收下了，两人撑着伞分道扬镳，杨思陵慢慢走回家，绵绵细雨滴滴答答落在伞上，红砖道上一畦又一畦的水洼溅湿了鞋尖，针织外套上的细毛线上站了一球球小水珠，这种湿淋淋的天气是周雅彦最讨厌的，可是他却顶着细雨帮她送作业来了。
　　虽然是她一点也不想写的作业。
　　杨思陵从来没有因为请假而落下功课，或赶不上学校进度过，因为周雅彦一直都会陪着她写完，这样想一想，周雅彦真的很照顾她，她也应该对他再更好一点，好朋友就是要互相嘛！
　　她愉快地转着伞回了家。
　　两个月后，她捧着花束高高兴兴地前往后台，准备恭喜周雅彦顺利晋级这次的钢琴比赛，却看到那个音乐班的女生拉着周雅彦的手满脸娇羞地向他说悄悄话。
　　那个瞬间五味杂陈，她觉得自己应该大方地上前，可是一看到那个女生满眼亮晶晶地看向周雅彦，她就觉得……觉得……觉得那个女生很碍眼。
　　“妳那是吃醋吧！”林瑞熙舀着布丁边吃边说。
　　“我跟大彦是很纯粹的好朋友！”杨思陵严正申明。
　　林瑞熙瞥了她一眼，说：“我说的是好朋友有了喜欢的人的那种吃醋，不是男女之间的那种。”
　　“喔。”她放心地坐回位子，略一思索却又觉得不对：“如果妳交男朋友了，我觉得我应该不会有这种反应。”
　　“因为我不会在妳请假时冒雨帮妳送作业，也不会在吃妳做的那些丑陋饼干后还能微笑赞美，更不会与女朋友结束约会后还记得要上线跟妳打排名。”林瑞熙轻蔑地说。
　　“喔。”这样听起来，好像是她横亘在周雅彦和他的女朋友之间。
　　林瑞熙看着她沉默的样子，终于还是问出口：“思陵，我就只是好奇地问一下，妳对周雅彦有没有一点非分的念头？”
　　“什么念头？”
　　“嗯……像是牵手之类的？”
　　“我们很常，过马路的时候。”从小，大人就教她们过马路时要牵好手。
　　“那，抱抱之类的呢？”
　　“没有……啊！看恐怖电影时算不算？”她兴致勃勃地说：“看恐怖电影时，有大彦在身边真的很有安全感！”
　　林瑞熙泄了气地说：“那妳们真的是关系很好的青梅竹马。”
　　“我就说我们之间是很单纯的。”杨思陵骄傲地昂起头。
　　“是！是！是！”林瑞熙刮起杯底最后一点焦糖。“那妳现在还不好好庆祝妳家大彦交到人生的第一个女朋友。”
　　庆祝？怎么庆祝？约周雅彦和那个女生一起出来吃冰吗？还是她该约那个女生一起玩游戏？还是她应该大方地在音乐班期末发表会时上台献花给那个女生？
　　不管是哪一种，她都有浓浓的尴尬感，说到底，周雅彦根本没有好好介绍他的女朋友给她认识！
　　周雅彦怎么能这样！即便八字还没一撇，她也把学长的事巨细靡遗跟他说了，可是他和那个音乐班女生的事，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跟她说过，才会导致当她看到他们两人亲密的动作时那么错愕！
　　根本就是周雅彦的不对！
　　当杨思陵在食堂又看见周雅彦跟那个女生坐在一起时，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所以她无视了周雅彦的视线，拉了林瑞熙挑了个相反的方向坐下。
　　“你们怎么了？”林瑞熙顶着周雅彦投过来的视线问。
　　“没事！”杨思陵咬了一口鸡腿，吞下去后才说：“我想通了，这一切都是周大彦的错！他根本没有打算把他的女朋友介绍给我认识，他背叛了我们之间长久的友情！”
　　“喔。”林瑞熙决定不管这两人之间的曲曲折折，赶快吃完饭回教室，她还有英文阅读测验还没做完。
　　放学时，杨思陵决定要好好跟周雅彦郑重讨论一下他们之间对于坦诚的定义，她背着书包，大步流星地朝周雅彦的教室走去，却得到他已经离开教室的消息。
　　憋了一肚子的话说不出，杨思陵闷闷地走回家，经过周雅彦家的大楼时，她挣扎了一下正准备进去时－－
　　“陵陵？”
　　杨思陵回头，看见周雅彦还有跟在他身后的女生。
　　“妳怎么来了？”
　　那个女生背着小提琴，微笑地向她挥挥手，杨思陵却觉得那是胜利者的洋洋得意。
　　“我带杨韵来家里练习合奏，她们音乐班明天－－”
　　“我知道，期末发表会，你之前有说过。”她努力扬起不在乎的微笑，落落大方地说：“你们先忙吧！我走了，再见！”
　　她逃难似地奔出，一路跑回家，她觉得好难过好难过，周雅彦有了女朋友就不要她这个好朋友了！他们明明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他怎么可以见色忘友！
　　从那天起，她就没有再跟周雅彦说过话了。

　　周雅彦十五岁
　　一直到生日这天，周雅彦才发觉到事情有点不对劲。
　　自从升上初三年级为了准备考试，天天都埋在考卷和书前变成理所当然的事，他以为杨思陵也是因为这样才停下玩游戏的时间，改为准备考试，所以他也就忽略了两人有多久没有一起回家了，甚至连讯息都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他看着手机屏幕的显示，他和杨思陵最后一次传讯息的时间竟然是半年前。
　　若不是今天他生日，苦等不到她的生日祝福，他才发觉异样。
　　趁着下课，他找了林瑞熙出来，彼时杨思陵去办公室拿考卷了。
　　“喔……”
　　听完周雅彦的陈述，林瑞熙只觉得麻烦！
　　没想到杨思陵单方面发起的冷战，对方迟了半年才意识到出了问题，该说是周雅彦迟钝呢？还是杨思陵的冷战太没存在感了？
　　也是，有谁会在冷战期间还是跟对方出去玩？（虽然她辩解因为妈妈已经规划行程了）谁会在冷战期间还是跟对方跨年呢？（她说这是两家长久以来的传统她不能不去）
　　“思陵……最近没跟我说过有不开心的事。”林瑞熙斟酌用词。没错，一切关于周雅彦见色忘友的抱怨都是两个月前的事了。
　　“这样吗？”
　　这下换周雅彦陷入沉思。杨思陵生活单纯，懒得跟人计较，除了游戏打输之外，几乎没什么事能干扰她懒散的生存态度，到底是什么让她忘了跟他说生日快乐？
　　自从小学六年级，杨思陵拥有自己的手机后，她就是每年第一个在凌晨跟他说生日快乐的人。
　　林瑞熙见周雅彦一脸苦思不知情的样子，实在令人不忍，这种没效率的冷战方式恐怕在周雅彦跟女朋友分手前，他都不会知道杨思陵在生气，便说：“啊，听说思陵回家的那条路出现了暴露狂。”
　　“她遇到了？”周雅彦的脸马上黑下去。
　　“是还没有，是别班的女生遇到了，听说报了警但还没抓到人。”林瑞熙淡淡地说。
　　“我今天放学会来接她，帮我跟陵陵转告一下。”周雅彦严肃地说。
　　林瑞熙轻松地点点头，并好奇地问：“周雅彦，你是不是长高了？”
　　周雅彦点点头。
　　“你现在多高了？”一直跟她差不多高的男生，现在每见一次都有一点变化，真是神奇。
　　“一七零了。”这个问题近来常常被问到。
　　“哇……”林瑞熙赞叹着青春期的力量，人不仅长高，以前圆嘟嘟的脸也消瘦了些。
　　周雅彦并没有把林瑞熙的反应放在心上，一心只记挂着晚自习结束后要去接杨思陵，她虽然爱玩爱热闹，但无论在教室还是社团活动她都是待在女生团体里，关系良好的异性就只剩他了。
　　他根本没办法想象杨思陵要是遇到暴露狂会有多惊慌，一思及此，他下笔的力量大得把试卷划破了一小道。
　　一想到修习多年的跆拳道终于要派上用场，周雅彦就由衷感谢小学五年级的自己，不管是暴露狂还是色情狂，他都能踢翻那些人渣！
　　晚自习结束，他火速收拾书包直奔杨思陵的教室。
　　“……大彦……你怎么来了？”杨思陵惊奇地看着他。
　　周雅彦不解地把目光投向站在一旁的林瑞熙。
　　“哎呀！妳回家的那条路上不是出现变态吗？我跟周雅彦说了，他说要陪你一起回家，真好啊！”林瑞熙俏皮地眨眨眼，说：“我先走了，妳们路上小心！”
　　杨思陵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周雅彦以为她是难为情，便说：“别怕，我们一起走。”
　　杨思陵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就像过往一样走在他旁边，可是嘴巴抿紧，眉头深锁，周雅彦以为她在紧张，便安慰：“要不要去逛逛便利商店？”
　　她点点头。
　　进到便利商店两人各自分头逛，周雅彦从饮料柜里拿了两瓶饮料，结完帐，他把其中一瓶她平常爱喝的递过去。
　　杨思陵也把巧克力面包递过去，说：“……生日快乐。”
　　“谢谢。”他满意地收下面包，就知道她不会忘记他的生日。
　　红砖道上，一个咬着面包，一个喝着气泡饮，只有路灯相伴将他们的身影拉长。
　　“……你，这样送我回来，没关系吗？”杨思陵问。
　　“我们两家又不是离得多远，送完妳，我再回家，也不过晚十分钟而已。”周雅彦不明白她为何这样问。
　　“我不是这个意思？”杨思陵不满地说。
　　“不然是什么意思？”周雅彦反问。
　　“就是…就是…那个女生，她……”
　　“哪个女生？”
　　“就是……就是……那个……”
　　杨思陵停下脚步，支支吾吾地彷佛遇上巨大的难题，他则耐心地陪在一旁。
　　最后，她终于受不了地大吼：“……就是，你女朋友啦！”
　　“喔，我们早就分手了。”他平淡地说，彷佛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不过，妳怎么会知道？”
　　“分手？！”杨思陵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控诉：“我喜欢学长的事都告诉你了，你交女朋友也不介绍给我认识，连分手都没告诉我！周雅彦！我、我－－你把我当作什么了？！”
　　“当然是最重要的人。”他理所当然地说。
　　“骗人！你这个大骗子！”杨思陵气得跳脚。
　　“我没有！”他认真地说，在他心目中她一直坐在那个专属座位上，没有任何人可以代替。
　　“你有！”杨思陵愤怒地指控：“你有了女朋友，就不跟我玩了！”
　　“是妳自己说接下来要准备考试，应该收心了。”他冷静地说。
　　“我不跟你联络，你也不会主动联络我！”
　　“我们每天都见面不是吗？”他反问。
　　杨思陵倒是顿住了……仔细一想，的确是，难怪她的冷战没有用，可是他现在跟女朋友分手，她还要继续跟他冷战下去吗？
　　对方还在迷惘困惑，周雅彦却已经搞清楚状况了。“妳在生什么气？”
　　“我……”杨思陵抬起头，撞进周雅彦认真的眼神里，便老实交代：“你交女朋友没有跟我讲……我觉得有点受伤。”
　　“对不起，是我没想到。”他原本打算等事情稳定一点再告知她的，结果还没有等到结果，一切又回到原点了。
　　见他道歉了，杨思陵原本堵在胸口的那团气也消了下去。
　　见她态度缓和，周雅彦上前小心地问：“妳是因为我交女朋友才生气的吗？”
　　杨思陵皱起眉头：“你这样说，好像我很小心眼……你带她回家练合奏时就在一起了吗？”
　　那是相当久远的事了，他想了一下才回答：“正确来说，是那天我送她回去才在一起的，遇到妳的时候，我们还是普通朋友。”
　　“你们分手多久了？”杨思陵谨慎地问。
　　“多久？去年十二月的事……嗯……差不多快四个月吧？”周雅彦漫不经心地说。
　　“什么！”杨思陵瞪大眼睛问：“所以你们跨年前就分手了？”
　　他点点头并会意过来。“所以，跨年那天妳吃完饭就回去，不是因为妳功课还没写完，而是妳还在生气？”
　　原本理直气壮的行为，此刻却像任性闹脾气，杨思陵赶紧解释：“如果你一开始老实交代，我也不会觉得你见色忘友！”
　　“我见色忘友？”这个罪名有点大，周雅彦辩明：“妳请假的时候我没帮妳拿作业吗？考前复习是谁帮妳的？好几次约妳一起回家，是谁说不用的？跨年时我准备了仙女棒，是谁提早离开留我一个人玩的？”
　　自知理亏的杨思陵，乖巧低头不复刚才张牙舞爪的气愤，极为低声下气地说：“对不起嘛，大彦。”
　　周雅彦看着她低头嗫嚅的样子，心里隐密的一角微微松动，那些被他盖住的心事冒出了头，骚动着他的心。
　　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不知道那些藏在他心里的绮思，那些与她相处的片段让他既享受又沉溺的欢喜，在他对情爱朦胧之前就已经镂刻在他心上，让他出于本能靠近她，让他陶醉在她的一颦一笑里，把过往那些点点滴滴都染上甜蜜的颜色。
　　他想要更靠近她一点，却又害怕真相大白后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因为她看着学长的目光里充满着幻想与迷恋，那样的目光一次都没有给过他；她谈论学长时语气里的欢欣与激昂，也是他前所未见的，这样的认知清晰而残忍地把那些未说出口却已膨胀饱满的情感盖棺论定了。
　　所以他接受了另一个对他有好感的女孩。虽然没有那样热烈的喜爱，但他也照着世间其他坠入爱河的人一样，去呵护那个女孩。
　　他跟那个女孩牵手，放任那个女孩靠在他身上说着悄悄情话，第一次亲吻时，他紧张地手心冒汗，看着女孩娇羞的模样，他相信自己是喜欢女孩的。
　　他以为感情是流动的，终有一天那些属于她的感情会流向另一个女孩，他和杨思陵将保持着最纯粹的青梅竹马的关系，到那时候，他就能坦然地对她介绍他喜欢的人。
　　只是这一天还没到来，女孩就提出分手了。
　　女孩早已察觉他隐密的感情，只是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他，女孩像众多被初次的喜欢迷昏头的人一样，相信自己的感情是独一无二的，能够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只是在连锁头都配有两把钥匙的现代社会，哪有什么非你不可专一爱情！只有伤心失望的断肠人。
　　女孩最终宣告放弃，这段恋情只短暂地维持了三个月，从夏天开始，到秋天结束。
　　他望着女孩离开的背影，心中没有感伤和不舍，只有松了一口气的叹息，至此他才清楚地意识到杨思陵在他心中的独一无二。
　　但也许只是青春期短暂的冲动所产生的迷惘。
　　或许吧。
　　周雅彦望着杨思陵低头嗫嚅的模样，轻轻牵起她的手捏在掌心里。
　　“没关系了。”

　　杨思陵十六岁
　　她和周雅彦依旧在同一间学校，只是高中部换了校区，临近市内知名大学，跟国中不同的是音乐班有专属的教学大楼，琴室常常日以继夜传出乐声，也增设了宿舍，供需要住宿的学生，学生餐厅也比国中部的大了不少，三餐都供应。
　　班级里的熟面孔很多，甚至有不少人是从小学或国中就认识了，有些人因为家庭背景的关系而自成一个小圈圈。
　　“知道吗？我们这届有个归国帅哥！”林瑞熙边按着手机屏幕边说。。
　　“喔……”杨思陵专注地按着手机屏幕。只差一点点她就要成功了……
　　两人对坐在课桌上，一心一意地按着手机，神情严肃。杨思陵的屏幕上显示再两颗马卡龙便能通关了，而时间限制的沙漏只剩下十五秒了！
　　“拜托…拜托…”杨思陵快速地移动画面上的甜点让它们连成一线。
　　走廊上传来骚动，教室里有不少人好奇地离开位置想一探究竟，不知是谁经过碰到了杨思陵的手肘，因此按错了关键的大联机，屏幕上立刻冒出时间到，一旁的男娃娃沮丧地表示任务失败。
　　杨思陵懊恼地抓着手机，脚下愤恨地跺地。她只差一点点就可以过关了，就可以拿到这次约会的CG！可恨！
　　她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在这个书呆子身上，好不容易他终于开口约会，没想到约会一波三折，吃冰淇淋有任务关卡，去看电影还是去动物园又有分歧剧情的关卡任务，她把开学前三天的时间全花在跟这个书呆子约会上，走完了电影院路线拿到CG后书呆子在夕阳下害羞地向她告白，现在只剩下动物园路线了，刚刚就是最后一关了，她就要知道书呆子为什么一个人住在外面的秘密了！即将达到全路线CG成就了！
　　然后，就没了。
　　她眼神凌厉地射向走廊，一堆黑压压的人，根本看不出来发生什么事了。可恶！
　　“唉哟－－又失败了！最后一关真的好难！”林瑞熙同样沮丧地趴在课桌上，跟杨思陵不同，她攻略的是大学四年级即将毕业的学长。
　　“……我只差最后一点就攻略完成了……都已经百分之九十八了……”杨思陵看着手机屏幕上向她欲言又止的男孩。
　　林瑞熙知道杨思陵攻略的是寡言的同班同学，她原本以为杨思陵会跟她一样选择阳光开朗学长攻略，没想到竟然挑了个文静俊秀的少年，直到开学典礼上看到新生代表的周雅彦，林瑞熙吓得下巴掉到地上捡都捡不回来－－这不就是杨思陵在攻略的角色吗？！虽然三个月前在初中毕业典礼上周雅彦就因为长高而变瘦了，但现在这落差是怎么回事啊？暑假不是只过两个月吗？
　　林瑞熙偷偷看了眼杨思陵，只见她一脸平静无波澜，还是好奇地问了：
　　“周雅彦是怎么回事啊？”
　　“基因，雅玲姐也是这样子的，听说大彦爸爸小时候也是这样。”
　　“果然胖子都是潜力股，这下妳赚到了！”
　　“赚到？赚到什么？”
　　“能弹钢琴还会跆拳道，成绩好长得帅，妳家周雅彦要走上人生胜利组啦！”林瑞熙笑嘻嘻地说。
　　杨思陵不置可否，在她看来，周雅彦一直都是最棒的，怎么现在周围的人才发现到他的优秀？
　　放学回家时，她跟周雅彦这么说，周雅彦只是微微一笑，反问她：“高中还要参加手工艺社吗？”
　　想想过往那些下场惨淡的作品，她摇摇头。“不了，我实在没什么心灵手巧的天分。”
　　“会吗？我觉得妳的饼干做得蛮好吃的！”
　　“这话只有你和爸爸说过。”她从以前就怀疑周雅彦跟爸爸的味觉可能跟大家不一样。“你还记得小时候我自己剪头发那次吗？”
　　周雅彦点点头。
　　“那次也只有你和爸爸说我剪得好看。”小时候天真，现在长大她开始怀疑这两人的滤镜可能太重了。
　　周雅彦还是一笑：“我还是觉得妳的短头发很好看！像琪琪一样。”
　　像琪琪一样。这句话他小时候就讲过。杨思陵不禁笑了起来。
　　周雅彦捏捏她的手，指着一旁的店家问：“要不要吃冰淇淋？”
　　“要！”她扬起灿烂的笑脸。
　　在排队时，她忽然想到，爸爸的滤镜重是因为她是爸爸的女儿，而且爸爸对妈妈和姐姐也是差不多的盲目，那周雅彦呢？
　　她烤焦的饼干他也说好吃，戳得歪七扭八的羊毛毡他也说好看，跟大家一起用统一材料包做出来的雪花球，他还是说她做的最好看。是因为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让他选择偏袒她吗？
　　吃冰淇淋的时候，周雅彦细心地提醒她嘴边沾上的冰淇淋，还顺便递上一张纸巾。
　　她接过来擦擦嘴，也注意到四周少女投过来欣羡的视线，她得意地在心中翘起高傲的鼻子。
　　“妳笑什么？”周雅彦问。
　　“没有啊……对了，你要参加社团吗？”
　　“嗯……还在考虑，妳呢？”周雅彦吃着冰淇淋，漫不经心地说。
　　“我啊！这次哪个社团都不参加了，放学我要直接回家，努力写完功课后，要尽情地看我的动漫，玩我的游戏。”
　　“嗯，那我也一起好了，我们好一阵子没一起玩游戏了。”周雅彦点点头。
　　“暑假不是才一起玩过？”
　　周雅彦瞇着眼睛看她。“有人最后半个月不知道在玩什么，我找她都不理人的。”
　　那正是她着迷恋爱手游在攻略同班同学的时候。
　　“听瑞熙说有个归国帅哥啊！”赶紧转移话题，她是怎么样都不想被他知道自己在玩恋爱游戏。
　　“妳看过他了？”
　　“没，只是听瑞熙说过，你看过啊？”
　　“在我隔壁班，跟学长不是同一个类型，也没学长那么好看。”他淡淡地说。
　　“事隔这么多年，你还提学长啊……”她作贼心虚地小声抱怨。
　　“妳不是还追踪他的微博吗？”他倒是没错放她的嘟嚷。
　　喔，对！暑假一开始她就立刻开了微博账号追踪学长，并且得意地向周雅彦炫耀，真是大意了。
　　“等一下去妳家一起玩游戏？”周雅彦问。
　　“喔，好啊！”杨思陵不假思索地答应，免得周雅彦继续学长的话题。
　　回到家，思陵妈妈正在厨房准备晚餐，见杨思陵带着周雅彦回来，开心地说：“大彦今天要留在阿姨家吃饭吗？”
　　“可以吗？”周雅彦腼腆地笑。
　　“当然可以啊！我跟你妈说一声，你们去起居室写功课。”思陵妈妈开开心心地打电话。
　　周雅彦看着杨思陵微笑，杨思陵知道这个微笑代表先写功课吧！没办法，她只好乖乖坐在周雅彦旁边写功课，幸好刚开学，功课也不多。
　　周雅彦成绩一向名列前茅，杨思陵则是功课中等，为了玩游戏看动漫常常敷衍了事，但是在周雅彦身边她就是神奇地能静下心好好写功课，不会写的也会老实地请教周雅彦，也多亏了周雅彦每次考试前就抓着她一起读书，她的成绩好歹都能维持在十三到十六名左右。
　　所以思陵妈妈一直很欢迎周雅彦来家里玩，上了初中之后，只要周雅彦来家里，思陵妈妈必定要留他下来吃饭顺便督促杨思陵写功课，当然雅彦妈妈一点都不介意儿子在她家吃饭。
　　她看着周雅彦低头写字的模样，完全是优雅俊秀的文学少年，是动漫里会出现在图书馆窗口让人惊鸿一瞥的角色；是游戏里带着神秘背景的美少年，需要一周目通关后才会开启路线的攻略角色。
　　“干嘛一直盯着我看？”周雅彦边写边问。
　　“大彦啊，你知道你在开学典礼上惊艳多少女孩子吗？”杨思陵感叹地说：“我有预感你人生的红毯要来了！”
　　“那是什么？”
　　“天啊！我的好朋友即将成为像学长一样的风云人物了！”杨思陵依旧沉浸在好友新生的感动中。“大彦，苟富贵，无相忘。”
　　“若为佣耕，何富贵也？”周雅彦背书地念出，并看着杨思陵等着她接下一句。
　　“嗟呼，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不是！大彦你现在长成这样要自信一点！”
　　“我现在长哪样？”
　　“呃……帅哥的样子。”
　　“妳不是常说吗？”他头又低下去写功课。
　　“喔……”是说过，还说过好几次，最近一次是她赤脚跑到饭店旁的海边从大清早玩到太阳晒人，沙滩烫得可以烤肉，周雅彦拿着拖鞋跑过来时她感激涕零地说。“不是！那种帅跟我现在说的帅不一样！是像学长那样的。”
　　周雅彦抬起头神色复杂地望着她。“妳说什么？”
　　杨思陵犹沉浸在想象中：“未来三年你一定会收情书和礼物收到手软……啊？你说什么？”
　　“……没事。”周雅彦把注意力放回作业上，还不忘提醒她：“赶快写吧！不要想些有的没的。”
　　“喔……”
　　杨思陵调整坐姿，听话地继续写作业。
　　“大彦。”
　　“嗯？”
　　“你这次有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我喔！”
　　“放心吧。”
　　吃过饭后，两个人窝在沙发上拿着手机联机一起上战场厮杀。
　　直到期中考后，杨思陵才在学生餐厅听到周雅彦、归国帅哥和二年级学姐之间的三角关系。
　　归国帅哥对学姐一见钟情，每到下课就跑到对面二年级教室找学姐，偏偏学姐和周雅彦同时被老师选中参加科展，两人虽然组别不同但指导老师都是同一人，难免会互相讨论，学姐也因此对周雅彦心生好感。
　　目前最新的剧情是：学姐拐弯抹角地暗示周雅彦，然而周雅彦心中仍惦念着已经分手的音乐班前女友，而拒绝了学姐，伤心的学姐便向归国帅哥寻求安慰，归国帅哥趁机告白，但学姐还在考虑中，为免节外生枝，归国帅哥便找周雅彦单挑，要他以后不要再撩拨学姐了。
　　“撩拨？”杨思陵困惑地喝了口酸辣汤。
　　“对啊，听说是周雅彦先撩拨学姐，学姐才会把持不住。”林瑞熙咬着炸排骨说。
　　杨思陵怎么也想象不出周雅彦撩拨女孩子的样子，眉头皱得像条毛毛虫。“大彦他……会说情话？”
　　即便他跟那个女生交往期间，她也没听过周雅彦说过什么肉麻话。
　　“妳不知道也正常，谁会对自己的好朋友情话绵绵啊！”林瑞熙忽然压低声音说：“听说妳家大彦还壁咚学姐。”
　　杨思陵眼睛瞪得更大了，这种非现实的浪漫情节周雅彦竟然已经做过了！
　　“妳……一点都没听他说吗？”林瑞熙边困惑边问。
　　“…他…他只跟我说今天有事，让我放学先走。”杨思陵讷讷地开口。
　　眼前的场景有种似曾相似感，想了一下林瑞熙还是说了：“因为归国帅哥就是今天放学约他在篮球场一对一斗牛的。”
　　“可是……可是……”杨思陵茫然地说：“他答应过我，有喜欢的人一定会告诉我的……”
　　“那就是他不喜欢学姐，所以才没跟妳说。”林瑞熙点点头，就字面理解没问题。“那我们今天还去吃松饼吗？”
　　“吃！当然吃！”杨思陵清醒过来，义愤填膺地说。
　　好家伙！好家伙！
　　说什么她是最重要的人，连他要跟别人单挑都不告诉她！什么从小到大的友情！什么要跟她一起回家！全都是狗屁！
　　从小到大都是她帮他吵架的！都是她去打那些欺负他的人的！他什么时候跟别人吵架过了？他连跟雅玲姐抢蛋糕都没赢过！还跟人单挑！是梁静茹给他的勇气吗！
　　既然要单挑，干嘛不挑自己擅长的跆拳道，都练了五年了，好歹也拿过全国比赛第五名，怎么样都不会是花拳绣腿，挑什么篮球斗牛！
　　周雅彦讨厌流汗，不喜欢体育课，除了跆拳道认真学习过之外，其余的体能运动一概很差，带球上篮还是她教他的，周雅彦哪来的自信觉得可以跟人单挑篮球！
　　看着杨思陵坐立难安的模样，林瑞熙贴心地说：“好啦！妳与其在这边假装愉快吃松饼，还不如直接去看周雅彦输得多惨！”
　　看吧！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不会赢。
　　杨思陵更是气恼地叉着松饼上的水果，汁液飞溅。她既生气周雅彦去赴没赢面的单挑，又烦躁于每次关于周雅彦的流言蜚语都是别人跟她说的。
　　为什么他什么都不跟她说！彷佛把她排挤在小圈圈以外，这种感觉实在很难受，她应该强硬起来，好叫周雅彦知道她这个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不是可以任凭他唬弄的！
　　杨思陵无意识地把沾着鲜奶油的叉子伸进百香果红茶里搅拌，看得林瑞熙一脸皱眉。
　　但是，一想到周雅彦输得一蹋胡涂可怜兮兮的模样，杨思陵还是于心不忍，她边抓着背包边起身。“瑞熙谢了，我欠妳一次。”
　　林瑞熙好整以暇地摆摆手，看着杨思陵急匆匆的背影，她也不禁怀疑这对青梅竹马：一个交女朋友总是神秘低调，一个听到对方的绯闻就怒发冲冠。
　　杨思陵从甜点店离开后，就直奔学校，一路跑进校门口后直接冲向篮球场。放学后的篮球场依旧热闹，场上喧闹拍球摩擦声不断，她却看不到周雅彦，只好抓个人问：
　　“请问刚刚在斗牛的人呢？”
　　“喔，走了。”
　　“走了？你知道往哪个方向吗？”
　　“保健室啊，刚刚……”
　　对方话还没说完，杨思陵就往保健室的方向跑去。
　　果然在无人的走廊上，一个高个儿伸手箍住周雅彦的脖子。
　　“大彦！”
　　她想都没想就扑上前，把高个儿推倒在地，为防他起身反抗，她整个人压在他身上，两手还箝着对方的臂膀。
　　“陵陵？”周雅彦吃惊地看着杨思陵把人扑倒。
　　“大彦你有没有事？”
　　杨思陵焦急地回头，却见周雅彦一脸震惊地盯着她。
　　“妳快起来！”
　　周雅彦焦急地上前试图分开杨思陵和被压在地上的高个儿。
　　俊脸被压在地上扭曲的高个儿怒吼：“神经病！快起来！”
　　“休想！”杨思陵使尽全身力气压住他。“快跟周雅彦道歉！”
　　“神经病！妳才要跟我道歉！疯婆子！”即便被压在地上高个儿说话的气势依旧不减。
　　“你才有病！趁机暗算别人，算什么男人！”杨思陵不理会在背后拉她的周雅彦，恨不得把这个臭男生压扁。
　　“什么暗算？”高个儿像是在戳到痛处开始哇啦哇啦地鬼叫：“妳一个女的压在我身上不丢脸吗？”
　　“你没追到学姐来找周雅彦麻烦就不丢脸吗？”
　　杨思陵正准备坐起，好好教对方做人的道理，就被周雅彦从身后一整个抱起。
　　“我替她向你道歉，这是个误会。”周雅彦挡在她身前平心静气地说。
　　“什么误会！她刚刚还趁机踩我一脚！此仇不报非君子！”高个儿气冲冲地想要掰开挡在面前的周雅彦。
　　周雅彦坚定地站在杨思陵身前，挡住对方想要一探究竟的手势。
　　“冥婚的密室逃脱。”周雅彦忽然说出一句风马牛不相关的话。
　　高个儿顿了一下。周雅彦继续说：“我听过学姐说她想去玩，只是人数凑不齐。”
　　高个儿打量了一会儿周雅彦，看不出什么端倪，探询的目光东飘西移一点都越不过周雅彦阻挡的身影，只听见后头气急败坏的声音喊着：
　　“大彦，你让开！”
　　“敢暗算你！让我好好教训他！”
　　周雅彦闭上眼睛，无奈地说：“陵陵，安静一下。”
　　安静了三秒。
　　杨思陵气得暴喝：“周大彦！你说什么！我来帮你你就这样对我！”
　　周雅彦像预知般反手就抓住身后挥舞的小手，一脸严肃地跟高个儿说：“还不走！难道你真的要跟女生打架？”
　　高个儿这才不甘愿地走了。
　　见对方走远了，周雅彦才放开手，杨思陵立刻从后面冲出来，架式摆开，忿忿地说：“周大彦！”
　　“妳误会了，他刚刚脚扭到，我不过是扶他过来保健室。”
　　“真的？”杨思陵疑惑地看着他。
　　“真的。”周雅彦双手抱胸，口气严肃地说：“我不是要妳放学先走吗？妳怎么又回来了？”
　　“你还好意思提，瑞熙跟我说为了二年级的学姐你要跟别人单挑。”杨思陵也双手抱胸，口气严肃地反问：“这种事你怎么不跟我说？你之前答应过有喜欢的人会告诉我的，那什么学姐的我还是听瑞熙说的！”
　　周雅彦捏着眉心，叹了一口气，说：“首先，我没有跟人单挑，只是放学大家一起打篮球而已。还有，我又不喜欢学姐，当然不必告诉妳。”
　　杨思陵听完更加疑惑地盯着他。“打篮球？大彦你什么时候喜欢打篮球了，你不是不喜欢运动完流汗又脏兮兮的样子吗？”
　　“……是不喜欢。”周雅彦平静地说：“但当作社交活动也还好。”
　　杨思陵无话可说。
　　她瞬间意识到周雅彦跟小时候不一样了，以前他不喜欢的事是绝对不会做的，也没人能够撼动他，可是现在他可以为了融入团体，去做他不喜欢的事，像是打篮球。
　　就像个大人一样。
　　“……刚刚是你同学吧，我明天去跟他道歉。”她低着头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他欺负你，所以才……”
　　“陵陵，我现在已经十六岁了，不是小学三年级那个被欺负了只会找妳的周雅彦了。”
　　周雅彦慢慢地说，听在杨思陵的耳里，更加意识到有什么不同了，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周雅彦已经悄悄改变了，他慢慢地朝大人的方向走去了。
　　“妳不必去跟他道歉，这事我会处理，妳不用管，没事的，我送妳回去吧。”
　　他轻描淡写地说，游刃有余的样子，明明是看惯的模样，此刻却让杨思陵感觉陌生。
　　“不用了，瑞熙还在等我，我先走了。”她随便找了借口，匆匆转身。
　　离开学校，她没有选择坐公交车回去，而是一个人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十月深秋的天空很快就暗了下来，街灯一盏盏亮起来，枫香的落叶踩在脚下发出清脆的声音，那是小时候她和周雅彦常在公园做的事，她故意踩着红砖道上的落叶，听着枯叶碎裂的声音，她还是很喜欢，一路踩着到了红绿灯口，她来不及过灯号便转为红灯，她看前方赶着匆匆跑过人行道的路人，就像不知何时先她一步的周雅彦，他已经越过这个红绿灯口了，一点也没察觉她还停在这里。
　　杨思陵站在红绿灯口，茫然地看着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