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衿一诺》狗吐

27、第 27 章

　　说起来路星还是第一次面对面跟这位有权有势的尚书大人坐一起喝茶谈话。

　　此刻的她脸色苍白如纸，形容憔悴疲倦，过堂风轻轻吹起她浅色的衣衽，消瘦的身体像一朵随时会被风吹跑的芦花。

　　这几天的事，路星多多少少听说了些。

　　朝廷上弹劾的他的人越来越多、讨债的越翎山庄步步紧逼，坊间关于他倒卖官粮的言论日益增多，饶是有三皇子和宁国侯府撑腰，依然困局难破。

　　周武臻坐着，硕大臃肿的身体满当当塞进黄花梨木椅子里，面挂笑容，眼睛陷进肉里眯得只剩一条缝。

　　看得出来为了让那一脸横肉看上去慈祥他已经尽力了。

　　“早听说东襄路家有女，能文善武，经商有道上次仙来酒楼匆匆一面本官就看出路姑娘你并非池中之物。姚掌柜在京多年与本官有过数面之缘，之前你蒙冤入狱，他来找我相助，说了许多关于你的事，并托我代为保管路家在京的重要财物书契，我怕有心之人趁机觊觎便把一些转到了我夫人和府上管家的名下，如今你既已出狱，这些东西是时候交还给你了。”

　　听着他的话，路星受宠若惊，激动得一口气没喘匀差点直接背过气去。

　　“大人……咳咳咳……”

　　“姑娘保重身体啊，快喝口水缓缓。”周武臻递上茶。

　　等路星缓过来时，病态的脸上又多蒙上一层厚重的阴郁，更显得死气沉沉行将就木。

　　一行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流下，尤其无力的哭诉道：“大人也看到了，小女子自狱中出来后便染上重病，如今身体每况愈下，恐怕命不久矣，大人照顾一场无以为报，那些东西就送给大人当做报答吧。从那些铺子的经营状况来看，应该可以为大人带来一笔可观的财富。”

　　“那是你的东西，我怎么能收？！”

　　路星知道周武臻急着要把姚召给的那箱东西和生意从手上甩脱。

　　那些生意接手之初确实在盈利，可是时间一久便露出了问题，从路家分离出去的铺子没了路家各方面的支持，在短短几天的时间便全盘崩坏掂梢折本。

　　更莫名其妙的欠了凌王的越翎山庄五十万两。他怎么能不急？

　　要想找个倒霉的冤大头，还有谁比她这路家少东家更合适？

　　路星心中冷笑，眉头拧做一团，露出痛苦的神情，随后一口血喷到周武臻面前的杯子里。
　　她见状立马支撑起虚弱的身体，上前赔礼道，“小女子失礼!大人见谅……咳咳……”

　　话没说完又猛咳了一阵吐了血，不等周武臻再说话，路星弱柳扶风似的对着他款款福了一礼道。
　　“小女今日身体不适，请大人准许先行告退。”
　　“唉!等……”周武臻欲起身，路星不管他答不答应，飘飘摇摇的兀自走出房间。

　　门外的管家见路星走了，便进了屋。

　　“老爷……”

　　周武臻敛了一脸忧国忧民的慈爱，铁青着脸，哗的一下把面前混了血的茶水挥掉到地上。
　　“着了那臭丫头的道了!那些东西是她故意让姚召带来的，目的就是要拖垮我!”

　　管家眼皮一跳，把头压的更低，卑微问道：“可是看她那并入膏肓的样子不像作假，或许与在狱中时少爷的安排有关。若她真是故意将计就计，那这其中要是稍微出点差错不是人财皆无？”

　　“原封不动送还的东西，那丫头万般推脱，可不就是知道什么吗？！就算不是她安排也一定跟她脱不了关系。”

　　周武臻咬牙切齿，眼中杀意毕现，“路家那一窝狐狸个个都成精了，都敢算计到本官头上了。你去找人把姚召跟那都处理了再把印章带回来，到时候死无对证，本官说没收过东西，本官便是没收过!其他人的也没收过！”
　　“是……”老管家垂头应诺。

　　路星拖着“羸弱”的身体，脚下轻缓的步伐是怕踩伤路过蚂蚁。

　　从桥上走过，她侧身低头从水中倒影里观看自己脸上的妆容，满意的咧嘴笑了笑。

　　虽然画不出人面桃花的精致艳丽，但是雨打芭蕉的凄惨她还是手到擒来的。

　　望着水中三分人七分鬼的“倩影”，路星忍不住自叹道：“鬼斧神工 ，无人可及耳!这京都城里最好的戏班子的台柱子的演技肯定没我好。”

　　背着手，哼起小曲儿，安步当车悠哉回家。

　　乌栖巷路星的小院里，陈除已经等她多时。

　　廊下两个小孩盯贼一样直勾勾看着他。他就是想装作视而不见都不行。便问道。

　　“你们是路星买来取乐小童还是幼仆？”
　　“……”
　　没人回答他。陈除仔细观察两个小孩，虽然行为拘谨，但眼中并没有太多惶恐不安，脸上手掌心的皮肤细嫩，且没有细小伤痕。身上穿的衣服也是上好料子。确实不像下人。

　　说不定是哪个商铺掌柜家的少爷小姐。陈除心想，路星虽不磊落但应该不至于龌龊到豢养娈童。
　　“路家的掌柜们几乎都离开京城了，你们怎么没跟父母一起走？”他又问道。

　　“陈大人稀客啊，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不过我这两个孩子似乎不太欢迎你。”
　　陈除回头，路星不知何时进了门，脸上挂着一副像从棺材里出来的妆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容，阴恻恻的看着吓人。

　　陈除起身，波澜不惊走到她面前。颇为恭敬的抱手鞠了一躬。
　　“某此次来想问路东家借人的，殿下失踪了。”
　　路星阴阳怪气的脸一下子冷了下来，沉声质问道，“我记得你说过会保护好她的。”

　　“殿下在去沂南的途中遇到流匪抢掠，与护卫走失了，这几天我一直派人寻找打听殿下的下落但都一无所获，听闻路家在民间人脉广博，请少东家施以援手帮忙寻找。”

　　“遇到流匪……？”听到遇流匪，路星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脚下一软，往后踉跄了一下险些跌倒，看着面前还不慌不忙的始作俑者，一团怒火从心头窜起。

　　她一把抓起陈除的衣领。

　　恶狠狠道，“你知道什么是流匪吗？他们四处流窜，穷凶极恶，他们不仅抢夺百姓手里最后的钱粮，还会像削萝卜一样砍下那些可怜人的脑袋挂在马背上炫耀把玩，凌虐抢来的女子，最后被他们曝尸荒野。陈除!公主要是出什么意外，你的贱命抵得上她半根手指头吗？!”

　　“殿下若有万一，我万死难抵其罪。”

　　路星推开陈除，“殿下要是出事，你死是迟早的事!”
　　她抓着自己的头发，粗喘呼吸，努力地想让狂跳不止的心冷静下来。

　　“殿下在沂南何处何时走失？”
　　“沂南北部黎安县迁水镇，按我接到消息的时间推算他们遇到流匪大概在五天前。”

　　路星生长于沂南，父亲是曾经的沂南总兵，对沂南的了解不可谓不深。
　　沂南多山，气候多雨潮湿，丛林密布河流众多，地理环境极其复杂。
　　五天 ，

　　她知道有人肯定知道胥衿诺的下落，当初她没去追她回来，陈除带的她的话是原因之一，另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她知道有人会帮她一直盯着胥衿诺，并且绝对不会伤害她，不会跟丢。

　　他们就是暗礁，只是那些人并不听她调遣，且还很难缠。

　　眼下路星却顾不得许多，一跃踏上屋顶，直奔满庭芳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