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神他不对劲》七序

7、第七章

　　夏瑜吓得手一抖，整个人直往水里栽倒。

　　千钧一发之际，那只最调皮的海豚居然以为终于说服了夏瑜陪它们玩，还轻轻地顶了一下她。

　　夏瑜：“！！！”

　　扑通一声，巨大的水花四溅开来，夏瑜掉进令鱼舒适的水中，还下意识游了几圈，最后才终于忍住想要变回鱼身的冲动，浮上水面。

　　工作人员目瞪口呆，他看见平日里那些没有食物就极不配合的海豚此刻竟然一个个都温顺的像极小绵羊，它们围绕在夏瑜身侧欢快地打着圈，似乎在跟它们最好的朋友玩耍。

　　——我嘞个去，这特么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女孩难不成……
　　夏瑜清楚地看见这名工作人员使劲地揉了揉眼睛，表情震惊且难以置信。

　　她只得尝试跟这些小伙伴沟通，“我得走了，要不这些人类就会发现我不是人了，我下次再来找你们玩。”

　　“哇伊哇伊哇伊——”
　　它们声音委委屈屈。
　　——下次是什么时候啊？你不要骗我们啊！

　　“…嗯…明天？如果我明天有时间的话。”
　　夏瑜硬着头皮跟这群小家伙商量好时间，才终于被它们簇拥着送回岸边。

　　“哇伊哇伊哇伊——”
　　——那我们明天见啦，夏瑜。

　　夏瑜依依不舍地跟它们道别，一转身正好对上三四个海洋馆工作人员震惊到瞳孔放大的眼睛：“……你你是怎么做到的？”

　　“叮铃铃——”
　　代表表演时间到的铃声准时响起，几名训导师却全无工作的心思，这批海豚性格是很温顺没错，但也不见得能跟第一次见面的人类这么亲近！简直比他们这些训导师更受海豚喜欢！

　　“这位……同学，你想来应聘我们的训导师吗？”

　　夏瑜一脸懵逼地摇了摇头。

　　后台观众等了半天等了个寂寞。
　　季越戈眉间轻皱，这不正常，海洋馆的娱乐表演向来准时，就算发生什么突发状况现在也该有人出来安抚观众情绪。

　　季越戈看向后台的入口，随后做了一个他这一生都无比庆幸的决定。

　　部门主管见迟迟没有人上台，终于生气地快步走到后面，怒喊：“都怎么回事！外面观众都等着急了！”

　　“你们这是干嘛呢！围成一圈打扑克吗？奖金还想不想……”
　　主管声音戛然而止，他看着全身湿透的陌生游客，瞬间火从中来：“这边禁止游客入内，你没看见吗？！”

　　夏瑜被他吼得脑袋直懵：“不好意思我……”

　　“耽误我们的表演时间你赔得起吗？还有这里都是经过消毒才能进来的，万一动物不小心感染死掉了怎么办？”

　　一连串喋喋不休的逼问令夏瑜短暂地红了眼眶，从未有人这样凶狠地吼过她。

　　在异界，她是被整个海族捧在掌心的粉色小海豚，除了海神，几乎没人会故意欺负她。
　　而在这边，仅仅接触人类不过几天的小海豚根本没有这样直面过人类的恶意。

　　“唔咦唔咦唔咦——”
　　他们身后，水中的那些海豚忽然疯狂撞击池壁，跃出水面发出尖厉嚎叫，似陷入了某种癫狂。

　　“怎么回事？！”
　　训导师们大惊失色，这里并没有什么能刺激到它们的东西啊？

　　主管继续为难夏瑜，他呵斥道：“你看见了吗？它们现在已经发狂了，等会儿的表演怎么办？你来负责吗？”

　　“对不起，”
　　夏瑜头发上仍在不断往下淋着水，细嫩脸蛋上全是水渍，双眸通红，“我只是……”太想我的朋友了。

　　“不管你之前到底想干什么！现在必须为这一切负责！”
　　主管凶恶地打断她的话，看向在训导师们安抚下仍然无法安静的海豚，继续冷言冷语：“演出马上就要开始了！你必须为这场观众的退票付费！”

　　“打断一下。”
　　穿一身白的季越戈忽然出现在众人身后，他面容平静，身材挺拔，愣是把简陋黑暗的后台走成了秀场。

　　季越戈快步走到夏瑜身边，第一时间给她披上了一件外套，然后站在她身侧转向主管，道：“你凶到她了。”

　　在场众人：“…………”

　　夏瑜自季越戈出现在她眼前的那一刻就失去了任何想法，她怎么都想不到海神竟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这里！
　　夏瑜不禁攥紧季越戈的衣角，生怕他再次突然消失。

　　这位主管向来欺软怕硬，原先见夏瑜不过一个小女孩，自然气盛声壮，这会见来了一个比他气势更盛的男生，自然萎了起来：“不是，是这女孩先擅自跑到我们后台来的。”

　　“我一路走进来，也没看见你们有设置什么禁止入内的警示，更没有其他人阻拦，”
　　季越戈声音不疾不徐，如朗月清风：“所以，这不是她的错，你们管理不善，反而将责任推到游客身上，真是厉害。”

　　主管：“……”
　　被倒打一耙的主管稍愣，又道：“那，现在海豚发狂总是她的错吧！”

　　闻言，季越戈低头看了眼夏瑜红润的眼睛，长眸微凝，接着又看向不远处闹腾不止的海豚。

　　就在他视线扫来的那一刹那，所有嚎叫的海豚纷纷止住了声息，呜咽着缩回训导师们的身后，像在害怕什么可怕的东西。

　　训导师：“？”
　　主管：“？”

　　季越戈惊讶一瞬，反应极快地夺回众人注意，“现在可以了。”

　　训导师：“……”
　　主管：“…………”

　　夏瑜现在万分肯定眼前的人就是她的父神，因为以前的海神就曾这样压制过围绕在她身边不肯回家的海狗！
　　结果还没等她欢喜认亲，下一秒就被重新打入冷窟。

　　主管来回看着二人，疑惑发问：“你和她什么关系？”

　　季越戈低头看夏瑜的脸，迟疑半秒：“不认识。”

　　从小就跟着海神直到现在的夏瑜瞪着季越戈，眼眶迅速蓄满泪水，仿佛下一秒就会崩溃大哭出声。

　　季越戈那拒人千里的冷淡表情肉眼可见地迅速龟裂，他连忙去翻纸巾给夏瑜：“不是你别哭啊……”

　　主管才看不得他们在这秀，大声反问：“不认识你管这么多闲事？”

　　季越戈擦掉夏瑜脸颊的泪，动作熟稔到连他自己都不由恍惚了几秒，然后才直起身看向主管，语气平淡：“我乐意。”

　　众人无语凝噎。

　　主管声音又弱了下来，好像有些崩溃：“所以，她到底为什么要进来？”

　　季越戈复蹲下去，直视夏瑜低落的眼：“你进来是做什么？”

　　他声音温柔，眼底却充满着陌生和打量。

　　夏瑜不想看他，只道：“我听到它很痛苦，”
　　她垂眼看着光可鉴人的地面，“就进来帮了它一下。”

　　这时，池边的训导员突然惊叫出声：“小白这里怎么受伤了？”

　　众人寻声看去，只见一只通体白色的海豚腹部出现了一道长长的划伤，粉嫩的皮肉翻在外面，仍未彻底愈合。
　　看起来像是被人处理过。

　　主管不再吭声。
　　如果没有夏瑜，他们可能直到今天演出结束都发现不了这只海豚受伤了。

　　海洋馆高价购买这些海洋动物，用极少的食物驯服他们，然后得到这些真正的摇钱树。
　　没有人会在乎这些动物的真正感受，他们只在乎能否从中得到丰厚的利益。而观众只能看见被人类精心设计好的精彩笑点，却看不到那些海狮海狗被挨饿训练的时刻。
　　最好笑的是，这些不幸的海豚明明拥有堪比人类小孩的智商，却要靠自身完成高难度动作以换取人类施舍的那点食物。

　　尚且人微力轻的夏瑜还没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她的同类，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训导师给那只海豚简单换了伤药，最后带它们进去给人类表演，而这其中，甚至包括那只受伤的小白。

　　海洋馆的人振振有词：“这个表演是海豚们的集体表演，缺少任何一只都会妨碍表演完整度。”

　　夏瑜生气道：“可是它明明已经很疼了！”

　　“那我们也没有办法啊，其实也就几十分钟的事，等表演结束，我们会马上把它送医的。”

　　季越戈微皱了眉，拦住了他们：“把它留下，不然我会向海洋动物保护协会举报你们。”

　　主管气到脸色发紫，最终只能捏着鼻子自认倒霉。

　　海豚们在训导师的驱赶下依依不舍地离开，那只名为小白的海豚也被顺利送医。

　　看着同类这样任人驱使，夏瑜心底泛起深深的无力感。
　　这边的世界和她的不同，它们无法和她一样修炼成为鱼妖，更不可能打破人类的桎梏，拥有彻底的自由。

　　除非……有海神出手。
　　夏瑜仍坐在地上，她仰头对季越戈说：“你能救救他们吗？”

　　季越戈摇了摇头。
　　他以为小女孩善心发作，不忍看可爱的海豚落得如此境地，过了一会儿又劝道：“他们是被海洋馆买下来的，没有这几只，也还会有其他的海豚。”

　　夏瑜跟在季越戈身后，她用异世的语言轻轻说了一句：“可父神你以前说过，你永远不会放任同族不管的。”

　　季越戈觉得这语调莫名耳熟，但他确实没有听懂，“你能再说一遍吗？”

　　“算了。”
　　夏瑜低头拒绝，神情低落：“有些话是不能说第二遍的。”

　　季越戈：“。”
　　完了，这种渣人感情的奇怪feel又来了。

　　“我们以前见过吗？”
　　他顿了顿，又说：“不带上次。”

　　夏瑜看着季越戈，眼眶一点一点变红。

　　季越戈真是怕了，“好好好我不问了。”

　　从见到这个女孩第一面起，季越戈就觉得自己不太对劲了，他对她的耐心程度连他自己都为之惊叹，和她站在一起，他就莫名其妙地感觉到舒适，就像盛夏之于空调冰淇淋。
　　离她越近，他的狂躁感就越轻，这是他之前从未有过的体验。

　　季越戈余光扫到她头顶粉嫩的呆毛，眸中情绪变化万千，最终化为心尖的一抹柔软。

　　季越戈带着夏瑜去了洗手间，“你先进去等我一会儿，我去给你找身衣服。”

　　季越戈说完转身，却被夏瑜抓住衣角。

　　夏瑜顶着湿润的眼角看他：“你会回来吗？”

　　季越戈莫名被戳中心脏，他有些分不清这种悸动因何而起，只轻声安慰眼前的女孩：“会的，我会回来的。”

　　夏瑜一点点放开他的衣服。

　　季越戈莫名不忍，补充一句：“我保证很快的。”

　　闻言，夏瑜只能自己进了洗手间，她躲在最后一个隔间，无声地扣着自己的手指。

　　她没想到，海神居然会不记得自己了。
　　明明自己穿越过来都毫发无损，甚至还因祸得福提前化形，而比她更强的海神怎么会沦落到丧失记忆的地步。
　　难不成越强的被压制得越狠？

　　从某种意义上，此刻的夏瑜真相了。

　　季越戈从外面的商场匆忙买回几件衣服，速度奇快无比，直到面对不断有异性进出的洗手间时却脚步骤停。

　　他叫住一个即将进去的阿姨：“你好，麻烦能帮我把这些东西交给里面的一个女孩儿吗？”
　　“她叫什么？”
　　“呃我不知道，你就说给她送衣服。”
　　“啊好吧。”

　　那阿姨狐疑地走进洗手间，发现只有最后一个隔间锁着门，她轻敲了下：“是送衣服给你吗？”

　　“对是我，谢谢阿姨！”
　　夏瑜应声，接住袋子后犹豫了一会儿才问：“阿姨我想问下他还在外面吗？”
　　“在啊。”

　　夏瑜放心，胡乱擦了下头发，换上衣服就走出了隔间。

　　夏瑜站在镜子前，刚洗完手就迫不及待地想出去找海神，结果被几个女生挡住了路。

　　“夏瑜？！”
　　几个穿衣打扮过于成熟的女孩拦住她，她们青涩的脸蛋上涂满各种颜色，看起来惨不忍睹：“居然真的是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不会是家里破产没法在国外读书了吧哈哈哈哈！”

　　几个人嬉笑着堵住夏瑜的路不让她走。

　　夏瑜满心焦躁，怕海神在外面等得不耐烦自己先走了，便道：“我不认识你们，你们认错人了。”

　　李晓调笑道：“认错人？不可能！你一点儿变化都没有，还想骗我们？”

　　夏瑜拉下脸，语气极冷：“我说过，我不认识你们。”

　　那李晓心底微怵，其实她也好久没见过夏瑜了，眼前人的通身气度和印象中那个胆小怕事的女孩完全不同，除了那张脸长的一模一样，她几乎找不出和以前相似的任何地方。

　　——不可能呀，这世上还有能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吗？真是太奇怪了。
　　——夏瑜是不是还没被孤立够？居然敢这么对我们李晓说话。
　　——反了天了，出去几年就不知道谁是老大了，得好好给她一个教训！

　　夏瑜见这几人不再说话，心底稍稍有底，她直接抬脚越过众人，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气场极强。

　　留下李晓等人面面相觑。

　　等夏瑜走出洗手间后，却发现她要找的那个人早已不在此处。

　　四周游人如织，来往匆匆，她站在人群中，突然不知所措起来。

　　夏瑜顶着湿漉漉的头发，感觉眼睛无比酸涩难忍，那是一种比吃不上七彩鱼更为难过的情绪。

　　是因为她化形成人，才会产生这种多余的情绪吗？

　　李晓等人跟着夏瑜出来，朝夏瑜喊道：“喂！你刚刚是不是在骗我？！不然为什么我第一次叫你夏瑜的时候你就回头看我，反应那么直接，你肯定就是她。”

　　夏瑜都快烦透了，偏生此刻还有人不长眼的前来打扰。

　　“对，我就是夏瑜，那又怎么样？”
　　夏瑜没有笑，语调极凉：“你想做什么？”

　　李晓被她喝住，从头到尾细细打量眼前这个曾经胆小怯懦的夏瑜，到底是什么样的巨变，才能让一个人发生如此大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