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色弈》陶乐真

113、第 113 章

　　再入军营 第四
　　沈冲天带着无毒和冷月影直奔自己的营帐，三人围坐成鼎立之势。
　　无毒关切问道：“冲弟，刚在外面，我见你神色忽然不大对劲。你把我俩叫来，可是因为这只小狗，可是我的话有何不妥？”
　　沈冲天恭敬道：“我有一事相询，凡间俗物和仙家灵兽，二者该如何分辨。”
　　无毒指着小狗，轻松言道：“这还不容易，你只看‘将军’这双眸子。凡间俗物绝无如此灵光，乃至这般机敏矫捷身姿。还有，这里可是仙界，别说什么瀑布漩涡的，若非诵读经典，心底通透灵光，有些因缘的，绝过不来到不了这里。你问问那魔界来的，必是如此。凡间生命假使侥幸进来，其气息与周遭清灵气格格不入，不须你我，就是巡防的兵士都能查捡出来，岂会容它。若是再难辨，你看这小东西吃什么就明白了，仙家灵兽肠胃清净，只吃高洁之物，饿死不碰污秽荤腥。”
　　冷月影听着，点点头，意示赞同。
　　沈冲天于无毒的话中得到启示，松开“将军”的绳子，三人目光追随小狗，见它东嗅嗅，西找找，在营帐内搜寻一圈，避开几案上的饭食茶水，最后在角落的一个口袋前停下。“将军”嗅嗅口袋，有些焦急地撕咬起来。沈冲天急忙起身，哄走“将军”，打开口袋，“将军”插空将头拱进去，很快叼起一朵仙草，扭头就跑。
　　沈冲天一把按住“将军”脊背，从它嘴里夺下，骂道：“口味倒刁钻，这不是给你预备的。”说着从里面拣出一把寻常药草丢在旁边，嘴一努，吆喝一声“去”。“将军”跑过去，似牛羊一般心满意足大口咀嚼着药草，满嘴香甜。沈冲天趁机收拾残乱，仍旧装在口袋里，扎紧袋口。
　　无毒看得明白，仰脸故意问道：“那是什么？”
　　沈冲天老实回答：“我从北海带出来的一些药草。”
　　无毒闻言，得意地扬扬下巴。
　　沈冲天更加疑惑：“我讨要它的时候，它还在农户家食泔水，在泥地里打滚呢。怎么数月不见就改吃素了，还专挑高洁灵异，能增加修为的东西吃。我记得清清楚楚，那时它分明是一双墨黑小眼，更加没有精光。况且那是魔界中，仙家进去不能幻化，魔界中人谁能如此好心去送我一只灵兽。”
　　冷月影这时才慢悠悠道：“只剩一种可能，这只狗被人动了手脚。有人按照驯化灵兽的法子，偷偷给它喂下丹药，蜕去凡胎。军营中有这个本事的，”说着，眼睛看向无毒。沈冲天也顺着他的眼光看过去，顿时想到郝隐，豁然贯通。
　　无毒急忙分辩：“我师祖擅长驯化灵兽不假，非是说我也能学来这本事。再者，有这好东西，我不自留下，却要给那个傻子用，我与他又不熟识，为何替他做事，又为何挑中这个刁钻时节。当战事未起时，或是战事结束，我在家慢慢琢磨难道不好，何苦给自己寻麻烦，纵有心也无力。”
　　沈冲天好奇问道：“此事十分的吃力麻烦？”
　　冷月影接话：“驯化灵兽不比挑选坐骑，体格要强壮，反应要机敏，能跟主人心意相通，脾气性情相合，本事功法相契，还能经受得住丹药锻炼，实打实的万里挑一，极为耗费时日，确实不适合在军营中临渴掘井。若是仓促间，必须大队丹药投喂，体内药力激增，结果属实难料。”
　　无毒顺着冷月影的话，一直不停点头，见冷月影停下，当即接下去解释道：“正因如此，才可推知为何‘将军’会突然发疯。骤然被投喂大量丹药，身体从里到外翻新覆旧，五脏六腑如撕如扯，如捣如绞，对于一只半大小狗来说，实在太过痛苦，它又不会掩饰，不懂忍痛，只能靠疯跑撕咬发泄。你只问问这半月来喂养它的兵士，若是它痛苦不堪，不吃不喝只顾吐泻，便是对应上了。吐泻干净之后是逐步蜕换皮毛，若它此时模样与你初见时迥异，便是明证。”言及此，无毒自己忽被点醒，自语道，“从我在武林初见你时，你就骑着那匹马，直到如今。凡马如何存活百年，还不是一样的路数。怎么到了‘将军’这里，你就把往事忘干净呢。”
　　无毒一句话，立时点醒沈冲天。他恍然大悟道：“难道又是她！”
　　无毒赶紧追问：“他是谁？”见沈冲天总不言语，遂自嘲道，“看来这里面没咱们的事了。冷大秘神，你说呢。”
　　谁知冷月影也低头不言语。
　　无毒抬高声音，假意不满道：“喂，是你俩有事单瞒我一个，还是各有各的心事？究竟有没有人搭理我一句。”
　　这时，外面一个兵士奏报道：“看粮官百里诺求见。”
　　无毒长吁一气，应道：“进来吧。”

　　百里诺进帐子，一眼瞟见卧在一旁的小狗，欣喜若狂，顾不上行礼，急忙先跑去抱起小狗，贴在脸上亲昵半天。过了好一时，他才注意到帐子里坐着三个人，都扭转身注视着他，满脸欣慰的是沈冲天，瞪着一双无辜的圆眼睛，一脸好奇的是无毒，漠然凝视的是冷月影，百里诺这才想起行礼。行完礼顾不得起身，他便急切问道：“冲天兄弟，你从何处寻到‘将军’的？”
　　沈冲天随口道：“是宝儿，他出去押送粮草时带在身边，一路照顾。”
　　百里诺闻言，支支吾吾道：“冲天兄弟，有件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商量，也不知如何开口。”
　　沈冲天知他心思，收敛神色道：“才宝儿言谈间透露些信息，我已知晓了。”
　　百里诺失望道：“你这口吻，定是不同意。”
　　沈冲天端正道：“如今军营内外，各方竞相角逐，不是善地。我原说过我不想来，可诏书明言，我不得不来，既过来，唯希望此战尽快结束，我与儿女家人全都安然无恙离开。百里兄弟，如若我与冷世子不出现，你还可安安稳稳做你的看粮官，现如今局势变了，这份安稳难再得，不论你我，墨儿宝儿，乃至在座的这二位世家公子，此刻此境下唯求各寻出路，各自安好，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吧。”
　　一番话说得冷月影和无毒皆垂下头，一时无言。百里诺听出话中意味，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低头抚弄小狗，惟剩叹息。

　　正在此时，外面来报：“传令官求见沈公子。”四人都松一口气，沈冲天忙让请进来。
　　传令官一见帐中情形，先是“哎呦”一愣，顿时又失笑：“三位公子果真心疼我，不使我费脚力。主帅请冷公子、沈公子、无毒公子进中帐议事。”
　　无毒一听，率先笑问道：“这么巧？主帅只传唤我三个，还是有其他人。”
　　传令官恭敬道：“下官只奉命请三位公子，不知是否还有他人。”
　　冷月影如释重负道：“主帅传唤必有要事，咱们别耽搁。”说着便起身自顾自向外走，经过百里诺身边时，目不斜视，昂首飘然而去。
　　无毒在冷月影之后，朝着百里诺略带窘态轻轻一笑，亦侧身而过，不发一言。
　　沈冲天走在最后，拍拍百里诺肩膀，叹息一声：“抱歉！”随着他俩出了帐子。

　　无尘天尊见他三人齐聚，交代道：“你们三个一向交情最深，所学各有所长，最为默契。我的意思，由你三个一同出战，不领大部队，不作大阵仗，但是务必一击制胜，旨在鼓舞士气，笼络军心，也是给天庭一个交代。限你们三日为期，思索出好计策，三日后的这个时辰报呈于我，都别偷懒耍滑，我要逐一检查的。另外，准许每人自行挑选二到三名校尉归入麾下，专为此战而设。”
　　无毒只有点头的份，待主帅训话完毕，他先开口道：“论修为，我不及冷秘神；论布阵领兵，我不及冲弟。承蒙主帅青眼有加，我唯有拼尽一身报效主帅赏识之力。我这人心思愚钝，可否宽容我先回去好好思索一番，方能按时交卷。”
　　无尘天尊知他去处，含笑点头道：“三人之中，你年岁居中，却是乖巧省心的魁首，从来不胡闹，有你在，我最放心。既然这样，我便多絮叨几句这两个常惹祸的。”
　　无毒施礼离开。沈冲天、冷月影两个扭转头望着无毒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对视挑一挑眉。

　　无尘天尊站于上首，纹丝不动，待无毒离开帐子，这才训诫道：“挤眉弄眼，非君子之姿。各人有各人的去处，强求不得，只要一颗秉正纯良之心不泯，怎么走都不悖正路。”
　　他又将目光转向沈冲天，打趣道：“你来了将近一月，一句话不说，一件事不做。就打算一直厚着脸皮，仗着圣旨，白白蹭我军营的饭啊。”
　　沈冲天低头，小声嘀咕道：“我饭量不大，也没吃多少。”
　　天尊继续劝解道：“你有一个极好的出身，更有一身在凡间锻炼的好本事，就此浪费岂非可惜。”
　　沈冲天抬头，疑惑道：“极好出身？天尊在冷月影面前提这话，纵然是哄骗我出征卖命，也太低劣些，真真是嘲讽我呢，也是一把白胡子，竟然为老不尊。”
　　冷月影吓得赶紧制止：“冲儿，你可知师父是何身份，他老人家面前万不可放肆！”
　　天尊倒是没恼，仍旧慢悠悠言道：“暮华告知我，你因奋力救治他导致真气亏耗显露本相，是一只白色的牡鹿。”
　　沈冲天闻言大惑，扭头向冷月影寻求答案。
　　冷月影轻点头道：“冲儿，抱歉。因之前我也没有定论，故不敢妄言声张，须得问过师父。”
　　沈冲天更加疑惑：“鹿在仙家也算得上稀罕物？我在天狼时吃过的不知有多少。”
　　天尊轻笑道：“真是痴儿！你可知仙家之中，本相是鹿形的本就不多，白鹿更是稀罕。可惜没有其他证据，暂时不能断言，我只告诉你，你这副出身，可是普通仙家求也求不来的，须要好好珍惜。”

　　沈冲天听得明白，却仍旧只有一句话：“我要我的人。”
　　天尊解释：“文惜宝已经回来，明日一早，沈惜墨就会出现在校场点卯。你还有什么说的？”
　　沈冲天忽然问道：“军营□□的传人，除了无怨无毒兄弟、小金鸢之外，还有谁？”
　　天尊拈须道：“这次大战集八方之力，各处的徒子徒孙、零零总总都有一些。至于南海的传人，数量最少。你走了一趟魔界，应该了解到缈云真仙与魔界的关联，此番与魔界大战，她势必要避嫌。你为何这样问？”
　　沈冲天据实回答：“我好像见到了。”
　　“谁？”
　　沈冲天犹犹豫豫道：“不是本人，但是留下做事的痕迹。”
　　天尊提醒道：“沈惜墨身上流淌的血脉，与南海由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在她来到军营之后，出现南海的踪迹也不足为奇，福祸难料，诸事小心应对即可。若没其他事，你先回去吧。”
　　沈冲天应声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