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情将成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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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则两个月，少则十数日，我就回来了。”紫英在京城郊外送别东方袖时，她盈盈含笑，如是说。
“多加小心！我在太一宫等你。”东方袖转身走向城门时，紫英淡淡叮嘱，如是答。
自那日起，慕容紫英依旧冷峻端严，不苟言笑，依旧仗剑独行，淡漠从容。
他将阴阳紫阕埋在了炎帝神农洞里，炙焰洞和月幽之境地脉交融之处，仔细计算着时日。
他去过青鸾峰，告知天河和菱纱这个好消息，却发现菱纱寒气日重，不知能否支撑一月之久。忧心之余，时时处处留意驱寒古方，三不五时地送到青鸾峰。
他御剑天下，寻访琼华飞升前下山的同门。留恋平凡生活，倦于修道者，他道声打扰，诚挚祝福。胸怀侠义仁心，眷念师门者，他相邀同行，光复琼华。
他与同行归来的同门修行练剑，彼此切磋交流。独处时，便翻阅武陵图谱，构画琼华重建图。
每隔一日，他会抽出半个时辰，光顾京城西郊的茶肆酒楼，听书生儒士闲议政事。
“听说，靖边将军要升任兵部尚书了！”
“听说，皇上龙体欠安，病势沉重，急召靖边将军回京了。”
“听说，朝廷指派接掌西北大军的陇西指挥使亲自上书。声称才疏德薄，不足以统帅三军，西北边防，唯靖边将军一人能当。”
有时，小葵会出来和他闲谈几句。
“紫英哥哥，你最近好像很忙的样子，不累吗？”娇弱温柔，这是蓝葵。
“我不累。小葵也当努力修行，早日炼出实魄。”紫英会温言鼓励。
“最近怎么不见那个奸诈女人？紫英哥哥，你整日这样劳神费力，何苦呢？”爽利泼辣，这是红葵。
“她去忙自己的事了。”紫英会淡淡答道。
“到那种地方听人蜚短流长，干嘛不去找她本人？”红葵不加掩饰地冷哼。
“……你不懂。”紫英会轻轻摇头。
整整二十日匆匆而过，紫英的忧虑却渐渐变成不可逃避的现实。
“紫英！你可来了！怎么办呢？菱纱她一直睡，我怎么叫她都不醒。”刚一落在青鸾峰，闻声而出的天河便满面惊惶地抓住紫英的手臂，“给她输神龙之息，也没什么反应。她会不会……”
心重重地一沉，紫英无暇回答天河，急奔进了木屋。
躺在床上的菱纱，面色惨白，毫无血色。
紫英忙查她脉息，微弱得几不可察。放下菱纱冰凉的手腕，他心下不由焦灼：一月之期未至，阴阳紫阕未成，玄凌师伯未归，而菱纱……连神龙之息都无法支撑，难道就……
“紫英！菱纱她会不会……”天河暗淡无光的眸子却晕染了恐惧，“就这样死掉？爹……他以前就是这样——”
“天河，你先别急。菱纱她，还有脉息。让我，再想想办法！”天河孩子般悲伤地神情，让紫英心下一恸，忍不住安慰道。
“嗯！”天河忙忙点头，“紫英你最厉害，一定能救她！”
紫英静下心来，运起内力注入菱纱体内，却如泥入大海，毫无作用。目光瞥见她苍白面色，忽然想起东方被玄冰寒魄冰封之时，自己曾经以乌金焰华与道闰夫妇火灵合力，解除寒气。心念一转，转握住菱纱的脉门，试着将一道乌金焰华渡入她血脉。
一阵刺骨寒气骤然顺着掌心冲入体内，竟是直刺心脉，紫英不由得一个冷战，暂时停了下来。再探菱纱脉门，发觉她手腕已经不像方才那样冰冷，微微有了温度。
心头灵光一闪，紫英已经明白了其中缘由。乌金焰华乃是天地间至阳之气，恰能与望舒寒气相克相冲。只要将乌金焰华渡入菱纱体内，每渡入一分，便能逼出一分寒气。但望舒寒气凌厉非常，必然无可避免地顺势侵入自己心脉。
要救菱纱不难，只是这代价，大概便是自己的性命。一念至此，心绪渐渐纷乱。
“若是用我一命，能换菱纱一命，我定会毫不犹豫！”这是他曾经亲口说过的话。那时的自己，心无牵挂，生死原本不萦于怀。
如今的自己，约定已许，生死亦非一己私事。但是，挚友命在旦夕，不能再有拖延，无法袖手不救。而她，很坚强......
“紫英！怎么样？你想到办法了吗？”天河摸索着牵住紫英衣袖，紧张地问道。
望着天河无助悲凉的神情，再看看菱纱毫无生气的面容，紫英默然半晌，忽沉声道：“我……想到了！对不起，天河！我最近太忙，一时竟然忘了，玄凌师伯已经回来过了，拿来了仙界的通络仙草，正是解凡间寒气的灵药。”
“太好了！灵药呢？快给菱纱吃呀！”天河一声惊呼，立刻展开笑颜。
“天河，这药还需运功助效，你先到外面等着，一会儿就好！”虽然天河眼睛看不见，紫英还是想将他支出去。
“哦！那我就在外边，好了就叫我呀。”天河乖乖地摸索着出门，就在正门口盘腿而坐。
紫英在床畔坐下，伸手按住了菱纱脉门。
瞬间的迟疑，来自心底深处突生的疼痛和浓烈的酸楚。他强自运起乌金焰华，不让这片刻的感受蔓延成阻，也不让背后的根由浮上心头。
乌金焰华一缕缕渗入菱纱体内，渐渐在她美丽的娇靥晕染上丝丝血色。紫英的面色却越来越苍白，望舒寒气一波波冲进血脉，几欲冻结他心腑。每次呼吸都变得艰难无比，都刺得胸口生疼。温度一点点流逝，恰似生命一点点抽离。
紫英固执地强撑，直到菱纱体内再没有寒气反噬回来，才缓缓收回了手。彻骨的寒冷，是从未体会的感受。虚脱的疲惫，让他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静静地歇息片刻，紫英挣扎着起身，努力调节着呼吸，斟酌着语气和字句。
“天河，你进来吧！”紫英准备完毕，立刻叫进了天河，“菱纱已经用药，过不了多久就会醒来。你好好照顾她，我刚刚运功累了，先去树屋休息。”
“你太厉害了，紫英！一来就救了菱纱的命。”天河兴奋地手舞足蹈，满脸崇拜依赖之色，“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谢谢你，紫英。”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紫英淡淡答道，人已经慢慢踱到门口。
天河欣喜之下却兀自谈兴正浓，跟在紫英身后，絮絮说道：“紫英，这样一来，菱纱是不是就可以一直跟我在一起了？再不然，我跟她成亲好了，听说成了亲的人就不会再分开了。还有你，紫英，咱们也成亲，你就住在青鸾峰，不要再走了……”
紫英脚步倏然顿住，无暇纠正天河可笑的提议。“一直在一起”! 明明是再平凡不过的字眼，却扎得人心一疼。二十天前，曾经有人对自己说过类似的话，可他……也许不会再有机会了……
“怎么了，紫英？”天河挠挠乱发，忍不住问道，“你不愿意和我成亲吗？还是你不喜欢住在青鸾峰？”
紫英望一眼天河单纯迷茫的神情，勉强说道：“天河，我喜欢青鸾峰。但是，你若要成亲，只能跟菱纱。待她醒来，你自己去问她吧。我……很累了。”
言罢，再无力多说，他一步一步上了树屋。
坐在树屋的床上，阖目凝神调息，紫英发现体内乌金焰华消耗殆尽，寒气却已经遍及心脉，只能以纯阳真气暂时强行压住。内息艰难流转之间，他心中明白：望舒寒气，对精习冰霜之术，本就身带寒性的自己，更是致命。纵然精心调理，丝毫不动真气，也断然撑不过七日。怕是既等不到阴阳紫阙，也等不来玄凌师伯了。
七日吗？
心中没有一丝惧意，修行多年，生死早如浮云大梦，原可相轻。意下没有半分后悔，挚友临危，性命亦可一酬知己，死而何怨？
真正无法释怀的是遗憾：琼华未复，终有负掌门所托，也有负平生之志。
真正啃噬心头的是痛楚：二十天前，任由东方在心中刻下了一个字，放纵自己对彼此许下了那个约定，只一转眼，一切皆要成空。若七日之内还能相见，一声诀别，一声抱歉，可有勇气开口？
用她苦心设计得来的乌金焰华救了菱纱，却也因此丢了自己性命，负了她的深情。若得知真相，她将会如何感受？
那时，问她何时归来。若是伊人归来，自己已去，情将何堪？
心思百转千回，丝丝酸痛，若化作言语，只能是沉重而无力的一句：
“东方，对不起”。
只是，对她全心交付却被辜负的一切，于她正在憧憬却被放弃的未来，要多少声对不起才够？
作者有话说
第57章 情将成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