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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谁人心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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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营帐，就见西边远处火光升天，如同一条借着夜风肆虐腾空的火龙，张牙舞爪。耳边挡不住的混乱嘈杂，搅的人心难安。
沈离凌对何叶辰和叶方各自叮嘱了几句，二人领命而去。待他转身欲登营前高台，却被守卫的士兵拦住，“太尉大人，不知敌情，贸然登高恐有暗箭！”
“没事。。。他们不敢。”沈离凌摸了摸身上的披风，从容而上。冷言和亲信侍卫紧紧跟随，站定后围在他左右身后，一个个手握剑柄，眼神警觉。
不明所以的骚动在黑暗中更让人紧张，负责守卫太尉营帐的士兵们在高台下紧握兵器，悚然以待。身后围帐而守的烈焰军则各个镇定如常，肃杀挺立，威慑十足。
沈离凌远眺扫视，冷静思忖，明眸落转间轻蹙的眉头逐渐平缓。
仅凭火灾位置和下军营骚动的范围，痒不及痛处，既无声东击西之利，又无起兵接应之便，更何况北军大部是一群享有皇家特权的既得利益者，让他们谋反，简直就是自毁金碗，他们可不会那么傻。
若真是下军营的民兵起叛，如此拖延战线，难成气候，而且被烧的应该就是贵族军专供粮仓和兵器库了。。。
沈离凌在心中松了口气，下意识地摸上自己腰间的佩剑，上等铸身的滑润触感让他心安不少，至少可以保证陛下不会真遇上什么危险了。
火灾自有辎重部和巡卫兵处理，而下军营骚乱若不明缘由就派兵镇压，势必会让骚乱者惊恐，自保起急多生变数，引全营混乱。何叶辰和叶方已带箭令分别赶去，有他俩灵活应对，至少能把事态控制住。现在全营皆慌，最需要的是。。。稳。
思及此，沈离凌平静地闭目沉息，像是在等待什么。
湿凉的夜风穿过山林轻抚北军大营，惊醒的士兵们在短暂的慌乱下很快回归了长久以来的规训，或倾听或观望中军主营的动向。
主营的安静如常像一颗定心丸喂到了将士们的心中，不在祸事中心的各大营帐纷纷回归宁静。
随着混乱渐弱，一阵急促纷杂的脚步声却浩荡而来。沈离凌似乎等到了要等的人，轻睁双眸，好整以暇地望着来人的方向。
“太尉大人，太尉大人，圣上可安好？” 为首的何守身着华丽戎服，满脸焦急关切，踩着踉跄碎步四处张望。身后跟着他的将尉幕僚，各个戎装焕发，带着同样的急切神情。只有何深沉稳如常地跟在最后，没什么表情。
何守搜寻的目光定格在高台上的沈离凌，看到的却是对方一脸闲适地扶栏顾盼，顿时脸上闪过几分失望。
他敷衍一揖算作行礼，目光和声音都转向了太尉营帐，“听闻陛下入营，未敢惊扰，怎知突遇此变，不知陛下。。。”
“陛下一切安好，何中尉放心。如此小事，自有北军诸僚共应，无需惊扰陛下。。。”
何守撇撇嘴，不客气地打断，“沈太尉，陛下既然已入你营帐，圣体安危便是我们北军的责任。眼下这祸乱突起，太尉倒是毫不在意，还将陛下一人扔在帐内，真是文人不知兵道险恶。。。”
说完一脸忧虑地向营帐方向恭敬鞠礼，“陛下，老将护驾来迟，望陛下恕罪，北军将领皆随老将前来，供陛下调遣。。。”
营帐内毫无动静。
远处的嘈杂衬托着眼前的沉寂，让何守的脸色微现尴尬，身后随他作揖的众人也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如此深夜何守大人却可以带领众将即刻齐装而来，可见北军一向训练有素，居安思危啊。” 沈离凌紧盯众人，威中带笑，“陛下对北军一向信任，故而早已放权让本太尉自行处理，诸位不必惶恐，北营上下自有本尉坐镇安抚。”
“。。。”何守不悦地挺直身子摸了摸自己剑柄上的宝石，盯着沈离凌的脸，忽然不怀好意地笑了，“那不知沈太尉要如何安抚我等？”
他故意将“安抚”二字说的暧昧，然后用色眯眯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沈离凌。众人自然听出了何守话中的调侃之意，但碍于帐中君王圣威，不敢放肆，只是偷偷瞥向沈离凌。
都知道国相天生美人相，如今能这番肆无忌惮的品味一番，也算军中福利。
“北军乃尊王之师，战功赫赫，王族表率，又皆忠君之将，所谓安抚，不过同僚共敌，岂需深究？”
高高在上的男子一身凛然正气，目光凌厉坦荡，音色清冽威严。巨大的披风和长发在身后乘风飞扬，如墨花绚烂，磅礴而开，再加腰间一把夺目长剑，衬的那抹修长纤影愈加英姿勃发，气势逼人。
仰望的众人一时呆然无语，分不清是自惭形秽，还是屈于权势。
沈离凌猜测众人是看见自己腰间的王剑，心中畏惧而不敢再言，嘲讽一笑，肃然厉色道，“陛下赐剑，命臣上斩谋反叛臣，下除忤逆乱兵，不知可否让诸位安心畅快？”
何守看着那把剑，眉头一皱，冷哼一声。众人也回过神来，神情复杂各自算计。
这些人中有何守心腹亲信，也有只是利益暂时相同的异姓之族。君王对新太尉的宠信如此明显，他们自然要在这次生乱中小心翼翼审时度势，谁都不想真正惹火烧身。
“看来诸位并无异议。本尉已派人查看，不如诸位就在此一起等候吧。”
无人敢抗，纷纷点头。
何守闭目不语，心底已是骂声滔天。本想让众人一睹沈离凌惊慌失措，难持大局的丑态，怎知他竟如此淡定从容，毫无破绽，还有君王之剑防护在身，就算能按计划生乱恐怕也无人敢伤他身。
还好，他安排的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想到这他向身后不动声色地使了个眼色，而后向前对着沈离凌暗讽道，“沈太尉，我知道你初入军营，又无管理之验，如此状况怕是已六神无主，否则怎会这般难有定夺？你也无需自作镇定，不如交给老将。。。”
“何太尉怎知我没有定夺？” 沈离凌也不恼，云淡风轻地回应。
“那我想问，巡报上奏后，沈太尉除了派人查看，还有何作为？” 何守话一出，身后的幕僚就应声附和。
“是没什么作为，不过按兵书上的老生常谈，以静制动罢了。” 沈离凌淡然应之。
“哼，好一个以静制动，沈太尉这套纸上谈兵的畏手畏脚，倒是让老夫大开眼界！”
“以静制动的关键是军纪严明，无令者，山石崩前亦可死守。何中尉一向自诩北军管理有方，无需改进。眼前各营静守待，倒是让本尉感受到了何中尉的信心从何而来。”
何守哑然一惊，没想到沈离凌寥寥几句，居然把自己给绕进去了。他这一招以静制动若是不成，反而是怪他何守管理的北军纪律不严了。
正要发作，突听远处传来阵阵刺耳嘶鸣。
何守不再言语，一脸诡诈轻笑。
沈离凌顺声眺望，只见后营马厩竟也升起一团火焰，火舌肆虐，惹得马群惊叫起踢腾。
那厩门不知如何得开，惊马四散，有的马尾拖着火有的马身燃着苗，火马奔腾如一把火刃嵌入营地，刮过营帐，冲撞士兵，激起惊恐惨叫。
原本恢复有序的各营聒噪声起，举火如星。嘈乱中不知何人大喊，“有叛军！有叛军！”过分凄厉的叫声伴随兵戈相击从西边缥缈而至，让北营迅速笼罩在新的恐慌之中。
沈离凌睁大双眼看向惊马肆虐腾起的浓烟，触目惊心的景象让他的手指微微发抖，混乱的轰鸣尖锐如刀，在脑中割裂出无数个片段似的画面。。。
刀光血影,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千里哀嚎。。。当年琴谷一战的惨烈残影如一只大手凶狠地攥住他的心脏，让他呼吸一滞，眼前发黑。
不。。。他再也不要见到赫鸾国的子民陷入那样的惨境了！
沈离凌微微闭眼运气，很快便恢复一贯的冷静，冷冷地瞪向何守。
何守立即有些心虚胆寒，只能别开眼去故作惶然地叫道，“听这动静果然是有叛军作乱啊！诸位将僚，还不快快让沈太尉下令平叛？！”
众人立刻领会何守之意，一个个神情激昂，七嘴八舌地烘托气氛。
“沈太尉，这般闹下去，迟早会伤到陛下啊！”“沈太尉，眼下军心必动，快快出击才是良策！”“沈太尉，深夜遇袭，必有大乱，北军岂是贪生怕死之辈，请快出策让众将士发兵！”“沈太尉一句话，我等必将叛贼一举歼灭。”
何守满意地看着沈离凌脸上难掩的茫然慌乱，心中一阵窃喜。很少有人能在这种混乱推崇中不脑袋发热盲目出击的，只要逼得沈离凌自乱阵脚，下放兵权，他就能趁势起乱，让沈离凌摊上指挥不利，北军重创之罪！
“诸位将军，在此等危急时刻，底下士兵是否都言听计从，绝不违背？哪怕火烧连营，也可镇定？”沈离凌求助似的看向众人。
“太尉放心！”“当然！”“老子的兵最听老子的话了！”
众人无不自傲回应。
“很好。那本尉就仰仗诸位了。” 沈离凌满意地点点头，眼眸一凛，从身边侍卫端起的授令箭筒抽出一支中军令箭扔于地下，目光紧锁一人，“马广听命！”
马广没想到太尉居然会突然如此准确地叫出他的名字，不假思索地跪拜领命，“在！”
“即刻归骑营，派出擅马者阻拦惊马，走二营七旗转五营将马引入河边，务必将惊马拦截于中营广门之前，成则重赏，败则连营论斩！”
马广心头一颤，全营命悬倏忽，不容多想拣起令箭疾奔而去。
“李木听命！”
“在！”
“调派巡兵两队自西北两路沿路警戒，派四队守吏严守中军四户门，无中军箭令者不得入内，违者皆斩！”
“是！”
“杨维，徐杰听命！”
“在！”
“速归西青、北仓两营，统筹剩余兵力各自至何叶辰、叶方报道，听二者之令全力控制局势！其余营区持续夜禁，击鼓鸣示！”
“是！”
沈离凌又对剩下的将领命令道，“未得箭令者，即刻回营安兵，没有本尉之令，皆不可动！凡是贸然出营者，按律问罪，加携兵器者，按逆论处！”
何守瞠目结舌地看着沈离凌雷厉风行间迸发出的果敢魄力，原本的计谋已被打乱七分，没领军令的余众也一脸惊诧，似乎不认识眼前这位震慑威严的太尉就是那个刚才还一脸柔弱惶然的男人。
“太尉，此等局面怎可让大家都回营而不出兵？这怎么行。。。”何守及时找回自己的舌头，怒目而视，众人立刻缓过神来，纷纷附和。
“起火仓库兵库均为下军辎重，皆在北仓营，马厩和下军营位于西青营，两股祸情虽有蔓延，若祸至中军却需经三门八旗，北军常设夜哨暗伏又已出动，再加方才几位将尉相佐，何中尉还觉得有必要大动干戈，让北军大乱吗？”
沈离凌声色俱厉，言辞犀利，让沙场老将何守也不禁失了底气，心中暗怒，这沈离凌果然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不仅能准确把握北营部署和军机，分析起来也一时难寻破绽。
沈离凌没给何守回话的机会，目光淡淡地扫视着其他人，不怒自威，“本尉的命令，众将难道是不想听吗？有什么后果，自有本尉担着！若各位对自己刚才打的保票没信心，赶紧回营看好自己的兵。有信心者，也可在此留守，亲守陛下安危。”
众人肃然无语，无人敢离。
很快，鼓声骤起，响彻全营，旋律鲜明的节奏一遍遍地传递着一个稳定的讯息：全军夜禁，无令者不得擅出。
何守冷着脸支剑而立，一双小眼睛不死心地暗自转动。哼戏还没完呢。。。他勾起嘴角，望向下军营的方向。
风一直在吹，送来温热粘稠的触感，混杂着焦灼和血腥的气息，耳边的嘈杂混乱渐渐薄弱，最后慢慢归于沉寂。
远眺所及，火龙消逝，惊马回巢，众兵归位，只剩浓墨的夜幕，上铺点点火光闪烁。
局势已稳，沈离凌不着痕迹地轻吁了一口气，这才感觉到痛意，他随意将紧攥木栏的五指收回袖口，暗自揉抚。垂眼望去，众人各怀心事，神情微妙，都躲避着他的巡视。
唯有一人，从始自终默然不语，只用一双漆黑深沉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似审视，似赏味，灼热紧随，让人难以忽略。
径直回望过去，那人却心虚般地调转目光落向别处，沈离凌坦然笑笑，并不在意。
何深不知自己为何要躲开，明明是正大光明的观看，这么一躲，反而显得可疑。但心底又有个声音在提醒他，自己的视线的确过于关注了。
他本不屑叔父这些幼稚卑劣的手段，但碍于家族关系也只能跟随。本是好奇看戏地默默观察，看着看着却有些移不开眼。
方才被他一瞥，立刻有种莫名的心悸，让脸上起了热。即使撇开了眼，那双看透人心般的水眸也依然停在脑中挥之不去。
正心绪纷乱间，外面由远及近响起阵阵急切的脚步声，抬头一看，是叶方带着人回来复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