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主春秋之美人相》若水多情

67、赫炎的新趣味之黑王其人

　　“沈爱卿觉得黑曜国的实力如何？” 赫炎沉吟道。

　　“不容小觑。”

　　“军事实力？”

　　“在我赫鸾国之上。”

　　赫炎没再说话。

　　沈离凌吸了口气，语重心长地继续说道，“当年琴谷一战，黑曜国更像是一种试探。东边小国他已尽数侵吞，依然野心难餍，再行扩张唯有向西以侵赫鸾赤夜，如今赫赤无盟，黑曜国恐怕只是在等一个何时的时机和。。。一个名正言顺的攻打名目。”

　　沈离凌不抬头，也能感受到空气中陡然一降的寒气。

　　他不再说什么，这种提醒点到为止即可。

　　“国弱则易灭，本王一定铭记爱卿所言，励精图治，绝不给他国冒犯之机。”

　　沈离凌和陆飞默契的相视一笑，君王有这种意识，做臣子的自然是欢喜的。

　　赫炎轻轻地扫视了一下，低头沉吟，似乎在自言自语，“国富则思强，强则思拓，父皇当年征战全凭功名喜好，又过于急躁，若是像黑曜国这般以战养战，也不失为一种富民强国开拓疆土之利策。”

　　沈离凌微微皱眉，心中一阵涟漪。

　　在两人成为君臣之初，他曾以强国图霸的宏志激励过赫炎，只是他们目前还走在重塑赫鸾国旧威的漫漫长路上，很少再有机会提及未来的图霸方向。

　　他一直庆幸赫炎并不向他的父亲，是个急功近利，好大喜功之人，对治国安邦有着一个君王该有的耐心和敬畏。

　　可如下这话听着。。。

　　如果他们真的走到可以图霸中原的时候，自然应以仁政尊天为首，可赫炎的心中若是留下了慕□□虐的种子，以后的路就不好说了。。。

　　贤臣的职责之火立刻在心中点燃，他恭敬地施礼，用清朗的声音说道，“如今诸国虽常有纷争，但始终以治国谋百姓之福为道，侵毁他国虽然在人口和资源上可以让本国强大，但是被暴力胁迫摧毁而失去国失尊之族，又怎会轻易归顺，小国尚且可用蝼蚁之力蚀伤本基，何若侵吞大国？赫鸾国若想获得天下共主的霸业之势，应以仁政亲邦，人心尽归来王道天下！”

　　陆飞赞同地点着头，在这方面他和沈离凌是一致的。

　　“陛下。。。觉得呢？” 沈离凌鼓足勇气主动问道，眼睛有些紧张地望着赫炎，生怕错过君王隐藏的思绪变化。

　　赫炎侧着头看着他，眼眸幽静，状若沉思，俊美又不失坚毅的脸庞认真的有些英气逼人。

　　“沈爱情所言极是。” 他嘴角扯出一抹笑意，眼神轻柔，“人心的自愿归顺。。。自然最是珍贵的。只是。。。” 又微微叹气，站起身来，“沈爱卿也曾跟我说过天下之局，必定会出现天下一统的霸主。”

　　赫炎慢慢踱步而下，神色随着步伐的逼近而产生微妙的变化。只见他英挺的眉毛微微挑起，眉宇间迸发出的高傲冷漠锋锐无比，一种狠戾而坚定的气势从他周身喷薄而发，低沉的嗓音慢慢透出寒意。

　　“若霸主是他国，我国岂不要任人宰割？多年的诸国争锋，早已证明弱肉强食才是天道，我赫鸾国又怎能避免？孤王宗庙之初，尚有百国，转逝而去，不仅孤王崩权，余国又剩几许？只要各自为尊，就必然会有利益相争，就算仁政兼行，又怎能逃离此消彼长的自然之法。何况，若无暴力威权之慑，又怎得臣服之敬？以本王来看，若想终为问鼎之君，不如干脆行侵吞霸道，让天下归于一姓！从此纷争不再，才是最长治久安的王道！”

　　那慷慨激昂的君王威仪，却是比任何时候都来的汹涌澎湃，摄人心魄。

　　沈离凌只觉得似被一团烈火炙烤，一时怔在了原地。对方明明是慢慢走近，却让他有种来势汹汹，无处可逃的战栗感。

　　赫炎似笑非笑地贴近站定，微微低头，沈离凌能感觉到那灼热的视线从他的眉眼游走而下。

　　“难道爱卿不觉得，若是真想得到什么，霸业也好，天下也罢，或是。。。” 赫炎的声音归于平缓，带着些暗哑，“其他什么。。。就应该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决绝和破釜沉舟的觉悟嘛？”

　　沈离凌整个人都被赫炎那强大的身影笼罩着，温热的鼻息轻轻打在他的脸上，让他全身都发起烫，心底却升腾起一种剧烈的寒意。

　　“看起来，陛下很欣赏那个黑王？” 他默默后退一步，静静地凝视赫炎。

　　“还好，不如沈爱卿对他的夸赞。” 赫炎耸耸肩，不以为意。

　　此时，就连对感情极为迟钝的陆飞，也感觉到两人之间有点不对劲，那微妙的气场在他心底激起一阵惊涛，却又过于模糊而无法分辨其形状。

　　更让他惊讶的是，沈离凌居然一改往日的从容沉着，此刻面目紧绷，散发出隐隐的怒气。

　　他和沈离凌是多年好友，却也很少见到他的这种表情。

　　不是偶尔会流露出的那种正气凛然时的高傲清冷，或是义正言辞时的严苛锋利，而是一种混杂着震惊不甘甚至受伤的。。。发自肺腑的怒意。

　　像是冰面内部延展出来的裂痕，让他一贯冷静疏离的淡定慢慢瓦解。

　　这裂痕在他白玉绝尘的脸上，熏染出一层淡淡殷红，眼眸水光潋滟的含情似语，倒是有种动人心魄的异样风情。

　　陆飞动动嘴唇，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此刻他贸然插嘴，反而容易让君臣两人留下芥蒂，不如让他们直接面对。

　　赫炎似乎也感受到了沈离凌不同寻常的反应，饶有趣味地盯着他，深黑的眼眸晶光发亮。

　　“那陛下如何看待，当年还只是皇子的黑王茫城屠戮一事？” 沈离凌周身的气质变的和眼神一样凌厉起来，平日的温润此刻都化作了一种探究的锋芒，他目光灼灼的看着赫炎，似乎急切地想确认什么。

　　当年黑曜国的第三大城茫城，自恃易守难攻又地处偏远，干脆城门一关，自立门户，背叛了黑曜国。那时的老君主倒也不着急，决定拿茫城试炼下几个皇子。便下令，谁能带领最少的士兵夺回茫城，谁就有重赏，但若夺城不行反伤亡，便只能算人各有命。

　　最后还是个少年的黑王轻而易举地赢了。

　　他挑选的或是军营里犯过错有重罪刑法在身的罪人，或是穷奢极恶但身强力壮的死刑犯，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密集训练，最后出征前许诺他们的不仅是以功代罪论赏的重生富贵，还有攻城后，可以肆意烧杀抢掠胡作非为，近在咫尺的巨大诱惑。

　　黑王攻城有术，士兵们疯狂求胜，茫城瞬间沦陷最终被全城屠戮。

　　事后，纵然朝堂多有弹劾黑王的残暴无德，老君主却没怪罪黑王的擅自作主，还给了巨大的赏赐。而茫城之惨剧，也让国中城池再也没发生过造次之行。

　　至此黑王也打开了名气。

　　“战场残酷，如何让上万人等不顾生死，一心为主？纵观史册，总结根本，无非就是激怒与利诱。或是让他们极度愤怒，激情难持，眼里只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或是诱发贪婪，为利而往。黑王此招，可见其用兵之智。” 赫炎品味着，颇有欣赏之色。

　　“那侵吞白芍国，活埋成万俘虏，还为纪念自己的胜利而改宗庙国号为黑，陛下又觉如何？” 沈离凌压低声音，呼吸有些不稳，秋水般沉静的眼眸此刻如火焰般闪烁，紧紧盯着赫炎。

　　赫炎迎着那目光，似笑非笑的表情中多了些兴奋，他舔舔嘴唇，语调依然沉稳，“白芍国并不是一小国，黑王能尽数侵吞可见其实力，而攻易守难，将俘虏先化为开疆拓土的庞大劳动力，再用完弃之，不仅避免后患，还为自国赚取了丰厚利处，可谓一举多得！”

　　“至于更改国号。。。” 赫炎微微一顿，眉毛高挑，带出些狂妄不羁，甚至是艳羡渴望的神色，“于宗庙礼制上虽有不合，但天道人为，制度礼仪终归是为人治而存在，何惧更之！有肆意妄为之资，敢逆朝堂内外之势，君王权柄，本该如斯！”

　　沈离凌看着自然散发着一股霸气的赫炎，身子明显的一颤，嘴唇也因克制而显得更加红润，目光火光四射的，倒是有点热情的味道。

　　他微闭双目，深深呼吸，重又睁开眼睛直逼赫炎，几乎有些咬牙切齿。

　　“那当年北戎支部白狄首领混入黑曜国，伏击黑王游船并掳走他的随从，因此激怒黑王，他一举将白狄灭尽，还大肆火烧平原，彻底毁掉白狄赖以生存的土壤，被白狄连累的其他各部由此向西迁徙，加重我赫鸾国边界的侵扰，陛下，又觉如何？”

　　赫炎沉默半晌，幽幽说道，“争夺生存之地，抢占安生资源，此乃自然天道，吾辈奈何，唯有死战。但北戎常年以缺粮没田为借口侵犯中原，若能尽数抹杀，烧地毁园，永绝后患，也不失为我中原之福。”

　　沈离凌一怔，一时居然无话可说，只能紧紧抿住薄唇，眸光轻颤，不可思议地望着赫炎。

　　此刻他白皙的脸上红晕更甚，胸膛微微起伏，看上去有些惹人怜惜的慌乱。

　　一直没能加入对话的陆飞，默默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总觉得眼前两个人的气场以一种奇怪的方式悄悄纠缠着，阴阳相左，却又彼此胶着，让他无处下手。

　　陆飞也纳闷，虽然赫炎不算什么宅心仁厚之君，但以往也没听他说过如此这般戾气激进，甚至有些大逆不道的言论。

　　如此毫无仁德，不恤弱民，不尊宗礼的意外态度，也难怪沈离凌会这么动怒。

　　他跟随赫炎已久，深深了解赫炎性格的反骨，但也知道他的深思慎行，这一时所言，倒也不能代表什么。

　　只是他的沈贤弟对赫炎似乎就没那么大信心了。

　　不过比起沈离凌的面露愠色，赫炎却是暗含愉悦，眉眼的态度一改近日的阴霾乖戾，颇有些枯树逢春的火热。

　　一向尊礼敬君的沈离凌颇为逾矩的直视着赫炎的双眼，因怒意而显得直白炽热的冒犯眼神，居然没引起君王的不悦，反而是很有兴致的迎了上去，甚至还带了点委屈无辜的挑衅之意。

　　陆飞轻轻嗓子假咳了几下，总觉得两人再这么热火朝天的默默对视下去，就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沈离凌回过神，先一步颔首垂眼，恭敬地收敛住锋芒，淡淡地扔了一句，“陛下果然有当年尧王的风采。”

　　尧王就是赫炎的父皇，因暴政喜战客死异乡最终引发赫鸾众皇子互斗夺位的乱局。此刻这句，讽刺意味实在明显。

　　陆飞不禁再次擦了擦冷汗，偷偷瞥向赫炎，对方明显的呼吸急促，神色克制，似乎在努力压抑着什么汹涌的情绪，但又不像怒气。

　　就在陆飞替沈离凌紧张时，赫炎突然一扫刚才的狷狂，轻轻笑了，声音艰涩，“沈爱卿的审视。。。实在让本王。。。难以自持。。。”

　　他沉默片刻，似乎在调整呼吸，略带自嘲，“本王一定日省吾身，不负爱卿警示。”

　　沈离凌睫毛轻颤，面色如常。

　　“当然，如今本王还政绩寥寥，狂谈霸业，实在惭愧。。。”

　　说着神情颇忧，转身踱回龙椅，坐下后目光轻转，“陆爱卿，下次你要给本王讲授的学经议题是不是还没定，不如就以仁政与暴政之利害相较为题吧？”

　　陆飞点点头，施礼领命，这的确是个好命题。

　　“臣最近公务尚可，可否一同参论？” 沈离凌突然说道。

　　“好。那就也辛苦沈爱卿了。” 赫炎立刻就应允了，目光含笑地盯着沈离凌，一脸春风明媚。

　　陆飞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有些心疼自己的沈贤弟。

　　之前邀请沈离凌来一起授课，他都以公务太忙而婉拒了，这次。。。看来真的气的不清啊。以他那较真负责的态度，怕是不把赫炎那点危险思想给抹杀干净，他是不会罢休的。

　　再看看明显心情大好的赫炎，陆飞叹了口气，我知道我讲课比较古板，但是陛下也不用表现的这么明显吧。。。

　　唉，怎么觉得自己越来越多余了？

　　不过这念头连带着刚才涌起的，对两人产生的奇怪气场的疑问，都一闪而过，陆飞刚直的脑子思考的是，如何和沈离凌一起好好准备下次的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