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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温饱思欲 君心顿悟 ...


  •   脸上猝然一热,伤痕处被身粗糙湿滑的东西执拗巡回,酥麻痛痒从脸部扩散直击心底。

      沈离凌震动了一下,立刻撤身要退,脖颈却被赫炎手掌牢牢桎梏无法动弹。

      灼热粗重的鼻息喷洒在脸颊上,激地他浑身战栗,心底不由自主涌起某种奇怪的躁动。分不清是惊愕还是害怕,他紧张到呼吸急促,晕眩袭来,仿佛浑身血液都要随着脸上血口被流逝殆尽。

      直至那惩罚似有下滑趋势,沈离凌才倏然惊醒,猛地推开了对方。

      赫炎整个人一僵,似乎也吓了一跳。但那震惊与迷茫的神情,很快就被一路杀戮积累出的冰冷和残酷所取代。

      “看来沈国相的以身受罚也不过说说而已。” 赫炎冷笑着,嫌弃似地用手背蹭了下嘴。

      沈离凌缓过劲来,有些恼羞成怒,却也只能暗自隐忍。

      赫炎捡起地上断箭,看了片刻,又重新逼近。

      沈离凌浑身紧绷,下意识后退,但被他一把按住肩膀,无法动弹。

      赫炎没什么表情,只是用箭头在他脸上轻轻勾勒,眼底压抑着像是怒火的东西,似是在选要冲哪里下手泄愤。

      冰凉坚硬的触感在脸上引起阵阵颤栗,沈离凌呼吸不稳,不由紧张地咽了口气,闭上双眼,暗暗攥紧五指。

      等待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却听赫炎低哑着嗓子,幽幽叹息,“都说沈国相天姿绝色、君子清正,不是一般凡夫俗子能相提并论的,如今尝来,果然是连血的味道也清雅的很,想必……其他地方的味道也一定……十分美味。”

      沈离凌蓦地睁大了眼,眸光不安地看向赫炎,不确定他是故意试探,还是真的征战多年染上了什么吃人癖好。

      赫炎似乎对自己的说辞很是满意,也似乎对眼下这种可以全然拿捏他的状态很是愉悦,眉宇间都多了层柔和,“哼嗯,虽说你一大男人要这么漂亮的脸蛋没什么用处,但被划伤了也未免可惜……”

      见他越说越是含羞带辱,沈离凌也不由冰冷了神色,“陛下如此说一位旧日重臣,未免有失君王体统。”

      “体统?!”赫炎不知为何,瞬间就被激怒了,骨节坚硬的长指用力一按,沈离凌便觉一阵巨大刺痛自肩窝处传来,几乎软倒了半边身子。

      赫炎眼底闪出嗜虐般的狂热光芒,嗓音却是愈加低沉温柔,“好啊,那本王就按对敌之体统,如何?”

      沈离凌痛出一身冷汗,只咬牙忍着。

      赫炎狠狠盯着他,却在他愈加苍白脆弱的神色中,一时有些迟滞。

      那因痛苦而微微蹙起的眉心,那因自己手掌变化而点点颤栗的反应,都让他心神一荡,竟不由将人揽入怀中。

      并不算羸弱的成年男子,偏偏能腰身细长,温软柔韧。如此抱入怀中的感觉,还有那一身淡淡清香的干净气息,都足以让一颗久久空落烦躁的心,变得充盈柔软。

      赫炎神志一松,不由发出一声满足似的叹息。下一刻猛然惊醒,揽腰的手顺势勒紧,变成为了继续折磨他肩膀而顺理成章的动作。

      沈离凌痛地呼吸困难,几乎要支撑不住彻底瘫软在赫炎的怀里里,但仍死死咬唇,并不求饶。只是两人距离,实在过于奇怪而僭矩。虽然诸王早已不屑什么“刑不上大夫”,但他身为国之重臣,也不甘忍受这种带了些亵玩意味的侮辱刑罚。

      如此分神间,他终于是忍不住痛地低吟出声。好在赫炎的力度也正好一松,他深长呼吸,勉力颤道,“陛下……又何必在此滥用私刑……还不如把臣直接……仍进宁理司!”

      顿了片刻,赫炎还真放过了他的肩膀,却又一把捏住了他的后颈,“怎么?你宁愿进那种暗无天日的地牢,也不愿见……!”

      沈离凌竭力稳住气息,毫不回避地看向他,缓缓道,“陛下把臣打入牢狱再开恩赦,定能引得赫鸾上下更是关注,如此既能彰显陛下公正严明、君威赫赫,还能展示陛下宽容大度、惜才仁德。如此这般,难道不是最佳之用?”

      赫炎看进他的眼底,对峙一般,眸光一阵汹涌澎湃。

      沈离凌已是微微晕眩,呼吸不畅,却仍强撑着气势,坦荡回视。

      许久,赫炎冷笑一声,俯在他耳畔咬牙切齿,“怎么用你,只有本王说得算!不过……”

      他一个甩袖,彻底放开了他,“今夜本王也累了,我们啊,来日方长……”

      说罢,转身而去。

      留下沈离凌惊诧地望着他冷漠的背影,茫然若失,一声长叹。

      赫炎秉性,似比少年之时更加复杂难测了……

      不知这样的君王,对赫鸾来说到底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

      赫炎绷着张脸,负手踏出宫殿,周身冰冷如杀气蔓延。

      守在殿门口的侍卫和宫女纷纷低垂着头,大气也不敢出。只有赫炎的贴身侍卫冷言气息如常,面无表情地默默跟上。

      赫炎头也不回地迈出数步,又风风火火地突然返回,对着宫女冷脸吩咐,“去把刘御医叫来!让他好好……给他养伤!出什么问题惟你们是问!”

      两个宫女慌忙躬身,“是!”

      赫炎没再言语,漠然而去。

      身后冷言稳稳跟上,突然觉得自家主子的背影似乎有些……狼狈?

      看着看着,他忽然就想起陆大哥对他入宫当差的谆谆教诲 - “要学会察言观色,先于陛下所想,争取让陛下还未说渴,你就已能递上温茶了”,于是立刻加快脚步,在赫炎身侧低声问道,“陛下用属下今夜就杀了他吗?”

      赫炎脚步猛地一顿,死死瞪他,“什么?!”

      冷言神色冷峻,压低声音道,“陛下杀心已起,然宫中不好声张,那属下今夜就能偷偷……”

      “闭嘴!” 赫炎顿时气结,瞪了他一眼,“谁说要杀他了!”

      冷言眨了眨眼,微微困惑。

      在边关那几年,能将自家主子气成这样还不死的……好像并没有。就算当时不方便动手,之后一待时机成熟……

      赫炎显然看出了他在想什么,气地舌头打结,“你、你……你给我记住了!敢动他一根毫毛我就要了你的命!”

      冷言被他瞪地连连点头。

      赫炎却还不放心,又恶狠狠补上一句,“……还有你陆大哥的命!”

      冷言一震,立即挺直脊背,郑重应道,“属下明白!此人生死便是属下生死!”

      赫炎这才缓缓透了口气,站在原地却是怅然若失。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不由细细摩挲起指腹,待意识到自己是在回味什么,霎时黑下了脸。

      半晌,他恨恨咬牙,“去落云殿!”

      落云殿内,香炉袅袅,烛火盈盈。

      赫炎端坐案旁,凝着手中酒杯,对着侍立女子缓缓开口,“他们除了让你吹这些无用的耳边风,还让你做什么了?”

      女子躬身垂眸,柔声似怯,“他们说陛下如今志得意满,必会温饱思……□□,又有诸多大臣争着进献美人,难免应接不暇,所以让……让奴婢好生侍奉,务必要抓牢陛下的心。”

      赫炎顿了顿,冷笑一声,举杯饮尽。

      女子不再言语,只低眉顺目,袅袅娜娜,轻轻凑近为他斟满了酒。

      赫炎视线刚好落在她那捧着酒壶的细白长指上,忽而又嗅到一阵淡淡麝香,不由皱起眉头,轻睨向她。

      此女名为云姬,是赵冯两大世家几年前特意送给他的侍寝奴婢。

      当年,为了获得两大世家对他的信任,他便从两人送来的一堆美人中挑出一个留在身边,好让他们随时可以监控自己。至于为何会挑出她来,他想,应该是她那据说是云山国王室末裔的身世,和他那身为亡国公主的母亲太过相似的缘故。

      后来,他发现自己的选择果然没错。

      云姬不仅长得清丽秀雅,性子也是聪慧善谋,不需要太久,就明白为谁卖命才真正对她有利。

      入宫后的她早已退去了边关时的白衣素装,一袭华丽红衣,裹出了纤细婀娜,也裹出了妖娆风情,就连那曾经端庄英气的眉眼,也愈加显得娇柔妩媚。

      此刻,她欲语还休,浅笑嫣然,眼波流转,似羞似媚,更让殿内多了一抹旖旎柔情。

      如此柔情,正将久久难以压灭的一团怒火勾出了灼灼盛势。

      赫炎放下酒杯,突然一把将她拽入怀中。

      云姬脸色绯红,垂眸掩下了眼底欢喜,却并不敢妄动。

      他只碰过她一次,还是她借着他醉酒伤心神志不清时主动促成的。

      “温饱思淫……欲……?” 赫炎低喃着,指尖在她的眉眼处轻轻勾勒,又下滑至她的薄唇,随即一顿,猛地捏住她的下颚将她揽腰贴近。

      云姬呼吸颤抖,难耐地闭上了眼。

      这个她爱慕已久的男人,还从未吻过她。

      可等来的,只是一阵寂静。

      蓦然,赫炎身子一震,一把推开她站了起来。

      云姬跌落在厚软的毯子上,茫然地看向赫炎,却见他一脸惊愣,见鬼似的盯着自己的眉眼。

      *

      浴殿内,水声哗哗。

      赫炎泡在冷水里,任寒凉沁骨将自己浇地浑身麻木。

      欲望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被关注的欲望,被选择的欲望,报仇的欲望,夺位的欲望,每次血战求生求胜的欲望……而随着少年气盛成长的,还有另一种欲望。那欲望隐秘狰狞,如烈马脱缰,如恶狼嘶吼,如虫蚁啃噬,如烈火炙烤,让他难以掌控,厌恶至极。

      在他孤独受欺的少年时光,他很早便知,难以掌控的东西,会让人破绽百出、脆弱不堪,一不小心就迈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而在群狼环伺的黑暗中,唯有尽可能掌控一切,情绪、身体、喜好、人情、世故……才能变得强大,才能好好活下去。

      所以,对于难以掌控的欲望,他学会了压制,压制成勇往直前的热血,压制成睚眦必报的躁怒,压制成他自己都难以分辨的心潮汹涌。

      可就在方才,在落云殿内,他突然明白了……明白了自己对沈离凌的恨意汹涌、怒气反复,明白了自己对他的不知所措、难以狠心,明白了自己当年为何会选中云姬,也明白了自己当年为何会在听闻雅王盛宠沈离凌的谣传后,喝得酩酊大醉,最终输给了自己最为厌恶的欲望。

      那一夜,他输得荒唐,却记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回忆如隔着迷雾,似真似幻、如痴如狂,仿佛是寒冬空洞终迎春色暖融,又若是饥渴交迫终能得偿所愿,一切不过是场期盼已久的美梦成真。

      梦中,月色清冷,似曾相识,他醉拥弧月,飘然欲仙。

      蓦地,一双熟悉的清冷眉眼再度闯入脑海,手臂残留的温软触感也随之浸透心神。

      赫炎艰难呼吸,微微闭目,掩去眸底暗流涌动,留下水面波涛汹涌。

      还是无法掌控吗……?

      许久,他冷冷盯着自己伸出的手掌,清浊交错,缓重滴落,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盯着盯着,他蓦地攥紧拳头。

      可他……早已不是什么被命运裹挟的稚嫩少年!

      如今,他是王,是赫鸾国的国君,是靠自己杀出血路的战士!

      他的人生,绝无逃避二字!

      *

      寝殿门外,守卫森严。

      冷言身为近卫之首,此时正是挎剑挺立,一脸戒备。直到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缓缓走近,面无表情的脸上才有了惊喜似的波动。

      “陛下休息了?” 陆飞俊朗一笑。

      冷言忙认真回道,“陛下正在休息,不让人打扰。”

      “好吧。” 陆飞微微颔首,摸着下巴,“陛下这几日也是被公务缠得太过辛苦了,看来只能明日再说了……”

      冷言双眼炯炯有神地看着他,神色依旧郑重严肃。

      陆飞想起什么,从宽大的袖子里掏出一团食纸包裹的东西递给他,笑道,“喏,这是给你的。我之前和你提过的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清盐梅子,可生津止渴,正适合你守卫之时含上一颗。”

      冷言脸上立刻绽出一种孩子气的欣喜,他连忙打开纸包,好奇地瞅了半天,又冲陆飞露齿一笑,“谢谢陆大哥。”

      陆飞含笑点头,鼓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已有宫卫之气了。还是那句,如今在宫内和边关不同,有什么不懂的,就先来问我。”

      “嗯。”冷言眸光闪闪,拿出一颗梅子直接塞进他嘴里,陆飞只一愣,便配合地张开了嘴。

      两人又是一阵默契十足地相视而笑。

      陆飞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陛下之前都去了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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