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君主春秋之美人相》若水多情

35、第 35 章

　　夜白渊嘴角噙着笑意施施然地掀开车帷跳出车外，悠闲地整整衣襟又弹弹下摆，丝毫没有被围追堵截的自觉性，只有他身边的几个随从都称职地抽出剑护着他，蓄势待发的样子。

　　低着头都能感受到前方射来的嗜杀怒意，夜白渊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抬起头看着对面马背上寒气逼人恨不得下一秒就冲过来灭了他的赫炎，颇有风度地打起了招呼，“哎这不是赫炎新君吗？怎么没在瘴林擒贼却跑过来月夜遛马了？”然后还探探头，“哟还带了不少人嘛，怎么，是怕晚上遇到野兽吗？”

　　过分的调笑并没影响赫炎的步调，他面色冷峻，一双冰眸凶狠地盯着夜白渊，冷静地抽出佩剑，带着君王威仪的震慑和杀气，“夜白渊，你胆敢在我赫鸾国掳掠我国之重臣，论罪该死，莫怪本王不顾你赤夜国的皇子身份！”

　　夜白渊冷笑了一下，径直抽出马车上悬挂的佩剑，“抓得到我再说吧！”语毕，长剑一挥居然是落在了马背上，原本在马头处的随从在马被突然惊到的嘶鸣抬脚瞬间将缰绳往北侧狠狠一带，再敏捷的躲闪，惊马掉头朝北拉着马车狂奔而去。

　　事情发生的太快，赫炎还来不及反应，便看马车颠簸跌撞地冲向另一边的黑暗，心蓦然一沉，也顾不上其他，抓紧缰绳狠踢马肚就跟了上去。

　　临走时只留下三个字，“杀了他！”

　　除了冷炎带着两个侍卫举着火把跟着赫炎，其余人都杀气腾腾地围住了夜白渊一行。

　　寒光乍现，风舞扬沙，一阵刀光剑影，血腥开始浸染夜色。

　　那一边受惊的骏马乱蹄狂奔，并不牢固的马车在山间起伏，让后面的人看的胆战心惊，无论是撞至林木还是翻坡倾轧，马车里面的人都会受伤甚至死亡。

　　赫炎借着身后晃动的火光，死死地盯着马车，敏锐凶狠地控制着缰绳，控马疾驰，紧随其后。终于在快要接近的距离，他松开缰绳，抬起放在马蹬子上的双脚，拍掌而起，而后双腿一腾运力而上，脚尖踮过马背，纵身一跃，稳落于马车之上。

　　后面的冷言看的也是倒吸一口凉气，严峻的脸上在看到赫炎成功坐至马背上才舒了口气。

　　躁动的惊马很快被赫炎控制住了，停在原地难耐地踢动着四蹄，但已不敢再乱跑了。

　　赫炎依旧是面色冷峻，却紧绷地骇人，他不顾额头沁出的细汗，急忙冲进马车里，直到闪烁着慌乱恐惧的眼光，重新触到那个正躺在马车里呼吸稳稳起伏一切如常的人时，才重新恢复了平静和深沉。

　　他轻轻靠近，屏住呼吸低着头，借着车窗外投进来的火光细细查看，还陷入昏迷的人精致秀美的面貌上带着脆弱的不安，修长秀气的眉毛轻轻蹙起，让赫炎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抚平，确定人并无大碍，赫炎才重重呼气让刚才过分跳动的心脏归于平缓。

　　他侧身挤进这狭小的空间，伸出手将沈离凌的头轻轻挪至自己的另一侧胳膊上，却在移动中看到脖颈间明显的深色印记，目光瞬间一凛，攥紧拳头寒意迸发，眼中的阴沉狠厉翻滚着杀意而后又沉淀出更多的无奈。

　　在那长年来被莫名的恨意所驱使的夺位之路上，他被不断的驱赶着鞭策着脚不停歇地奔跑着，一路是血地看不清来路，以至于等他真的坐上了这个位置，他都不记得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强国霸业，似乎是他想要的也似乎不是。最后只是凭借本能地，他纠缠住了沈离凌，身体比自己内心还要更早地想要和他有更多的关系。

　　可是今夜诱敌的计策却让他看到了自己的自负和脆弱，他本以为中途偷偷折回做好埋伏万无一失，却还是被对方带着沈离凌逃出了一大段。那段距离足以让他品尝到真正失去的恐惧。跟随何叶辰的信号一路追寻排兵的路上却满心都是难测的“万一”，随便一个“万一”都能瞬间夺取他的呼吸让他心脏被狠揪般的疼痛。

　　他小心翼翼地紧紧搂住沈离凌，感受他的真实可触和温热，犹如黑洞般的空虚被柔软的填满。那些曾经混乱不堪纠结缠绕的思绪，似乎也一下子清明了许多。

　　“你觉得你能保护的了他吗？”当年的夺位之争太子雅在深夜偷偷见他，曾对还是少年的他如是说过。

　　当时的局势，他和赫雅是最有胜算的两方，虽然雅占据太子一位比他更名正言顺一些，但他背后的势力和成功惩治了弑父夺位的四哥的功劳也能险中求胜。但是雅比他先一步洞察到了一些事情，包括他对沈离凌的重视。

　　“你知道父王当年和赤夜国的盟约中许诺的其中一条是什么吗？”随时都会兵戈相见的兄弟，雅却从容坦然地就像他还是当年那个一起读书练武的哥哥。

　　赫炎不说话只是面无表情地用黑色的眼睛冷冷地看着他，诡谲多变的深宫局势早已磨掉了他最后的那点虚无亲情。

　　“你还记得当年沈离凌得罪赤夜国的国王夜烜一事吧。”

　　当年被请来宫中观祭祀之圣礼的夜烜，于夜晚在后花园休息闲逛，巧遇正值少年秀美温雅的沈离凌，误把他当作宫中侍从的夜烜一看如此香温玉软的人，便色心而起几欲逞凶，结果被少年气盛的沈离凌一脚踹飞出去。后来好在沈离凌聪明，把事情联系上祭祀神明，又义正言辞地让夜烜羞愧地不想过多暴漏自己在他国的恶行，便主动放弃追究。但那之后，夜烜算是记住他了。

　　为了抵抗日渐突起的黑曜国，两国正式建盟，夜烜便阴阳怪气地指名让沈离凌做为盟约的承约使臣。使臣是每年续盟时若两国不需见面会盟，则需要往返于各国承担盟约礼仪的臣子。如今国之将变，若是太子雅再倒台，那么身为太子少傅的沈离凌就什么庇护都没有了。而夜烜早在盟约里定下一条，若是国之易主，为了保证盟约的持续可靠性，使臣需要以人质身份被送往对国，直到新王登基局势大稳重新正式开展建盟仪式。

　　“若是你登基了，赵许两大世家绝对会为了安稳赤夜国同意这个约定，并答应赤夜国的一切要求，你觉得自己有能力保护他吗？”

　　赫炎狠狠地咬紧下嘴唇，倔强地挺直身子沉默着，内心却有个无比清晰软弱的答案，他不能。

　　纵然他有母亲的母国青国在国内的余力支持，纵然他有足够的能力和威名之后获得群臣国民的拥护，但做为一路支持他上位的两大世家，那时的他还无法忤逆他们。

　　直到那一刻，他才清晰的认识到，自己不过是一个棋子。一个即使登上王位在短时间内也只能以赵许两人马首是瞻的君王棋子。

　　他怎么能允许沈离凌被送到那个色欲熏心的夜烜身边！

　　深思了一夜的他做了一个决定，并和雅有一个约定。之后他主动露出破绽又匆匆逃走，摆脱了赵许的牵制也暗暗投靠了他最后的一股隐藏势力，一直守卫边疆的冯将军。而雅也承诺放他一条生路，从此各自安好。

　　可他没想到的是，雅还是派人来追杀他，而且还是派了沈离凌。虽然他逃走的时候就觉得有可能会是这个结局，但那一幕真的发生时，他还是心里凄清一片。只是不知是运气还是沈离凌当时有一刻的不忍，刚巧射偏的一箭和沈离凌的心急复命，反而给了他更大的生存机会。几经颠簸，他成功隐姓埋名投靠了冯将军，之后又逐渐壮大，声名鹊起又再次利用了赵许二人，夺回了王位。

　　他一直以为他后悔当年的决定，并恨着沈离凌对他的一箭之仇，可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自己并不会后悔，也丝毫不恨。那些以恨意和测忠为名义的手段都是出自埋藏在幽深心底的另一种渴望。

　　而现在想想，也正是因为雅当年的狠心追杀，才让他如今的弑兄夺位显得更名正言顺了一些。

　　他又想起当年琴谷一战，赫雅派人送给他的密信，不禁眼神萧瑟，将怀中的人搂的更紧了。

　　深深呼吸那熟悉的淡香，心底有个声音暗暗响起。

　　赫炎啊，你还得变得更强。

　　沈离凌醒来时正神智迟钝地躺在赫炎怀里，而那微微的颠簸和眼前的景象告诉他，他此刻正被赫炎抱着两人共骑着一匹马，而身边是那群铁甲士兵缓缓地跟随着他。

　　半启的双眼能看到赫炎棱角分明的下颚曲线，漂亮的嘴唇严肃地抿着，还有长而直的睫毛下看不清表情的凝重，熟悉的气息和温度让他的胸口莫名地发着烫，脸也暗暗烧起来，干脆闭上眼继续装睡。

　　脖子的位置不知为何有些胀痛，明明晕倒之前还没有感觉，他蓦然想起刚才被夜白渊轻薄的场景，心生厌恶，下意识不安地扭动了一下，明明只是很小的挣动，赫炎却立即低下头盯着他，将他搂的更近了。

　　“醒了？难受吗？”赫炎此刻温柔的像换了个人，无论是眼神还是声音都是毫无杂质的轻柔关切，沈离凌有些不适应只能简短地嗯了一声然后摇摇头。

　　“再睡会吧，还得走会呢。”温柔的人将他微微调整让他离自己更近，眼神专注地盯着前方，努力维持着他做为一个结实柔韧靠背的稳定性和舒服性。

　　大概是药效过后的后遗症，亦或转危为安的心境，也许是深夜林间的静谧使然，沈离凌竟有些安心放松的感觉，连一向在意的体统尊崇也不想提起。突然就想起很多年前，这个少年曾不顾一切地救了在宫外猎场差点被野兽噬咬的他。

　　被埋藏许久的一些感动情愫幽幽升起，又想起还在他刚进宫没站稳脚时，也是这个少年多次及时出现替他吓跑了那些对他出言不逊意欲调戏的贵族子弟。后来他正式成为太子的少傅，又成为了太子眼前的红人，最后又到了国相，他都快忘记曾经自己这容貌给他带来多少麻烦，他也忘记虽然赫鸾国国主不爱男风，但好此道的人却也大有人在。

　　没想到夜白渊能这么大胆冒着巨大风险要拐他走，他自然不相信只是因为他对他有什么奇怪的兴趣，但是也还是有些胆颤被掠走的后果。赫炎能这么快出现明显是算计到了对方的行动，沈离凌倒是很喜欢他这招，丝毫不介意自己似乎被当作了诱饵。

　　在他心中，臣子是君王的棋子那是应该的。

　　那个夜白渊还真是他父皇的好儿子，连爱好都如此一致。那么现在的问题就是，赫炎会不会也是个好男风的君主呢？这个疑问一旦开始冒出水面，引起的涟漪就渐渐震开。联想起之前的种种荒唐行为，沈离凌突然全身透凉，下意识地想要躲开，可是很快又忍耐住了。

　　他想起夜白渊说的赫炎所知道的琴谷一战的真相，心中更加冷意四起。猜忌的种子一旦被种下便会疯狂扎根生长，他紧紧闭上双眼，心中却已再无刚才的温情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