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04、阴阳怪气君王攻 阴谋不断玉阎罗 ...


  •   “贤弟……是不是太心急了?”

      沈离凌一怔回神,这才意识到他和陆飞已经走下殿阶,正置身于宫城空旷的广场之内。

      夜色深重,灯火昏暗,秋风送来阵阵凉意,将殿宇宫墙笼罩在一片寂寥萧瑟之中。

      “我是说……” 陆飞语气缓慢,似在努力斟酌措辞,“那个……你不是也说过只有自己悟到的才是自己的吗?陛下如今已进步不小,有的道理……咳不如等他自己慢慢去悟……倒也无需急于这一时,是吧?”

      沈离凌垂眸缓步,默有一时,叹了叹,“陆兄提醒得对。”

      陆飞缓步慢走,甩袖弄风,看似悠然,余光却是不时瞥来,“虽说君王责任重大无暇试错,你我也有谏言之责,但陛下毕竟还有点少年心性,听到自己……咳,不爱听的,会有点反应也是应当,你……你无需放在心上。”

      沈离凌苦涩一笑,点了点头,脑中却始终盘旋着赫炎打发二人时的的冰冷话语。

      “既然大道不可违,那本王今夜就该好好面壁参道,二位爱卿请回吧!”

      字字如锤,砸地胸口沉闷下坠,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虽然那是自己早已刻入骨髓的准则,但……何必一定要对赫炎说出来呢……

      难道……是想用那种冠冕堂皇的话来掩饰僭越,才能获得一份心安理得继续下去的勇气?还是……想用那种冰冷坚硬的铁框,框住两人肆意妄为的边界,以防止两人彻底失控?

      那时的他,脑子里似乎有一个声音在逼迫着他。

      那声音冷漠威严、不容忤逆,自他少时起就跟随着他,鞭挞他、苛责他,让他做出一件件符合身份和责任之事,哪怕……会让他自己痛苦难过。

      这样的他……

      若让赫炎失望厌弃,那也只能是他君臣僭越、难得善终的宿命……

      “贤弟,你……是不是累了?不如还是唤御撵来坐?”

      沈离凌一惊回神,嘴里一阵血腥痛意。

      他压下杂绪,对上陆飞投来的关切目光,扯了扯唇角,“无碍,只是想到……回去后还有些事要做,这时能走走也好。”

      陆飞立刻语重心长,“你啊,回去可别又忙至深夜,越是要事临头,越该好好歇息才对。”

      沈离凌虚弱微笑,“陆兄放心,都是些繁琐小事,处理一会也就完了。”

      “哎,我可不信你说的小事。你啊,就是容易把问题看地太深太透,这放在学问政务上自然是好的,但放在……人情上,难免平添愁思。”

      “……” 沈离凌若有所思。

      陆飞语态轻松,笑着追忆,“就说读书时吧,先生让咱们做文章,一般人顶多思悟至两三层,你呢,偏要深挖至五六层,随便一写就是洋洋洒洒一大篇,笔酣墨饱、力透纸背,害得先生无力点评,总要回去研读一番才敢与你探讨。就连苏老先生有时看你文章,也只是推为典范后避而不谈,害得不少人以为他是偏爱于你、故意抬你。”

      提及少年旧事,沈离凌抿起唇角,“是我那时太爱推敲,不推至极致便觉得是没做好,苏老先生没少说我‘求于深刻而困于深刻,实不可取’。”

      “哈哈可他对我们说的却是你文气远博,明达思辨,正是治道之贤。哎,老先生也算是因材施教,一片苦心了。说起来,能让所有先生们都头疼难言的,除了你,怕也就是那个文气阴诡的段瑞了。”

      陆飞脱口而出,说完也是一顿。

      为了能让他跟上事态,沈离凌早已简略告知了他和段瑞的旧日渊源。

      陆飞听后唏嘘不已,亦觉段瑞的恨意对沈离凌来说实在不公。

      眼下,他知赫沈两人都在搜集段瑞通敌的罪证,不由感慨,“那时看他文风奇诡,行事不正,但也算才学优等,有些风雅,没想到如今竟会……唉,也是一言难尽。”

      沈离凌眉心轻拢,看向脚底枯叶,也是一叹,“若读书重逢那时,我不是一心向学、太过冷漠,而是能看出他的异样,也许……一切会有所不同。”

      “唉,他的路是他自己选的,你又何必为他自悔伤神!” 陆飞皱眉沉吟,“虽说他确有才干,可惜身边没有好的榜样,导致行事风格那般……哎,也许正是应了那句‘慧极必伤,情深不寿’,过分依赖聪明诡计,又太过执念偏激,最终就只能走上一条不归路。”

      沈离凌心有触动,垂眸默然。

      “所以……咳,” 陆飞口气一转,略显僵硬,“那个……贤弟才智更高,难免也易慧极必伤,就……就也得避免情深不寿才好。”

      沈离凌呆了呆,唇角泛出一丝苦笑。

      他?情深……不寿?

      这话若是让赫炎听见,怕是要质疑陆飞对情深二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了。

      陆飞没觉出他的异样,只是挠着脑袋,自顾自道,“啊,我不是说贤弟容易感情用事哈,我是说……呃,就是……贤弟虽心思灵透,但也傲气难折,易生执念、画地为牢。一旦陷入自己画出的牢笼而不得出,便会刀刃向内,平白伤了自己,也伤了……重要之人。怎么说呢……就像树木繁花,有些疏漏、有些偏枝,才会千姿百态,美不胜收。何况以贤弟心志,就算走地是他人鲜少触及的荆棘小道,也定能踏出一条属于自己的正气大道,就不如……咳不如散漫些、随心些,只管闲庭信步,兴许风光更好!”

      沈离凌脚步一顿,长睫微颤。

      陆飞趁胜追击,“说起来,陛下自从归朝后也变了好多,想来皆是贤弟功劳。陛下能有这般改变也是不易,又何妨放缓些脚步呢?漫漫长路,皆有你……咳和我一起辅佐,何必逼得太紧,是吧?”

      沈离凌心脏一揪,生出些悔意。

      他对赫炎,是不是太苛刻了?

      明明对方一直勤勉精进,他不奖赏也就罢了,还处处惹他生气……

      难道他忘记自己从小最渴望的是什么了吗?为何如今……对赫炎也要那般吝啬?

      正自蹙眉轻叹,又听陆飞温声踟蹰,“我、我说句公道话,以贤弟的才能,以陛下的雄心,就算他对你没、没……那个心思,也必定会为了强国而重用你。贤弟素来隐忍擅谏,也一定能找出方法引导陛下去做一个明君。反观如今,贤弟却因太过自省、太怕犯错,做什么都小心警醒,就像身后有人时刻拿着皮鞭监督你似的,让你原本应该享受的东西,应该获得的恩宠好似也都成了罪过。贤弟一路负重、殚精竭虑,却连最简单的温情陪伴都不敢拥有,难道这、这对一个忠君爱国的臣子就公平了吗?”

      陆飞说完长吁口气,快走几步,甩起袍袖,举目感慨,仿佛什么都未发生。

      “哎呀,贤弟你看,今夜夜色多好啊!这月亮……诶?什么时候躲乌云后面了。啊,你看那花坛,似比平时还大了不少,哦,是影子啊。诶?那是什么……啊,痛痛痛!谁又把石狮子乱放!”

      沈离凌心中震颤,凝思良久,直到看着陆飞那略显尴尬又极力掩饰的背影,方举步跟上,微微笑了。

      下一瞬,淡淡惆怅又萦上心头。

      轻敛眉眼,回头望去,却只看到殿宇巍峨,烛火仍明,高大宫影在点点星火中静默矗立,透着一股难以名状的黯淡寂寥。

      他尚有陆飞安慰,赫炎却是……

      心底一颤,微微抽痛,几乎生出了想要回去的冲动。

      可……见到赫炎,又要说什么?

      说他收回之前的话?还是许诺以后会放弃那些无用的原则?或是用甜言蜜语掩盖两人之间的裂隙,假装这样的对话日后再也不会发生?

      心之牢笼,又怎会那么容易就能踏出。

      沈离凌无奈一叹,终是举步迟缓,艰难向前。

      随着他的背影离去,宫门沉重关闭,整座宫城似乎瞬间陷入了冰冷冗长的死寂。

      之后几日,大朝如常,只是所有人都能看出炎王的阴阴沉暴躁、心情极差。想想大典将近,朝堂细作尚未揪出,众人倒也不觉奇怪。

      除了朝堂议事,沈离凌却是再难见到赫炎,单独请见、密信奏请,也皆是受拒。

      他白日恪于职守、淡然自若,深夜却是百转千回、辗转难眠,每晚开始练剑至夜深霜重、几欲晕眩,方回房歇息。

      如此几日,便也渐渐神思倦怠、茶饭不思,有了几分虚弱病态。

      持续到第四日时,赫炎便以城中剑客增多,不可扰民为由,明令全城辰时后不可舞刀弄剑。随后,也终于开始回信了。

      只是回复的让他颇为哭笑不得。

      沈离凌:“烈器司原料就绪已可开工,工期仓促,陛下是否需要钦点一位监司以督进程?”

      赫炎:“爱卿对枕边之人都能做到恪守礼制、清心寡欲,想必对熔融兵器、军器资费也能冷却有度、心无杂念,又何必假手于人?”

      沈离凌:“近日似有人鼓动朝臣,弹劾才子们言论有失、谋逆不尊,主张宁理司抓捕严查,不知陛下可否对此明令禁斥,以免后患?”

      赫炎:“依本王亲观,文人论道太多,只会心口不一,除了身体诚实,皆不可信。若真有可疑,送去宁理司拷打一番,也无不妥。”

      沈离凌:“封禅大典的所有事项已定,还望陛下审阅批准。”

      赫炎回,“皆批,唯差一条 - 为本王准备一顶石头冠冕。毕竟,像我这种□□臣子的无道昏君,到了山顶上去,很可能是要遭雷劈的。”

      ……

      事实证明,赫炎很生气。

      但好在……还没气到不会顾及他的程度。

      沈离凌既无奈又感动,明明想尽快和好,却又偏偏开不了口,一颗心整日像是放在炭火上烤,焦躁难言。

      想必这一次,就算他半夜闯宫,赫炎也会拒而不见,罚他去殿外长跪解气。国相深夜跪于王寝之外,这种事情很难不会被传出去,到时,他们之间的暧昧传言怕是就要如虎添翼、人尽皆知了。

      封禅前期,还是不要留人话柄的好。

      那么……到底要如何打破僵局?

      沈离凌每每想到头痛欲裂,也理不出个头绪,只能一次次蹙眉发怔、执笔空叹。

      若说道歉,他觉得自己……做不到。

      那些话本就不是违心之语,道歉便是说谎。

      若说服软示好,他似乎也……做不到。

      不知为何,在他心底始终有一块不愿妥协的地方,一边承受着痛苦折磨,一边冷傲地倔强坚持。

      仿佛那么做了,他就不是他自己了。

      而赫炎喜欢的……也不是真正的他。

      也许正像陆飞说的,他“傲气难折,易生执念,画地为牢”,会“平白伤了自己,也伤了……重要之人”。

      就这样,明明是坚定不移的选择,他还是会纠结痛苦。明明有简单可行的道路,他还是会无法踏足。

      感情,真是一门比天下大道都要复杂的学问。

      人,也真是一种比世间万物都要矛盾的东西。

      令他没想到的是,这样的僵局很快便出现了转机。

      因为洛京城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件大事,还要从宁理司说起。

      说起宁理司,洛京百姓心中也同样是满心矛盾。

      一方面,宁理司确实办过不少为民除害、大快人心的案子,另一方面,宁理司也确实有滥用私刑、冤假错案的劣迹。尤其是宁理司的地牢,阴森可怖、鬼气森森,最是骇人。入狱者,无论定罪与否,皆要经历一番严刑拷打,难逃拨筋断骨,不死也残。

      不过也因此,无论什么日常纠纷,还是什么仇怨报复,百姓们脑中都会多一根制止冲动的宁理司之弦,也算让洛京城内更加太平。

      如此震慑,主要来自于宁理司的司蔻大人 - 段瑞。

      有人说,他眉眼邪异天生凶煞,坐上如今之位不过为了肆意虐杀。有人说他阴险小气、睚眦必报,凡是得罪过他的人皆难逃惨死。有人说他最懂酷刑,更擅医术,凡被他亲审者无不神志痴癫、体状凄惨,却可独留一口气到正式行刑之前。有人说,曾有狱吏见过他亲审犯人后,便被吓得屁滚尿流彻底疯掉。有人说,曾半夜路过段府,从门缝看到过段瑞浑身是血趴在同样是血的少年尸体上,似在啃噬血肉……以至于还有人说,他暗中掌控满春阁的原因就是为了将那些被权贵玩弄致死的藏入府中吃掉……

      这样的传闻自然是一些好事之人只敢在私下闲谈的空穴来风,但有一点,却是不少人心中共同的疑问。

      那就是,这位曾也是乾阳学宫的文雅贵公子,怎么就变成了一位心狠手辣、阴暗诡气的玉面阎罗了呢?

      细观其行,不是为权力害父革职出京,就是谋升位暗害上司,不是贪钱财逼良为娼,就是享淫逸滥交胡搞,不是揽关系财色不吝,就是护权贵审判不明……倒是与其父当年表面仁义道德、背地衣冠禽兽的风评不相伯仲。

      看来这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善恶天生,后天教化也是难改也。

      在大多数人心中,能斩恶人者,除了正义,就是恶鬼。段瑞不像正义,必然只能是恶鬼。

      宁理司有自己的情报组织,对于这些传闻多少也是知道的。

      对此,暗七那久未大开杀戒的游侠之心,早已蠢蠢欲动。

      他游历多年,见多了诸国酷吏虐杀成性、肆意构陷、残忍无道。他家大人跟他们比起来,实在是君子纯良得过分可爱。

      在他看来,这些流言不过是人们面对强大恐惧时的一种自我安抚。就像有的武士剑客,在面对强大对手时,就会弱化对方、贬低对方,以减少恐惧,甚至是减少自己怯弱失败后的自我厌恶。

      这种人心他见多识广、嗤之以鼻,甚至很愿意帮他们以血封喉、回炉重造。

      当他将这种人心伎俩尽量以一种随意却略显生硬的口吻讲给段瑞听时,对方却只懒散一笑,“不过皆是透过自己天地去看别人天地,何必在意?”

      细眸一转,又带出一抹邪笑,“不过有一点你没说错,人心所向,不过出自恐惧而已。如此,对我倒是没什么坏处。”

      暗七眨眼思悟,铭记于心。

      段瑞既不在乎,他也可以不在乎。

      但他在乎段瑞的安危。

      他用生命守护的人,就连一根发丝,也不该受损。

      所以面对任何明诛暗杀,他素来毫不手软。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他面对的会是一批经验拙劣到令人发指的菜鸟刺客。

      当他第九次挡住一个人挂着菜篮子假装跌倒而射向马车车帘的暗器时,不禁暗暗怀疑,这些人不是派来暗杀的,而是拿他练手的。

      不过考虑到每次阻止成功后,段瑞总会拍拍他的脸夸他干得好,他便也心情不错地开始手下留情。

      眼看刺客的手段越来越拙劣,段瑞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这说明上面那位分明不是要杀他,而是在单纯地警告和调侃。

      能让曾经不惜设局构陷也要大开杀戒的炎王这般收敛杀心、谨慎持重的,怕是也只有那位恩宠正炙的沈大人了。

      当宁理司因沈大人的暗中手笔而忙得不可开交时,段瑞眼底的一抹明艳光亮,让暗七觉得像是见到一个孩童终于得到了一点想要的蜜糖。

      可就是这批无用的刺客,让段瑞眼底的光亮再度黯淡成了无边的黑暗。

      “他们君臣二人这是琴瑟和鸣,以我为谱呢!”

      段瑞嘲弄一笑,眼神阴鸷,“我的沈大人啊,若这就是你的选择,那就休怪我段瑞……不留情面!”

      话落,手中那把凿骨铁椎应声折断,漏出中空的手柄。那里,正是用来存放细卷密信的地方。

      利用宁理司刑具需不定期更换的机会,将暗语密信藏于刑具其中,再在满春阁内留下相关暗号,是很早之前,段瑞与蟠龙定下的传信方式之一。如今,其他传信方式都因上面盯得太严而无法使用,这就成了两人最后的沟通途经。

      蟠龙身份神秘,行踪难寻,是黑曜早就安插在赫鸾的细作头目。段瑞与他从未见过,只是偶尔密信来往,互通有无,彼此利用。

      不知是黑王授意,还是蟠龙想要坐收渔翁之利,自从赫炎登位后,他就像消失一般少有动静。这期间,段瑞收集到沈离凌兄长之死与黑曜死士有关,并利用蟠龙拿到了一块带有蝙蝠纹印的肉皮。

      暗七知道段瑞并不是真心为黑曜做事,只是利用黑曜的势力为自己图谋,但自从段瑞知道黑曜似对沈离凌另有所图后,便一直想揪出蟠龙一探究竟。

      随着黑曜使臣入赫、段瑞挑拨君臣关系的计划一次次落败,蟠龙主动提出交易,将全面配合段瑞行动,扰乱赫鸾局势,事成后两人一个领取功劳,一个得到沈离凌,也算各得所需。

      段瑞对蟠龙并不信任,但对这种目标利益都很明晰的交易,也并不排斥。反正一边利用蟠龙的资源为自己做事,一边找机会揪出蟠龙,正是一举两得。

      刚开始时,段瑞甚至也未真的打算帮蟠龙扰乱赫鸾,只要他的私欲得逞,他便随时可以背叛黑曜。但自从和沈离凌单独见面后,他那点残存的妄想随之破灭,他和蟠龙的合作便也彻底踏上了一条不归路。

      暗七不能理解段瑞对沈离凌的执念,但既然士为知己者死,他对段瑞,就只有忠诚与服从。

      哪怕前路是万丈深渊,他也会毫不犹豫,随他一起跳下。

      封禅大典定了后,蟠龙主动提出让他打击赵氏,以断炎王之臂。

      利用赵氏来削弱赫炎,倒是段瑞早先就有的算计。只是因为炎王和沈离凌对他的动作关注太过密切,让他计划屡屡搁置。

      蟠龙却似乎坐不住了,突然送来一封密信,说赵许已开始收揽剑客,准备刺杀沈离凌。

      暗七随之调查,发现赵许确有暗中收揽剑客的行为,只是还未有下一步动作,便如实告知了段瑞。

      “赵许那个死胖子,这是活得不耐烦了。”

      段瑞眼神阴狠,碾碎密信。

      暗七恭敬肃立,等待指示。

      密室雅致,火光融融,唯有石案上一排排精致锋利的刑具,闪耀着独属于地牢的可怖寒芒。

      段瑞墨发披散,面色苍白,一双狭长锐利的眼睛布满血丝,在那锋利寒芒中更显阴鸷。他的身上只随意披着件暗红金丝的外袍。外袍下胸肌分明、精悍遒劲,残留着审讯过后的斑斑血迹,带出一抹摄人心魄的诡异气息。

      连续审讯多日,密室便会成为段瑞的卧榻之处。

      地牢外,是盛世繁华,地牢内,是众生白态。

      繁华容易唤醒寂寞,百态可以掩盖疤痕。

      朝堂上,他官服端正,低眉恭谨,阴郁文弱。

      地牢里,他淡笑无谓,癫狂狰狞,毫不掩饰强壮气力与残酷手段,宛若一朵在暗夜恣意盛开的血花,散发着冰冷的血腥之气。

      暗七一贯擅长夜视,却还是会在那种跋扈而忧伤的气息中,迷失了方向。

      “蟠龙这只老狐狸,从来都是让别人冒险,自己躲在幕后收利。眼下却这么耐不住,看来是真的另有所图、新急易错,快要露出尾巴了。”

      段瑞把玩着手中玉石,笑意阴森。

      暗七道,“大人是猜出他踪迹了?”

      “哼,你可曾见过他的情报如此针对一个人过?再看以往收集的线索指向,还有近期能接触到刑具的所有人中逐个排查,很难没有方向啊。”

      “大人这是怀疑他是兵器司之人,而且级别很高,并和赵许身边之人有关?”

      “聪明。那你猜如今朝堂之势,赵氏倒霉,谁最得利?”

      暗七摇头不知。

      “不是他的敌人,而是……他的朋友。”

      “大人是说……冯瑜?” 暗七倒吸一口凉气。

      谁人不知赵冯两家,是出了名的世交挚友,怎么会……

      “可别小看了这位冯大人,他啊,才是赫鸾朝堂最会隐藏的老狐狸!炎王整顿吏治,唯独对这两位扶植功臣不敢轻举妄动。没了赵氏,他冯氏便可一家独大。我和黑王虚以委蛇那么久,都查不出他是谁,可见他依附的势力不仅在我之上,还十分聪明谨慎,如今看来,也就是姓冯的了。我看他是想借黑王势力,让自己成为赫鸾势力最大的世贵大家,只是……”

      段瑞长指敲案,拧眉沉吟,“不知道蟠龙和他到底存在怎样的交易。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蟠龙不是冯瑜手下之人,也该是躲在他府邸的人。”

      “那大人就这么助他一臂之力?”

      “这次成功了,他才能更信任我。我可不信他会全部仰仗我的谋划,所以他自己一定有另外计划,我只有做到这一步,他才可能将我并入到他的计划之中。之后想要揪出本人,还不是迟早之事。”

      暗七默然颔首,又隐隐不安。

      “别担心,老狐狸再狡猾,也玩不过年轻狐狸。”

      段瑞细眉轻挑,语调悠然,舒展四肢斜靠在软榻之上,“只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总得带点礼物不是?哎呀,说起黄鼠狼,我们的赵大公子也该出场了,要不他老爹真要行动,我就只好亲自下手了。”

      暗七沉了口气,“大人的计划不是被相府的人打乱了吗,难道还要冒险行动?”

      段瑞缓缓垂眸,轻抚玉石,“在我这,没有被打乱的计划,只有顺势而为的机会。”

      “可……大人不该再动用宁理司的人了,沈大人一定会发现……”

      “谁说这次我要用咱们的人了?”

      暗七困惑眨眼。

      “放心,黄鼠狼饿了那么久,是不会善罢甘休的。以赵元的嚣张和耐性,只需给他点思路,他这几日必有行动。”

      暗七似懂非懂。

      “去,让他们把那些审出来的金银财宝尽快做好归档,然后正大光明地给赵大人送去,再从那两个奸商的尸体上随便割点什么给他,也算了了他心头之恨。”

      说完轻蔑一笑,“嗯……挑块皮肤完好的地方下手,可别吓到他老人家。

      暗七颔首,“是!”

      “我再写封密信藏在里面,赵元自会看到。”

      段瑞唇扫玉石,闭目微笑。

      一场大戏,就要开场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04章 阴阳怪气君王攻 阴谋不断玉阎罗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