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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君王千面 情深几许 ...


  •   洛京城,卫鸾司。

      森严护卫下,赫炎一身黑衣玄袍,疾步踏入昏暗地牢。

      “如何?” 他皱眉冷肃,看了看刑讯台上血肉模糊的犯人。

      何叶辰躬身迎道,“未招,还请陛下多候一时。”

      赫炎点点头,走至台下正位,一甩袍摆,大马金刀地坐了下去。

      何叶辰垂首后退,其后男子当即趋步上前,深深揖礼,“小人卢刚,拜见陛下。”

      说话之人正值壮年,身材却并不高大,一张高额方脸,浓眉宽阔,深眼短鼻,唇纹极深,让人一看便有种苦大仇深之感。

      “免礼。” 赫炎看着他,扬了扬嘴角,“本王知道卢大人向来能干,没想到在缉拿暗探方面亦有奇才。”

      卢刚又是一揖,面色紧绷,一板一眼道,“陛下谬赞。下官自从发觉有黑曜纹印的细作出现,便一直留心,今夜能终有所获,一是下官与何大人配合得好,二是陛下治政清明,未有大过,天道乐见,自是不容黑曜细作如此乱我赫鸾。三是……近日细作之风已经辱到国相大人的名声,微臣深知唯有调查公开所有真相方能还以公道,自也十分上心。”

      他说地尊崇,却暗含了几分规训强制之意,神态恭敬,却是嘴角翘出一抹素来难掩的傲慢。

      赫炎眼底闪过不悦,却还是在听到最后一句时,露出了笑容,“卢大人既然如此有心,本王便也期待大人表现。”

      其实,他对此人并无好感。

      卢刚性格孤僻,倔强刚毅,向来言必行之、行必果之。这样的人,用起来往往是把双刃剑。

      早年,他在克州为官,推行垦荒,修筑水利,严惩贪官,严禁受贿,是出了名的清官。但又过分只讲原则不留情面,只求效果不顾步骤,推行垦荒时逼走无数百姓,修筑水利时又粗暴淹田造成哀嚎一片,严惩贪官便重刑重罚逼得瑕疵好官也难以安生,严禁受贿便连人情薄礼也一并弹劾辱骂。

      这样的人行事刁钻刻薄,极易得罪人,但确实有颗为国为民的心。因此,沈离凌将他调入洛京做了掌管刑文卷宗、编纂修书的文职小官,一边暗中培护,一边磨砺他性情。

      不过,性情这东西,没撞出过个头破血流,是绝难改变的。

      像是之前赫炎喜欢祥瑞,朝堂内外便有不少人搜罗各种祥瑞之物上供迎合,卢刚便是第一个上书反对的。他的劝谏内容洋洋洒洒,明嘲暗讽言辞辛辣,更是连着君王登位以来的所有弊端一并论上,气地赫炎差点就要将其杖刑一顿再贬出洛京,最后还是沈离凌为他求情方才作罢。

      之后,听了沈离凌几次对此人的优缺分析,赫炎确也发现其可用之处。卢刚嫉恶如仇,擅长刑典,正是可以代替段瑞司蔻一职的最佳人选。

      此外,卢刚不只一次表现出对段瑞作风的厌恶,只不过更多是表现在对他那有男色之风的满春阁上。据说当年在一次旧案卷宗的调查中,被查官员身边就有一个满春阁出身的小倌,因为替他家大人不值胡说了几句,就被他以妖言惑众、伺机乱政的大罪给打了个半死。

      虽然赫炎并不喜欢他这迂腐刁毒的劲,但……用人嘛,又不是选妃子。反正他再迂腐,也休想迂腐到他这个君王身上。

      总之,今夜让他以查获细作立功,正可为其之后升迁铺平道路。如此一来,既能铲除段瑞,又能得一干将,还可……在他的离凌面前卖个人情。

      赫炎剑眉舒展,勾起唇角,开始憧憬起下次和他的美人共榻时,如何邀功“受赏”。

      眼下,他的周身是一片阴寒黑暗之地,耳边是一阵受刑哀嚎之音,心情却是花开似锦、明媚如春。

      可惜,此时沈离凌的心情却是寒风过境、如置凛冬。

      他直视段瑞眼底,质问道,“难道你还想行刺陛下不成?!”

      “哼嗯……我倒是想呢,” 段瑞弯着眉眼,露出一种为难又狡黠的神气,“可惜,陛下那么小心,暗杀已是绝难成功的了。”

      暗杀不成,难道还想明剿?

      可段瑞……没那个实力,若说借势,也需时机和谋划。

      沈离凌压下心底不安,扯出抹冷笑,“看来段大人还是喜欢虚张声势。你安插王忠那么久,无非就是为了构陷我,可你自己也知道,那样的伎俩很难成功第二次。所以你迟迟未让王忠行动,如今所为也不过乱人耳目,给自己的无能找些安慰罢了!”

      “无能?!” 段瑞陡然升怒,“沈大人可知自己差点就沦为我段瑞的阶下囚了?!你敢说这样的我无能?!”

      沈离凌面无波澜,淡漠置之,“段大人,爱做梦可不是个好习惯。”

      “你……!” 段瑞恼羞成怒,咬牙厉声,“你以为我在做梦?!你可知炎王归朝前,我早已和黑曜联手筹备好了如何构陷你与黑曜通敌?那时的你一旦遭此罪状,与你为敌的朝臣必然群起而攻之,而以雅王万事求和的性子也只能忍痛将你交由我宁理司处理!到时,我便背弃一切,将你暗中掳走,谁又能奈我何?!要不是……炎王……居然趁我与黑曜周旋之际,掀起了夺位之变!那时的我,本想着炎王初定,必然不敢杀你,但为报那一箭之仇也定会把你投入宁理司,到时我便可趁他不备,再次暗度陈仓,让你与我一起双宿双飞……”

      沈离凌听地脊背阵阵发凉,他知道,段瑞所说,完全可行。

      那时的雅王,确实没办法抵住朝臣压力不将自己打入宁理司,而自己也一定会因问心无所愧而甘受调查,哪怕会暗中利用自己的势力运作,但在并无提防段瑞的前提下,一旦进入地牢就真的是命运难测了……而赫炎若夺位后就将自己打入地牢,那自己也可能会面对同样的命运……

      也就是说,当初若没有赫炎,他也许就真的会……沦为段瑞的玩物!

      寒意渗透全身,沈离凌不得不闭目沉息以稳住心神。再想到赫炎,心底方涌出无限暖意,瞬间驱散了寒凉。

      他恢复冷静,眼波流转,轻轻笑了,“我还以为段大人有何厉害之处,说来说去,也不过这等龌龊伎俩。见你之前那般长篇大论,我还以为你就算不是什么雄才英豪,也是志向锐气不容小觑,如此看来,却是所思不过偏激私欲之狭,所行不过强盗匪徒之流,甚至通敌谋私、罔顾君恩,也真浪费本相心力今夜与你一见!”

      说罢甩袖转身,似欲离去。

      “沈离凌!” 段瑞怒吼一声,嘶哑颤音竟是透出几分惶急,“你信不信……我能让赫鸾换天!”

      沈离凌脚步一顿,转回身来。

      段瑞死死瞪他,眼底猩红冷煞,满是怨毒,“你以为……这一次你还能丢下我?!”

      沈离凌闭目一叹,静静看他,段瑞却似意识到什么,绷唇半晌,才冷笑一声,“我今夜不说,等大事已定,你照样还是我段瑞的!”

      沈离凌沉吟片刻,目光同情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胡搅蛮缠博取关爱的顽童,“果然……看你平素行事,根本不在乎自己的风评。可在我面前,你连利用别人都要说地冠冕堂皇,可见你做的那些事,无非是为了引起我对你的关注。你如此努力,也无非就是想要取悦我,想要让我看到并承认你的强大。但我告诉你,我如今看到的只是一个和当年一样,企图依靠他人来摆脱境遇的软弱少年!这样的你……倒是让我庆幸没带你离开,因为我沈离凌身边……不留软弱之人!”

      段瑞瞳孔震颤,青筋暴起,“我、不……不是……!”

      蓦地,他又咬牙粗喘,似在死死压下胸口奔涌,“沈大人……是真的看不起我,还是……想从我口中得到什么?”

      沈离凌气息微顿,不由暗服起段瑞的敏锐和自控。

      他沉下气息,不紧不慢,嗓音由温和转成犀利,“我自然不是看不起段大人,只是……不想和一具虚假空壳平白浪费口舌。你说一切都是为了得到我,我倒觉得,那是你根本就没看清自己。你一直无法面对当年那个既救不了挚爱之人又报不了仇的自己。如今你所做之事,不管是善是恶,都是打着响亮名号,在安慰那个还活在你体内的弱小无助的自己。你还不明白吗?你试图掌控他人的一切,只是为了弥补那个曾经什么也掌控不了的自己!”

      段瑞身子一颤,僵硬如冰封。

      沈离凌望着他,眼底复杂,“其实你更无法面对的是……时至今日,你也不能报复那个真正让你痛恨的人……你的父亲。你不敢,因为你怕他,更怕自己担上弑父之罪,会天地不容,死亦受煎。所以你要打着得到我的名义,去谋逆去通敌,去做危险之事,赢了,可以满足自己的私欲,输了,可以完成你最终的报复。而你最终的报复……不过就是自毁。通过自毁,让整个段氏给你陪葬!通过自毁,让你父亲亲眼见证他努力换来的一起是如何被他一手培养的人彻底摧毁的!让他在临死前后悔当年他所犯下的一切罪孽!你憎恶那个为了获得他认可而一路努力的你,更憎恶那个明明想要复仇却只能压抑逃避还时刻被他左右的自己。所以,你要杀他……可你又何尝不是想通过杀他,来杀死那个被你憎恶的自己!”

      寥寥数语,宛若刀锋,稳准狠戾,瞬间刺破寒冰防护,将人割肉剔骨、破碎崩裂。

      “闭……嘴……闭嘴……闭嘴!”段瑞颤抖着从胸腔深处发出怒吼,面目狰狞,再难保持理智,“我不是……不是……!我就是为了你……你、你……一切都是因为你!我不过是在讨回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和他……和那个老东西没有、没有任何关系!我才没受他左右……!”

      沈离凌强掩悲怜,冷冷嘲道,“你得到我又怎样?你的过去并不能被改变,你也还是要面对内心那份无处安放的仇恨。你想让赫鸾换天,然后我就能受你掌控?那也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你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些毫无用处的徒劳挣扎,又何必再次自欺欺人!”

      话语轻落,风停云止,落针可闻,唯有段瑞急促粗重的难耐喘息,残魂哀鸣般,敲击人心。

      他的身子微佝僵硬,如大地崩裂中残破的死山,又似在恶鬼丛中本能求生的活尸。

      云遮蔽月,夜色浓黑,渗出丝丝寒凉。

      一片寒凉冷凝中,一声低笑突兀响起。

      “毫无用处?”

      段瑞喃喃低问,缓缓直身,声音渐渐平稳,“我所做若是毫无用处……沈大人又怎会这般煞费苦心地激我……”

      沈离凌一惊,借着风吹云散、月光冷白,只见段瑞身姿悠然、气定神闲,已是判若两人。

      “沈大人能这般深入地……了解我,真让段某感动。” 段瑞眸光闪动,泛着深情似的幽光,忽又笑叹,“可是……就算段某真如大人所说的那般不堪,那又怎样?那……能怪我吗?!要怪……也该怪这天地世道规定了礼义孝制,却任由暴戾肆虐、不平难鸣!天道不仁,我又何需白璧无瑕?我段瑞为何要做、如何去做,又有何重要?真正重要的是…… 我所做一切,能否得到我最想要的!”

      沈离凌看着他,心底一阵不寒而栗。

      在暴怒与冷静之间,段瑞似乎只需一瞬。而面对如此诛心之刀,他竟也能稳定如初。

      这……若不是因为他内心太过强大,就是因为他太过习惯这样的刀刺鞭挞,让能够受伤的地方早已从血肉模糊结出了冷硬铠甲。

      无论哪种……都让人唏嘘,亦难以对付。

      沈离凌暗暗透了口气,又迅速定住心神。

      以段瑞的自负,越是这种得意的时刻,才越是能吐露更多。

      他缓缓沉息,只放任神色流露出原本的一丝惊愕慌乱。

      段瑞细眼轻弯,愉悦神气犹如一只盯着落网猎物的狐狸,“正如大人所说,我就算失败了,也能满足自己,那我还有何可惧?可不就万千手段,无所不用其极了?不知这样的我作为大人的对手,大人可还满意?”

      他笑意邪肆,静静欣赏着沈离凌难掩不安的神色,又眉梢一挑,“不过……我真的会那么傻吗?沈大人可别忘记我最擅长的就是金蝉脱壳……哎呀,又言多了,不过大人别忘了,我若是赢了,那大人可就是我段瑞的了。嗬嗯……想想还真是令人兴奋昂然啊。”

      沈离凌稳住微乱的气息,怒目而视,“段大人莫要忘了,陛下与我君臣情深,你就算成功污蔑于我,他也定会不顾一切还我清白,更何况,宁理司的权力早已分化给了卫鸾司,只要陛下有令,我就算要入狱,也与你无关!”

      段瑞眼底闪过一抹阴戾,“那他……要是死了呢?”

      沈离凌脸色微变,愠道,“段大人这是还没放下谋害陛下的痴心妄想呢?可你自己也说了,暗杀是绝难成功的。”

      “暗杀不行,就用明招,多试些招数,又有何不可?毕竟,陛下如今大刀阔斧整顿吏治,得罪的人又岂止一个段某?人之戾气本源,无非恐惧愤怒,擅用二者,谁又不能成索命历刃?”

      “你…… ” 沈离凌隐忍怒气,一字不漏地记下段瑞所说之话,又道,“那之后呢?!赫鸾大乱,你想让谁登位?雅子吗?那我照样是赫鸾国相,你又有什么好处?”

      “哼,他若死了,能解我心头之恨,这就是好处。没了陛下,大人可还有谁能仰仗?而我若连雅子也杀呢?你能护他几时?如今乱世,诸国之内不乏君不君臣不臣,没了正统血脉,就算转换宗庙又有何不可?若推一个大人的政敌上位,国相还会是国相吗?就算那人坐不稳这王位,一番天翻地覆的混乱之下,大人又怎知我不会借此得到我想要的一切?不过……如此谋划确实难度太大,费时费力,变数也多,我呢,也还在考虑之中。”

      段瑞犯难皱眉,又蓦地盯住沈离凌柔笑,眸光愈加灼灼生辉,“也许这就是我和大人的缘分啊。今夜一见,大人果然是善解人意的让人如沐春风,大人又对我这般温柔体恤,让我原本冷硬的心,也不得不化为绕指柔了。所以。我想给大人一个机会呢。”

      “机会?” 沈离凌戒备地看着他。

      “大人忘了吗?我说过,你我是同类,既然是同类,自然要互相成就。”

      段瑞眉眼生笑,嗓音柔和,如风过月梢,轻撩细拨,“大人如此经韬纬略,却空有治世之才,位居臣下处处受制,不觉得不甘吗?大人再怎么殚精竭虑,只要身为人臣,便也只能功劳给君上骂名自己担。所受恩宠也不过是把双刃之剑,让你所有的政绩英才,在别人眼中,都不过一句以色谋权便可轻易盖过。如此勤政而薄名,大人不觉得可悲吗?”

      沈离凌神色微凛,“那……又怎样?你我身为人臣,本就该尽忠报国,至于名声威望,自有公道人心、后史评判。”

      “大人何必死守什么君臣忠义?你想要的无非是一展宏图,无非是百姓安生,那你自己做主,惩恶扬善,岂不更是简单?你我若能齐心,我便可助大人成为这赫鸾之天!自此雄韬伟略,随心所欲,海阔天空,任尔遨游!以赫鸾为枝,凤羽之名,展翅天下,何愁不能遨游九天、护庇苍生!”

      一番慷慨陈词,十足的蛊惑人心。

      但是,这样的话,沈离凌早就从赫炎那听过不知多少遍了,此时从另一人口中再闻,却是不知是自己荣幸,还是悲哀。

      “难道我沈离凌在你心中……就是那种为了达成一己之志,便可放弃立身之本的人?”

      沈离凌扯了下嘴角,不等段瑞回应,垂眸冷笑,“你说地如何好听,也不过是想拉我谋逆!”

      “不可以吗?” 段瑞坦然回应,语气是说不出的无辜困惑。

      沈离凌侧目抬眼,眸底寒深似潭,“段大人果然与我……所求不同,本无须再谈,不过我也真是好奇,段大人如此口气,可知这赫鸾之天,岂是你说变就能变的?!”

      段瑞若有所思,笑地意味深长,“你我所求,可以不同……也可以相同,就看大人愿不愿解脱自己的心了。正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再大的宫城楼阁,关键基底也不过固定几根。只要能拿捏时机、兵权、人心,大国颠覆,不过骤然风起,朝臣国人,不过草随风摆。大人身居要位,智谋非凡,内政邦交无不擅之,明明有翻云覆雨之力,却无谋局取势之心,实在可惜可惜啊!”

      沈离凌仍是冷若冰霜,不为所动,“谋逆便是谋逆,段大人多说无益。”

      “大人还是不喜欢啊……嗯,没事,那我换个选择。大人愿不愿……扶植雅子上位?试想一下,大人为幼王重臣,尽享信赖倚靠,我为大人幕僚,以刑制律法为大人开路。到时,朝堂之上,莫不听国相一言,朝堂之外,无人敢对相国不敬,什么仁政德策皆可随意施行,什么功名威望皆属大人一人。如此,忠义礼全,志向可施,岂不快哉!何况…… ”

      段瑞笑了下,嗓音暧昧而深情,“我与炎王不同。大人难捏我,轻而易举,而我身居大人之下,亦……甘之如饴。”

      婉转柔语,却似阴风吹拂,将沈离凌原本就被冷汗浸透的身子,更添了一层寒意。

      他一日操劳又如此费心周旋,已是身乏气弱,此时一番浸寒更觉头晕胸闷,浑身不适,只得强撑心力,“段瑞,你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吗?!”

      “当然知道了,我的国相大人。” 段瑞凝着他,眉眼生春,低声絮语,仿佛透着无限怜惜,“大人你是天上月,高高在上,无人亵渎,但这世上无人能得天上月,却可随意践踏水中影。若有人似你这般惹人怜爱,却无你这般高贵地位,便也只能如唾手可得的山野之花,肆意受人折辱践踏,就连枉死亦是落花入泥、悄无声息。大人爱民如子,怜香惜玉,可若不做权力之至高无上者,又何来实力谋想谋之政,护想护之民?”

      “……”

      沈离凌头疼欲裂,闭目半晌,方凝着他,一字一句道,“谋人者,人亦谋之。若为自己之道,谋取他人之位,满救世之欲,就不顾天道礼制,那人人都可奉私欲为道,以暴治暴,人人都能打着护民之名,强取豪夺,如此到底算是在救世,还是在乱世?如此登位者,人皆可反,国之所处,也不过风云飘摇。若臣无可忠随,民不得安生,又何以开盛世、安苍生?”

      段瑞听地渐渐眯眼,“大人之意……”

      沈离凌淡淡接道,“我沈离凌绝不背叛陛下。”

      “所以你还是要选他?!” 段瑞脸部抽动,声嘶力竭,“你有没有想过,自登位后,他一边利用你整顿吏治、驯服军心,一边利用我排除异己、铲除后患,如此双管齐下,一旦羽毛丰满、王位强固,他还会要你我这等权相酷吏?!你自诩君臣情深,可知君王千面,最是凉薄!他对你一时情深,又能情深几许?!他日野心膨胀、权力受制,你这位高权重的民心所向,便是他最大的敌人!狡兔尽良犬烹,敌国灭谋臣亡,沈大人难道不明白!”

      “……我明白。”

      他自然明白,而且比谁都明白。

      自古君王最无情,伴君伴虎难善终。

      他不是不明白,才选择了赫炎。而是因为明白,仍然选择了赫炎。

      他输了心,自此,生死荣辱,系于赫炎一手。但从心之举,纵是九死一生,亦可坦然奔赴、无所畏惧。

      心若通透,世间万物,皆似流水。

      流水过境,青山依旧,方淬得清风霁月、如玉君子。

      这样的君子,确是对段瑞最大的讽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82章 君王千面 情深几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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