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5、懒云窝 从此君王不早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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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沈离凌睡的极沉极香。
但他还是做了梦。
梦里，迷雾漆黑，一团青影微微颤动。
仔细看时，是一个青衣小童缩在床榻偷偷哭泣。
沈离凌心脏一痛，迈步上前，想去抱他。可走到近处，却什么也没有。下一刻，他缩在角落，低声啜泣。
恍惚中，远处传来隐约模糊的欢声笑语，似是一家三口正自其乐融融。他的心泛起钝钝痛感，化作泪水流出。
这时，一个面目模糊的白衣少年走了过来，拉起他的手对他温柔地笑。
他不禁笑了起来，跟着少年一起跑进热闹的街市。可跑着跑着，握住他手的少年忽然消失。
偌大黑暗中，只剩他一人惊恐四顾。突然，一双血手猛地扼住他喉咙，窒息挣扎间，白衣少年胸口染血正面目狰狞地瞪着他。
他一猝惊醒，却转瞬坠入冰湖。湖水上升，胸腔刺痛，他呼吸困难，剧烈挣扎，却每次在快要露出水面时，脚底被什么缠住，拉着他直往向下坠。
惊恐和窒息迅速淹没了他，放弃的念头一闪而过，他倏地安心，任由四肢舒展在水中缓缓下沉。
冰水自心口缺处涌入，又从眼角处流走，带走了他最后的温度。伤心的感觉就这么如潮汐一般，一波一波，静谧不止。
迷迷糊糊中，似有人低唤着他的名字，伴随那轻柔低沉的嗓音，眼角湿意也被一并温柔拭去。他的身子被什么紧紧环绕，后背荡起涟漪般的柔波，将那伤心的潮汐退去。
梦魇消失，温暖的感觉填满心口，他在熟悉安心的气息中，沉沉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他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雾霭缭绕，群山叠峦。他瘦瘦小小，脚步踉跄，跟在一个石像般高大的冷峻背影身后，脚下湿滑，是一个个高高的石阶。石阶直达山顶，山顶高耸入云，让人一眼望不到头。
山势陡峭，石阶嶙峋，他呼吸急促，愈发跟地艰难。
可那身影依然不曾停过，也不曾看他半分。
小小的沈离凌抑着眼泪，咬牙攒劲，一手攥着自己的白色衣摆，坚决不让它被踩脏。
走着走着，人影消失，他呆呆一愣，茫然四顾，唯有高山迷雾，夜色渐浓。
恐惧和难过齐齐涌来，眼泪将溢时，心底却有什么发热发亮，萤火一般揉着暖意。
他靠着那点萤火支撑，埋头前行，走着走着，身影也渐渐拉长。
漫漫长阶，步履维艰，暗影重重，山风诡谲。每走一步，似乎就会有什么从黑暗中窜出，缠绊他脚，推他下崖。耳畔响起凄哭哀鸣，夹杂着冷嘲热讽、斥责咒骂，似从他见识过的人世悲苦、人心险恶幻化而出，漫天飞雪、嘈杂喧嚣。
雪落如石，冰冷沉重，寒意疲惫齐齐袭来，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胸口苦闷翻滚，委屈蒸腾，瞬间湿热了他的眼底。
“凌儿，记住了，未达高山巅，莫哭来时路！”
一声冷厉，将他惊醒，那是他自小熟悉的威严压迫。他立刻攥紧衣摆，死死咬牙，再一次抬起了酸痛麻木的腿。
脚底坚定，心底萤火也愈加变强，火种一般，熠熠燃辉。夜色苍茫，星光闪烁，与那火种遥相辉映。他循着那星光，步步攀登，愈加觉得平静。
千山独行，风声萧萧，不过寻常。星斗山川，松涛听海，亦是清欢。
终于，山顶近前，云雾散尽，白昼乍现。
他一身白衣玉冠，玉树兰芝，从容迈步，进入巍峨宫城。
宫城金碧辉煌，他闲庭信步，却遇到一群少年打架。
少年们鲜艳华服，正对着一玄衣少年拳打脚踢。旁边，一年长少年金簪金冠、雍容最甚，对着打架画面皱眉不悦，袍袖一甩，漠然而去。
细看时，玄衣少年一边低头抱胸护着把木剑，一边咬牙闷哼死死硬抗，却是挨上一拳，必回一腿。
眼见那少年被打得浑身是伤，沈离凌想上前制止，却不知为何被定在原处动弹不得。
动手的人渐渐力竭，少年瞅中空隙，拧眉咬剑，就近拉倒一人翻身骑上。他身子虽小，出手却狠，将那人死死压在地上，一下下地抡着拳头，全然不顾四面八方落下的拳脚。最后，打得那少年鲜血直流、痛苦求饶，其余人吓得四散而退，才终于被侍卫们拉扯着松了手。
再望时，冷宫萧瑟，檐下暗影，少年双手抱膝，埋头颤动。
恍恍惚惚，一切似曾相识。
他记得，曾经的他，也看到过这一幕。只是，那时的他，顾念身份规矩，担忧结党口实，只默默离去。之后暗中使力，让一场血斗变成皇子练剑时争学尧王英勇的热血佳话，免了少年被追究报复，反而受赏了伤药食膳。
可这一次……他心神一动，手中便多了伤药细布，再反应时，已是走近那少年。
少年抬起眼，一看是他，眼睛睁大，又倏地扭过头去，余光却像是怕他跑了似的，暗暗紧随。
沈离凌温柔一笑，坐到了少年身旁。
少年唇角微动，挺直脊背，端出几分与他同龄并坐的气派。一张稚气的小脸倔强紧绷，隐忍泪花的黑眸却异常闪亮。
沈离凌揪心他伤势，只敛眉垂眸将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一一清理干净，又小心翼翼上药包扎，最后再将淤青红肿处用药酒轻轻涂抹揉搓。
少年全程安静，目光紧视，只偶尔耐不住时，才痛地一抽。
处理好一切，沈离凌额上已是沁出一层细汗，但他心中舒缓，仿佛终于了却了一件莫大心愿，起身便要离开。
衣袖一沉，是少年拉住了他。
“这个……送你。” 少年伸手，是那把木剑。
那木剑由桃木削成，剑型精致分明，剑柄打磨光滑，上面还精心刻着个“炎”字，一看便是少年心爱之物。
他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为什么……” 少年沉下了头，嗓音微弱，却似林间清风，让人不忍去拂。
沈离凌心间柔软，却还是摇了头。
少年咬牙绷唇，不肯松手。
沈离凌轻轻叹息，温声道，“我不要，不是因为我不喜欢。只是……我待你好，是因为我想待你好，并不是想要你的回报。”
在他看来，只凭自己一点善意，就拿走少年仅有的重要之物，实在太不公平。
少年微微呆楞，终是缓缓松手。
沈离凌松下心来，虽觉不舍，但仍转身离去。
青山绿水中，他缓步慢行，却见那少年如松，挺立在前，腰间别着把木剑，手上仍是把木剑。
“这个，给你。” 少年伸手盯他，眉眼乌黑，目光坚决。
沈离凌看向那剑，剑身长直，剑柄刻梅，旁落一个“凌”字，似是为他专门新削而成。
他心尖一颤，不由心动。
“这不是回报，” 少年嗓音倔强，不容拒绝，“是……”
一阵风吹散了剩下的声音，阳光斑驳晃动，迷了他眼。
朦胧中，少年朝他走近，逐渐高大的身影为他挡住了刺目阳光。随后，腰身一热，他被人拦腰揽进怀里，耳畔响起温淳低语。
“是本王邀你…… 仗剑与共，纵马河山，共护天下！”
沈离凌心颤抬眼，正对上赫炎那恣意深情的眼眸。
倏忽间，天地变幻，苍云环绕，两人相拥而立，墨发飞扬，风鼓衣袍，腾空于天。赫炎再次递给他那把木剑，他自然接过，那剑便在手中化作了他的凤泠长剑。
握剑在手，胸怀激荡，心念一动，竟是御风而行，直入云海。风声呼啸，天地广阔，沈离凌便在这广阔云海中，轻盈翻飞，恣意挥剑。随后赫炎踏风而来，灼目含笑，手持龙焰，与他双剑并舞。两人就这般扶摇直上，又落九重，极致酣畅时，两人似随剑气化身龙凤，上天入地，畅通无阻。
目之所近，碧空如洗，大地辽阔，山河锦绣，青绿盎然，人世祥和，生机勃勃，一片太平盛世。
*
翌日清晨，沈离凌醒得极晚。
醒来时，心中还残留着梦中瑰丽壮阔的余韵。只是迷糊中被人时不时亲吻揉捏的感觉太过于惬意，他眼皮微颤，睁开未果，昏然又是欲睡。
“再睡就傻了……” 赫炎坏心眼地捏住他鼻子，扰地他微微蹙眉，隐忍几次，张嘴欲嗔，下一刻却被堵住了唇。
沈离凌难耐喘息，挣扎纠缠间，又染了一身燥热。无奈间多了几分清醒，方觉浑身绵软，已是累极。
他疲倦闭目，赫炎却是一边揉弄着他的脖颈，一边生龙活虎地聒噪，“离凌啊，春宵苦短，光阴似箭，这大好晨光，如此睡去，岂不可惜？昨夜本王有意怜惜，爱卿今晨是不是可以换回一些补偿呢？须知年少晨起精力最盛，离凌难道就……不想好好品品？正可与本王夜间表现一较高下，也好日后有个偏好…… ”
听他满是淫词浪语，沈离凌已是无语，又听他说什么有意怜惜、精力最盛，更是气结。
想到昨夜赫炎一度强调让自己该发怒就发怒，沈离凌便掀动眼皮狠狠送他一白眼，继而咬牙运力想要翻身离他远点。
赫炎却先一步将他压制地动弹不得，还抚着脸颊温柔调笑，“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这清晨一刻更是值了万金，爱卿啊，还是莫要浪费的好。”
说罢，俯身就吻，什么怒气挣扎，尽数吞没。
神思涣散中，沈离凌仍是一颗天地可鉴的人臣之心。想着堂堂君王，昨夜那般用尽手段，挖空心思，极尽风流，甚至几次拿他和何深到底谁更勇猛、谁更英雄的幼稚质问来折磨他……实在不值得鼓励，必须有所惩戒。但……想起那些温存言语、梦中情状，他那一颗人臣之心便瞬间融化，身子放松，便也由他去了。
只是……这耽误君王早朝的名声，他以后怕是都逃不了了。
作者有话说
第275章 懒云窝 从此君王不早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