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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5、求王庇护 ...


  •   “陛下既然要大肆整治,就应先对微臣开刀。” 沈离凌道。

      赫炎一愣,不动声色地沉了脸。

      君王天生的高傲自尊在这个时刻狠狠地刺痛了他。

      他都这般为他……

      “爱卿这是……” 赫炎盯住沈离凌,暗暗咬牙,“还想劝谏?”

      沈离凌在明显骤降的气压中微微透了口气,淡淡温言,“不是,臣只是在……寻求陛下庇护。”

      赫炎立刻呆了呆,半晌才犹疑似的颤声道,“爱卿是在……求本王?”

      沈离凌略一顿首,从容道,“陛下要整治吏治,必然会置大批臣子受惩生怨。反观微臣,自新朝以来便备受恩宠,这样怎会不遭人嫉妒生恨?故而以微臣之见,与其被人嫉恨算计,不如让陛下也寻些过错有所惩戒,让众人心平气顺,减少对臣的敌意,亦算保护了臣。”

      “不行!” 赫炎渐缓的脸色蓦然绷紧,“爱卿这样的能臣本王褒奖来不及,怎能惩治?再说,有本王在谁敢算计爱卿!”

      “陛下,” 沈离凌抬眼望他,声音异常温润,“水至清则无鱼。臣若万事完善,又处处受奖,怎会不遭小人怨恨?陛下再怎么神通广大,亦不可能掌握每个人的动作。只是寻些小错对臣略施惩戒,一来对臣并无大碍,二来可为小人出气,为臣免去许多滋扰麻烦,何乐而不为?”

      此话说的发自肺腑又极有情理,赫炎面上抗拒,眼神却在凝思,似已权衡利弊。

      沈离凌端他神色,又缓缓道,“整顿吏治,讲究的是一视同仁,让朝臣皆能心服口服。若陛下连最信任的近臣都舍得严查惩戒,那其他大臣还有何话可说?而吏治之变从百官之首开始,方能震慑人心。陛下若能做到这般公正廉明,才能让朝臣乃至百姓,感受到陛下整治的决心和魄力,之后的政令方可推行无阻。”

      “好主意!” 陆飞反应过来,击掌而笑,“正是一箭双雕!”

      赫炎一番复杂神色后,终是藏不住一层喜色。

      很明显,沈离凌这是在不惜自损地拥护他。

      殿内气氛立时温煦。

      赫炎眸光闪动盯着沈离凌又默了一会,才轻轻笑道,“爱卿谋之深远,本王心服。可是让本王寻爱卿什么错?毕竟……”

      他顿住话头,幽深发亮的眸子看着沈离凌,似乎下一句便是“在本王心中爱卿做什么都是对的”。

      沈离凌眼波一闪,垂眼道,“陛下要以贪腐为事由整治朝臣,那不如也以类似理由惩戒微臣。”

      “可是……” 赫炎眉头皱起,若有所思,“爱卿一向洁身自好,又与沈氏宗亲早就断了来往,并无贪腐牵连,又要从何引罪?”

      突然被提沈氏宗亲,沈离凌心中忽地一抽。

      说起宗亲,自他父亲在时就常应清正廉洁对亲人多有管束指责而关系紧张。到了父亲被罢官抄没家产之时,那些并没受株连的宗亲却是落井下石避而远之。可待他重新得势,又照样攀附而来。他心底反感,亦知他们趋炎附势的贪婪性子必会惹事,更何况自己宦海沉浮归途难测也不想祸连他人,便借着当年事由断了关系。

      他断的狠绝彻底,尽人皆知,自也无人敢打着他国相旗号为非作歹。

      没有亲情来往便就少了许多牵挂束缚,只是偶尔想来也会有些寂寥茫然。不知自己这般六亲不认算不算有违君子孝道,又让九泉之下的父亲失望了去。

      就像昨夜祀堂跪拜,便难免会想自己若真给沈氏抹黑,是否也会害得那些远房宗亲抬不起头,是否就真成了沈族罪人。

      而那压在心底的罪恶感,此时被赫炎随意一句,却是减去了几分。

      他若真重情重亲,怕是整个赫鸾都会有沈家贪墨受贿的影子,到时若是全族罪诛,他才真是沈氏罪人。

      他对他们无所亏欠,也不该受起束缚。

      心中轻快不少,思路也愈加清晰,沈离凌收敛心神,重新蹙眉沉吟,“微臣一直想要重整官商税制,一改如今官贪商财、商户难为的局面。陛下方才的思路给了微臣莫大启发,也想略学皮毛,转劣化优,亦能受罚同时有所做为。”

      这种不着痕迹的夸赞让赫炎立刻喜形于色。只是旋即又故作君王沉稳道,“爱卿言之甚妙,可详解来,本王自会配合。”

      “观诸国纷争出战,都需师出有名。陛下整治朝臣,亦是同理。有名,则人心归服,无名,则心怨生乱。如今整治朝臣有贪腐之名,而重整官商税制,微臣愿拿旗下商栈,让陛下师出有名,稳固民心。”

      听到“商栈”二字,赫炎眸中精光一闪,沉思不语。

      陆飞与沈离凌熟识便也同他经过商,自然知他背后所下的苦功和心血。如今为了国之大局,却是这般轻巧的认罚受损,心中不觉感佩,亦为他担忧。

      “朝臣眼红贤弟背后商栈利益的不在少数,若是主动暴露破绽,会不会被有心之人从中作梗?”

      赫炎亦皱眉绷唇,仔细斟酌。

      “无妨。” 沈离凌浅笑道,“赫鸾之法并无官者不可经商一说,商栈内亦是老实本分的坦荡之辈,上无作奸犯科之罪,下无为富不仁之过,有何可惧?而商栈内部经营运行也向来谨慎严密,只要做些面上功夫,并不会伤筋动骨,旁人能看懂其中运转便是不易,又怎能从中寻衅作梗。”

      他说的温和淡然,有种只在亲近之人面前才会表现出的淡淡自恃,轻松将二人顾虑打消。

      陆飞虽不太懂沈离凌对商栈的掌控运作,却十分清楚商栈背后不容小觑的力量以及这么多年滴水不露的功夫。此时沈离凌说不会有事,便定是不会有事。

      赫炎显然也被说服,只是依旧眸深不语,似在盘算什么。

      沈离凌看时机成熟,便将自己筹谋徐徐道来,而后君臣三人细议,终得共识。

      此时殿内君臣同心同德,宫外却没有这样的祥和。

      大典之夜宁理司便趁着暴雨四处滥捕,经过一日发酵,已是满城风雨、人心惶惶。今日朝堂上虽受斥责,但命令传至下面还需时间,洛京城内便仍有不少官兵在巡街搜捕。

      街边,正有几个人被士兵们押着带出一家酒楼。

      “朗朗乾坤,怎能随便抓人?!” 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士子愤恨地冲推搡着自己的士兵喊道,“我等并无犯法!”

      “哼,没犯法?” 那士兵恶狠狠瞪道,“你们谣言惑众、冒犯王上,还敢说没犯法?”

      “我们不过酌酒闲聊,怎么能说是冒犯王上?” 他旁边的秀气士子红着脸道。

      “闲聊?你们是不是谈论过琴谷一役?是不是污蔑王上背国欺民?都有人上报了!图谋反逆就是该抓!”

      秀气士子咬牙欲辩,身后一扶着个年轻妇人的中年汉子,紧张地凑过来道,“官、官爷,我们夫妻倆就是路过想吃个饭,没乱传啥谣言啊?”

      “哼,你们坐下后是不是说过那孩子若是皇子就那么死了也太可怜了?谁告诉你他就是皇子了?你们这不是给王上抹黑吗?还不算妄议朝政?!”

      “我、我们……我们就随口一说啊……” 汉子憨厚的脸上急出一头汗,忙小心搂紧怀中脸色苍白的惊惶女子,恳求道,“官爷行行好,放我们这次吧!我家这口子已有喜脉,不、不能受惊啊……或者,放她走!把我带走!”

      “就……放了她吧!” 方才的秀气士子也隐忍下怒气,低求道,“抓我们这么多人还不够吗?”

      “对!放了她!” 浓眉士子一把挡在秀气士子前,略缓语气,“还有后面那对爷孙。这样我们就立马都跟着走!”

      后边立即有人附和,“是啊!不就是抓人充数吗,带我们走也够了啊!”

      这边兀自僵持,那边带头的首领回身一个响亮的鞭子抽了过来,众人下意识后退。慌忙护住女人和秀气士子的汉子以及浓眉士子,都是肩背上立刻现出一道血痕。

      “哼,拿我们宁理司当卖菜的呢?还讨价还价的!” 横眉首领目带凶光,冷笑道,“都给我带回去审!一个不能少!”

      于是哀求哭啼中一行人被又推又抽向前赶着。

      旁边围观的百姓敢怒不敢言,只是纷纷退避交头接耳。

      “唉,昨天不是抓了好多吗,怎么今天还抓啊?” 有人不忿。

      “就是,不过昨夜都那么大动静了,他们怎么还不知道小心点说话啊!” 有人无奈。

      “哎呀,这个怎么小心啊,谁知道昨天抓走的都说了什么,谁能想到今日随便两句话也会被抓啊?”有人叹息。

      “啧啧,这进了宁理司还能有好?太惨了。”有人同情。

      “也别说,有钱有势的话还是能马上出来的。前一夜不也抓了好多酒后乱言的贵族子弟吗,还不是托托关系交点钱也就出来了。” 有人说风凉。

      “可我听说有的特奇怪,有钱有势也没用,照样被打了个半死才放出来!也不知是说了哪句大逆不道的话了?” 有人话惊奇。

      “我看那是得罪宁理司里面哪个有官职的了吧?不管怎样,那些没钱没势的还不是到现在都关着!就看……上面要怎么杀鸡儆猴了!” 有人道天机。

      “哼!这是什么天道世道!连真话都不让人说,王上这不明显是做贼心虚嘛!”

      众人一惊,忙回头去看,见一方脸年轻士子一脸正气凛然的扼腕叹息,“君无德行,官兵欺压,国之不幸,可悲可叹!”

      众人立刻脑袋一缩,打了个寒战,忙纷纷出手去捂他的嘴。

      “你是不要命了嘛!”“你他娘的不要命也别拉上我们啊!”“诶这伙计一看就是读书读傻了,赶紧拉走!让官兵听到咱们都得完!”

      这边乱糟起来,那边几个男人也因保护受惊女子而和恶语催促的士兵大闹了起来。

      一时拳脚伸,鞭子抽,一片嘈杂。

      而此时另条街上的一家药材铺,几个士兵正顺手掀翻着铺子里摆好的药材,在一片狼籍中将几个人推搡出门。

      一看便是掌柜的中年男子夹在几个惊惶不安的年轻伙计中,敦厚的脸上勉强冲着领头士兵笑道,“官爷,我们昨夜真早早就关店了,并没什么聚众讹言啊!就放了我们吧。”

      “讹不讹的是你说的算了?” 士兵不耐烦地又猛推了他一把,没好气道,“上面有命令,有人举报就得带回去审!别那么多废话了!”

      中年男子身子干瘦,被这么一推差点趔趄倒地。刚惶然站稳,从店铺里追出一年轻妇人挤入人群拽住他的胳膊,哭嚷道,“孩子他爹,咱这钱都去进药了,我拿什么赎你们啊!”

      中年男子扶住女子哭丧着脸道,“没事没事,我们进去和官家说清楚就行,你就在家看好咱们的药铺。” 见士兵又要发作,他忙将女子往外推,“回、快回去!看好娃!”

      女子凝着泪眼呆呆后退,余光中瞥见看热闹的人群,哀戚茫然的眼中立刻变得愤懑坚毅。她柳眉倒竖,秀目圆瞪,几步便冲到一个正伸长脖子贼笑的矮个子身前,揪着他前襟骂道,“好你个禽兽不如的王八!几次调戏老娘我还不够,还搞上瞎编举报了!你不就是嫉妒我家生意比你家好吗!你个挨千刀的!”

      “说什么呢恶女人!谁、谁举报你们了!” 矮个子长的獐头鼠目,张皇闪避间更显心虚。

      “你个臭王八昨日便老在我们店外游游晃晃,以为老娘没闻到你那臭味吗!” 女人一边尖声叫嚷,一边对他又抓又挠,“天天不去看自己家店就喜欢听人墙根给人使绊子!你还算个男人吗混账玩意!”

      “哎,谁、谁是臭王八!我那是排行老八!啊痛!哎你倒是让人说话啊!”

      “你个只会造谣的臭王八,成精做人了再给老娘放屁!”

      矮个子极力狡辩,却被女子连抓带骂狼狈不堪,围观百姓看着他纷纷掩嘴遮笑,更有平素就厌恶他的借机揣了几脚。

      一旁的士兵也一时愣怔驻足观看,显然是没想到方才还哭哭啼啼的弱女子怎就突然变地这般强悍泼辣了。

      矮个子被追打着逃进士兵人群中,几个伙计伺机从押解的手中脱开也追着他打,几个人浪潮似的冲入围观人群。

      首领士兵回过神来,眉头一立,抽出腰间配鞭,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顿乱抽怒斥,“都给我散开!你们几个发什么呆!赶紧把人给我抓了带走!”

      一时人群哀嚎乱成一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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