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与爱卿齐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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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离凌这样想着，心底却油然有了笑意。
他的陛下，如此沉着淡然，显然已能独挡一面。而他这位国相大人，就算懈怠似乎也可心安理得。
这是一种新奇的感觉，沈离凌给自己卸掉一些责任，却并无身为臣子的愧疚。他不用事事上心，就连那未发的公告也未主动提及，因为他相信，赫炎自有筹谋。
只是……不要就此对赫炎形成依赖才好。
神思游走间沈离凌继续漫不经心地扫着文书，蓦然发现手中请示公务的折子内有几行突兀的诗作。诗文含蓄，真情雅致，字里行间透着对他毫无保留的信任和崇敬。
沈离凌眸色微闪，嘴角忍不住有了翘意。
他对自己下面的官员一向公正严苛，并不亲近。他们也都知他秉性，遇事便也无须表忠心献殷情，更不敢随意误了政务。
沈离凌不希望他们受世故牵绊，却也不是不近人情。眼下他身受污名，看到这种不算出格的小心思，也不免觉得欣慰。
出神间，赫炎不知何时已踱了过来，立在他身侧俯首四探。
“陛下有事？” 沈离凌敛色回视，便见赫炎眸光微沉，似有不悦地撇撇嘴，说了句没事便施施然归了位。
沈离凌目光狐疑，又听赫炎不紧不慢道，“只是看看，你有没有看完本王方才给你的公文。”
“有要事？” 沈离凌眉心轻动，伸手去拿下面没来得及看完的公文。
“嗯……也不算要事。” 赫炎略有沉吟，“就是里面有几个人名……斐安和何叶辰在忙暗鸾司的事时看中了你们商栈内部的几个人。毕竟这次是将黑曜细作彻查到底的好机会，故而想直接调派，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沈离凌略有一怔，陷入沉思。
这要求并不过分，却影响深远。他手下的人虽不是趋炎附势之辈，但肯定也明白跟着君王要远比跟着自己更有前途。假以时日，他手中人才必然会不断流失。
而晨起赫炎对他囚禁一问的回答太过暧昧，也让他不得不心生戒备。
默然片刻，他却还是微微颔首，恭顺答道，“臣无异议，回去会亲自给他们做好安排。”
他这么做，倒不是因为君王威压，若他不想放人，自然有的是方法。也不是因为一心效国便不可藏私，为护己而留一手亦算情有可原。
他这么做，不过是因为他已选择了相信赫炎，便不允许自己再处处疑他。
他早已厌恶官场上的诡谲多变、猜忌算计，对于感情，便不允许有一丝杂质。
而他眼中的赫炎，就算偶有霸道，也不会做出那等贪淫昏聩、有损威名的荒谬之事。而他眼中的自己，则远比一个侍寝男宠要更有价值。赫炎如果是个有野心有智慧的君王，自然知道该如何选择。
他这么笃定着，便将所有不安都强制驱散，像是自愿投身一场赌局，赌注则是他自己。
此时的赫炎却不知他这须臾之间的心思百转，只是目光含情幽幽望他，笑道，“有爱卿辅佐，真乃本王之福。”
沈离凌低眉垂眼，算是回应。正整理心神，又听赫炎紧紧追问，“爱卿在想什么？”
对于赫炎这份总能逮住他失神空隙的敏锐，沈离凌只能心中苦笑，略一思忖，从容回道，“微臣在想，陛下日理万机还不忘花心思打造这座宫殿，是想迁移寝宫吗？”
他看向赫炎，眸光清澈，透着点点利芒。
“嗯……” 赫炎不易察觉地闪了闪眼，微微一笑，“是这么想的，只是……时候未到。”
“迁移王寝虽是大事，却并不难办，陛下在等什么？”
“这个嘛……” 赫炎望着他，黑沉沉的眸子幽深无底，顿了片刻，笑地高深莫测，“……天机不可泄露。”
沈离凌垂了眼帘，默然良久，缓缓道，“那不知……微臣可否为陛下的寝殿献一幅字？”
“献字？好！本王的寝室本也是……” 他轻轻一笑，便话锋一转，“爱卿的……字千金难求，挂于室内正可雅室添香。”
“承蒙陛下抬爱，微臣写好后可让人挂于榻前，以供陛下随时欣赏。” 沈离凌缓慢起身，开始铺纸。
“榻前？” 赫炎若有所思，暧昧一笑，“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说罢起身走到沈离凌身侧，亲自为他研磨。
沈离凌俯身提笔，气息沉凝，万千思绪化于笔端，再无杂思。
赫炎则侧立而观，视线灼热，像是仰慕着先生的虔诚学子。
本是凝眸笔墨，忖着一会如何措辞可在沈离凌面前一展风采，看着看着，神思就跟着眼神飘了。
沈离凌的手是他的最爱，修长指节，骨节清晰，形状优美，握在手里温润细腻，心底似有花朵忽绽。十指交握时，花团锦簇，瞬间便盈满心田。
男人的手比他柔软却并不柔弱，难耐纂紧时便能感到手中透骨的铮铮力度。常年握笔的硬茧带出几分文人风骨，不屈似的硌着他的心，像是如何抚揉把玩也难以驯服，偏偏又勾起他更多的征服欲。
此刻那细指还缠着昨夜为他新换的纱布，端正干净的一双手便凭空添了几分凄色，如夜色晕光下那份隐痛蹙眉时的无辜脆弱，有种勾人的美。
伤口在药物作用下已无大碍，但染上了水，还染上了他的……他那么爱干净，醒来必会不悦。他便趁他昏睡，借着微弱烛火重新为他包扎。
他几近一夜未眠，自然有的是时间做这些细琐之事，甚至是比这还细致微小更多的事。只是与沈离凌有关，便一切都十分享受。
思绪回笼，眼神则愈加放肆。
墨丝从男人肩头斜披下来，半遮半掩住衣襟斜开浅露而出的一点肌肤，更衬的他没了平素端正的冷感，而多了些慵懒的妩媚。今日的他，无论是隐忍嗔怒还是凝神政务，漫不经意间便流淌出一种欲说还休的羞涩踟蹰，凭空惹人遐想。
这份与以往不同的淡淡妩媚，自然都是他的手笔。这样想着，赫炎嘴角再次上扬，目光更失了分寸。
他早就换掉了沈离凌府邸几乎一切能换的东西，并不是逼他奢华，只是想尽可能地让他沾染上自己的气息。尤其爱看他穿着他赐予的衣裳，哪怕只是这么一袭简单的月白轻袍，也有着他亲自经手的痕迹。
目光顺着优雅身形细细描摹，便想起昨夜亲自撕毁的那件，又想起此刻衣物下遮盖的专属印迹，更觉心醉神怡。
这样的轻装简服是沈离凌私下最爱，宫内自然配备齐全。毫无修饰的一身轻衣，整齐而不拘束，唯有束带时刻严整，飘逸中透着主人特有的清贵矜持。
雪色绸亮轻缚腰身，在俯身运笔的身姿中舒展柔韧。细长身段似空中一抹温婉醉人的甜笑，让人失神。
那也是他最爱的一处。如圆月轻落，于他心底深陷出最美的弧度，似云海卧榻，赐他金戈铁马中最甜的梦乡。
目光幽幽，神思微恍，笔墨清香，蕴着男人淡雅恬静的气息，他嗅了嗅空气，不禁深长了呼吸。
回神间眸光流转，看他敛眉凝神，从容运笔。长臂回转细腕扬落，笔势劲健如行云流水，龙蛇腾跃间一行灵秀刚劲的大字便缓缓流泻笔端。
赫炎看着看着，多情眉宇间忽而生出了一丝愠意。
专注书写的男人一身优雅沉静，渐渐聚起一贯的正臣之气。那气息纯粹清冽，逐步消泯着被他全力染上的那点妩媚。
赫炎忍不住皱眉，恨不得直接将人压于案上扫乱案上一切。
眸光兀自阴沉，见沈离凌收笔起身，便不动声色地移至纸面。待看清墨字，眼底微微冷却。
纸上墨字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不知是不是故意，“修身齐家”四个大字还格外醒目刺眼。
沈离凌坦然从容，端纸俯身，恭敬献上，“陛下榻前有它，必能修身养性……辟邪驱鬼。”
赫炎脸色微僵，嘴角肌肉略有抽搐。
他的离凌不会是以为将这种东西挂于榻前，就能扫了他的……性致？
这个男人对某些事情……果然单纯的可爱。
他暗自生笑，却越看越觉得胸闷气短。几个肃然大字虽不过分，却成功勾起了他对沈离凌醒后一贯冷静自持的痛恨。
这个男人的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难道就只有君臣有别、人伦礼制？！为何都到了如此地步，还不能抛掉束缚，与他亲密无间？！
心底涌起一种暴虐的冲动，赫炎微微闭目，努力沉息。想起自己说过不逼他，终于冷静了下来。思及沈离凌明明动情却依旧压制的那份固执，心中暴虐又顿作柔情。
唉，他的人，本来就是这性子，他又何必在此自怨自艾。这样的性子虽是可恨，却也……不无可爱。虽让人无奈，却也让人心疼。
也许，还是因为自己不够强大，不能让他毫无后顾之忧。自己既然没能强大到可以护他绝对周全，又怎能要求他的全然信任。
算了算了，来日方才，他有的是时间和耐心磨掉他那残存的固执。也一定能更加强大，让他无所顾虑地将整颗心都只放在他的身上。
比起那些，眼下要做的便是守住好不容易得来的甜蜜。
赫炎沉下心思，神态祥和，雍容优雅地展臂接过，细细欣赏，“好……很好……非常好。”
半晌，低沉一笑，“修身？哼嗯，本王这点倒是一向做的很好。”
沈离凌眸光微闪，抿住了唇。
赫炎看在眼里，笑意更浓，“至于齐家，这本是孤王朝时圣人劝诫各诸侯要先管理好其下卿、大夫的采邑封地才可谈治国的言论，放到如今，赫鸾早已废除采邑封地制度，那齐家应该就是说……本王唯有与爱卿一齐成家，才能治国平天下！”
沈离凌嘴唇轻动，却还是忍住了。
他忘了赫炎虽是好武，学识却也不低。关键是……脸皮还不薄。
拿“齐家”来提醒他成就后宫家室本也牵强……又或许，那本来就是为了提醒他自己的。
口中泛苦，沈离凌淡然垂目，继续罔顾君臣之礼默不答话。
赫炎却是兀自沉吟品味，似乎颇为自得，“本王有爱卿齐家，又怎能不治国平天下呢？”
含笑望向沈离凌，目光闪动，又是一声深长叹息，“只是此道艰辛，长路漫漫，不知何时才能如愿。”
说罢拧眉沉眸，一派君王忧思。
沈离凌微微抬眼，见他目光似乎落在“平天下”三个大字上，立刻心思回正，认真鼓励道，“陛下既有平天下的壮志凌云，又有可施展的文韬武略，那么只要脚踏实地，循序渐进，一切自可水到渠成，又何须惧怕前路漫长。”
“爱卿所言是也，只是……对于一眼望不到头的荆棘凄凉之路，本王也难免会有担心自己坚持不下去的时候……” 赫炎微微仰头，目光更显忧郁。
“陛下莫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沈离凌温言慢语，一吐肺腑，“观列国诸王，不乏勤政一时便觉后患无忧而安心享乐的奢靡之君。陛下有此担忧，便是知为君者不是一劳永逸，需有时刻如履薄冰的敬畏之心。陛下既然有敬畏，便会勤政爱民，事事用心，天道自然助之。”
赫炎面上维持着淡淡忧思，目光深沉的望向远处，心里却甘甜如蜜，身上也被安抚的十分温暖舒畅。
看赫炎怅然不语，沈离凌略一沉息，陪他看向窗外，道，“陛下看外面的百年高树，其生长之道可比君王之道？一棵幼苗长成大树，势必要经历风吹雨打，寒霜酷暑，一个个日日夜夜的孤寂守候，但只要默默坚持，一点一点成长，终会成为参天大树。”
赫炎眸光一闪，低头默然，似咀嚼似深思，忽而扬起笑脸，“爱卿可否陪我做一件事？”
沈离凌倏地绷住了唇，目光狐疑地看向他。
作者有话说
第207章 与爱卿齐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