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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9、盟约谈判 ...


  •   思绪回转,沈离凌暗自苦笑,怎么思来想去这最后的心绪还是落在了赫炎身上。

      敛神端茶,自罚般强忍着手中灼感,轻轻抿着。待茶盏放下,他已将心思彻底归于严崇朗声读诵的盟约之上。

      盟约中黑曜国所传达出的那种理所当然的霸道和傲慢,让他熟悉的反感。

      这样的口吻他听的太多了。他国城池,似乎不过是一块人人唾手可得的肥肉,诸王谈笑交涉间便可堂而皇之的分而食之。这背后的战火肆虐、血染山河、百姓失所,却无人在意。

      他也想让赫鸾称霸,但绝不是靠这种武力血腥的侵略扩张。

      他要的是赫鸾国富兵强,以霸主之尊震慑诸国,以得天下安生。这样的初心虽然会在一次次难辨对错的诸国纷乱中怅惘迷茫,也会在力排众议的推行政见时备受煎熬,却也在见过许多无谓的流血牺牲时因心痛更加坚定,在看过无数百姓艰难存活的画面时变得坚不可摧。

      他已决定倾尽一生去慢慢实现自己的抱负。

      此时,面对黑曜主动利好的强霸之盟,面对众多臣僚脸上那难掩兴奋的贪婪之光,他的决心依旧坚定,却又似乎有些不同。

      他暗自诧异,试图找出不同,只觉得自己眼下要比曾经的心境少了许多的孤愤和悲凉。

      难道是因为。。。

      眼随心动,沈离凌不自觉地眸光流转,便和原本威坐静听的君王眼神相对。纵是佯装无意地急敛目光,那双深邃黑眸中瞬间荡开的柔情笑意,还是暖遍了他的全身。

      一种温暖的力量油然而生,他心下了然,暗暗有了笑意,思路似乎也更加清晰了。

      如今赫鸾刚有好转,若是陷于不义之战,军饷粮草、兵源人力,灾害赈济、秋收民生,怕是他相府再怎么私下填补,新政以来积累的财政人力亦要被耗尽。最关键的是诸国制约的平衡一旦出现裂痕,战局难测,对眼下还未真正强大的赫鸾,有害无利。

      可这些道理对那些私心蠢动的臣子来说,却尚不足为惧。

      今日君王案前便赫然出现大量力劝同盟的奏折,正统派和世族派再一次地出奇齐心,造的声势亦是浩荡。当年琴谷一役几乎倾尽国力,两派也必不可免地出了不少血,新政以来又遭利益受损,如今黑曜主动献上肥肉,他们自然想捞上一笔。

      但奇怪的是,阻止同盟的声音却微弱的可疑。论朝堂内外,对黑曜尚有怀恨的臣民绝对不在少数。此刻若是忽略了这层,他日稍有失利,那些恨意便会反弹成人心动荡的隐患。

      眼下正值国内暗流涌动,黑曜使臣留在赫鸾必然夜长梦多,此次盟约最好能速战速决,不留后患。

      所以,这个盟约要拒,还要拒的众臣心服、黑曜心悦。但不能拒的太软,以免让憎恨黑曜的臣民寒心,也不能拒的太硬,给了黑曜寻衅滋事的机会。

      沈离凌和赫炎便在用膳之余商议,将原本只需重臣参与的同盟大会,变成其余臣子亦可旁观的殿上大朝。这才有了此时的众臣之会。

      可难题才刚刚开始。

      沈离凌长长透了口气,不动声色地望向旁边的陆飞,陆飞也正在看他。

      两人对视一眼,已有了默契。

      严崇读完黑曜正式拟定的盟约之书,恭敬一揖,仰脸望向炎王,神态倨傲,似对赫国同盟势在必得。

      赫炎威严煊赫的端坐着,难以捉摸的深沉面色让殿内气氛愈加冷凝。众臣摸不准君王心思,便也不敢贸然发言,一时殿内沉寂,赫鸾君臣似乎都陷入了深思。

      终于,陆飞揖礼请奏,打破了沉默。

      众人将揣度的眼神投向了赫鸾最刚直的诤臣,看他一副横眉冷目、气势汹汹的样子,已是暗叫不好。

      果然,陆飞一开口,便是将盟约往死路上引。

      “我王宽厚,见黑曜诚信求睦便以礼相待。然谈及盟约,则是另当别论!当年黑曜施不义之战,害我赫鸾子民死伤无数。如今黑曜因私仇欲对赤夜施暴,想以赫鸾为幌、赫军为卒,此等狼子野心,我赫鸾又怎能从之!为黑曜盟约而战,对不起我赫鸾血染琴谷的将士英魂!对不起他们的家人亲友!故微臣坚持上奏,不可同盟!”

      陆飞说的慷慨激昂、正气凛然,众臣们各怀鬼胎,面色各异,有将士血仇压着,倒也无人敢在这时建议盟约。

      炎王也不着急回应,只是冷冷睨了严崇一眼,似有指摘。

      严宗不敢怠慢,面向陆飞敛色接道:“琴谷之伤,黑曜亦深感痛心,亦不愿再有。然。。。自古征战便难逃杀戮,义或不义又如何定论?若说不义,赫之先王扩疆辟土亦有杀伐,是否赫鸾之后所为便都要扣上个不义之罪?若论死伤,当年黑耀亦不曾少,可若以死者为尊,沉陷缅怀,国该何如?大国者,顺天下势,邻强则睦、寻机而强,强国吞弱,乃天之盛道。为王为臣者,若只顾伤春悲秋,失了强国之机,于国于民。。。可算正道?”

      严崇语气温煦,话中力道却是十足,虽有些冷血之嫌,却以国运大道为幌,对久居高位的野心之主很有说服力。赫炎和部分臣子已是神色微动,似有所悟。

      陆飞则冷冷反讥道,“严大人好生口才,黑曜无端伐我,还要与我赫鸾于理义上平起平坐?过去之日不可追,琴谷将士却是血迹未干,我赫鸾图强靠的是君明臣贤,百姓齐心,琴谷一账不算明,伤我君王之名,臣民之心,何谈强国?”

      严崇亦久仰这位国之诤臣的刚直,也不愿纠缠,直接问道,“那依陆大人之意。。。?”

      “黑曜应重金抚恤我臣民,赔偿战役所耗,并明文告示天下,谢罪于赫鸾!”

      严崇神色一沉,面上已带出几分冷意,“黑曜此次入赫,所带金银宝物数不胜数,难道不够抚恤之用?贵国若是还不满意,也可再谈,只是这告示天下。。。赫鸾是不是未免太不给我王面子了!”

      “我赫鸾将士都是重视同袍之情的热血男儿,若不给他们一个合适交代,寒心之军,又如何出征?黑曜欲抱私仇,又想将自己摘的干净,才是想到太美!黑曜若真有诚意,就不仅应告示天下琴谷之过,还要在盟约中写明攻打赤夜是黑曜之意,赫鸾不过因赤夜背约在先,才为新睦邻而助力。。。”

      严崇听地眉头直皱,顿有一刻,不留痕迹地转向炎王,“我王的确不满赤夜入国掠人之行径,想那白芍遗子一直被我王以礼供奉,被赤夜带走藏匿徒留世人对我王误会,此等羞辱的确能平。但我王亦知就此生战未免不值,故不会以此误国,此中思虑,想必炎王亦能理解。”

      赫炎目光一闪,似是想起什么旧事,面上有些难看。

      “其实我王诚与赫鸾永结睦邻,更多是看好赫鸾图强惜义的大国风范,从而择强交好。想借赤夜政变而攻,无非是想和都深知赤夜狡诈的赫鸾同仇敌忾,消弭旧怨更快交好。就说当年琴谷一战,我王其实也是听信了朝中小人冲动为之,后来也查出此人与赤夜细作有来往,我王一气之下便已将他三族尽灭。炎王乃雄才英主,必能看出贵国与黑曜共同讨伐背盟挑拨之国,不仅名正言顺,还是利多而弊少,若在赔偿小节上放弃时机,实在亏矣。”

      严崇本就生的温文,此刻又说的言辞恳切,更将祸水引至赤夜,给了赫鸾台阶,很难不让存有野心的君王心动。

      至于黑王是否听信小人,小人又是否和赤夜勾连,以黑曜常有灭族惨案的过往来看,也就无从查证了。

      不少人开始交头接耳,陆正则仍是一脸激昂愤慨,目光看向赫炎。

      赫炎神色深沉,目光状似不经意地向殿下掠过。这边沈离凌端坐如常,垂眸饮茶,似乎对一切都不为所动。

      赫炎转了转眼,看着严崇,幽幽一叹,“严使言之有理,黑王诚意赫鸾心领。只是。。。陆爱卿所言代表我赫鸾将士,本王不可拂了军心民意,亦是难做啊。”

      说罢状似无奈地拂了拂袖子,忧国忧民的深沉中透着仁和之君受制于臣的淡淡羸弱,悠然自得中又有几分君王倨傲的冷意,端的是软硬不吃、无懈可击。

      严崇顿住目光,沉吟片刻,又看向陆飞缓缓道,“陆大人若是金银抚恤还不满意,执意纠结旧日得失,那。。。也无妨。”

      他眸光骤然锐利,大手一挥,周身散发出武将杀伐的凌厉寒气,冷冷威胁道,“我黑曜此刻便有四十万大军正驻西关,陆大人若想报仇,随时可战!\"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气氛僵冷。

      赫炎面上依旧波澜不惊,眼中却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沈离凌心下一笑,黑曜既已亮出底牌,赫鸾便也可放手应对了。便轻轻放下茶盏,起身请奏。

      他站定后先是对赫炎和陆飞深深揖礼,“陛下厚爱赫鸾子民,陆大人体恤同袍将士,上下仁心,乃我赫鸾之幸。身为赫鸾臣子,甚感荣光。赫鸾万年,我王万年!”

      清冽透亮的声音铿锵落地,朝内立即便有追随他的臣僚同声而和,其他臣子见状亦急忙附和。立时,“赫鸾万年,我王万年”的朝拜之声响彻大殿,将黑曜那点威慑之气压制殆尽。

      沈离凌轻轻抬手,殿内顿静,他转而对严崇淡淡一笑,“黑曜亦是将强士勇之国,想必黑王亦能明了我赫鸾此等爱民护兵之心,是不是,严将军?”

      严崇看着眼前这位列国诸王都会敬上三分的君子名臣,略做思忖,便缓和笑道,“沈大人所言,严某亦有所感。”又转向赫炎,深深一揖,恭敬道,“方才是严某失言,还望炎王恕罪。只是黑曜诚意,亦望赫鸾受之。”

      赫炎气定神闲,十分大度,对着沈离凌柔和一笑,一副万事都要倚靠权臣的慵懒形象,虚心求教道,“沈爱卿怎么看?”

      沈离凌也习惯将这种烫手山芋独揽在肩,低眉恭顺,神色严峻道,“赫鸾一向重视睦邻友好,黑曜有此诚意,赫鸾臣民亦不会毫无人情。陆大人和严使都是武将,所论之事难免杀伐气重,微臣一介文臣,也许可以更全面的谋和共赢。陆大人,不如先听在下和严使一论,再做定夺?”

      陆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对着严崇一甩袖子,佯作愤恨地归位而坐。

      沈离凌继续道,“琴谷一战,我军元气大伤,虽不误护国,但若与旧日之敌共施不义之战。。。怕是将士心懈,只会拖累盟军。当然。。。”

      他看向严崇,一派文臣儒雅的黯然忧心,“若黑曜执意大军相逼,我赫鸾为保百姓安生亦可从之。那样倒也无须盟约,黑曜既已驻军,只需等我赫鸾调配好人马,便可率兵驱之,到时赫鸾兵马粮草都是黑曜掌控,我赫鸾君臣竭尽供给,亦无可说。”

      此话说的透彻,让那些想要盟约的大臣不禁清醒了几分。

      而同盟之约变成威逼他国出军,此等恶名若被做实,对黑曜有害无利。严崇立刻讪讪一笑,改口道,“此次黑曜主要是为永结睦邻而来,盟约才是要事,何来相逼一说?严某方才一时错言,还望赫鸾君臣不要误会我王。”

      沈离凌似有所悟,“既然黑曜大军不是为此而盘踞西关,赫鸾便也放心了。那沈某可否要求盟约只留睦邻部分,至于攻打赤夜。。。还需从长计议,我赫鸾尚不敢定。\"

      “这。。。赫鸾就不怕错失了强国之机?”

      沈离凌眸色蓦地犀利,语气变得冷硬,“喔?那沈某倒想问问,黑曜给赫鸾的到底是强国之机还是。。。灭国之灾?!”

      言毕,大殿死寂,刚有缓和的气氛似乎一下又降至冰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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