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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5、黑云欲来 ...


  •   大营外,风渐起,拂过郁郁葱葱,吹起花香四溢,穿过层层营帐,穿过林树群花,再无束缚地自由释放,向着更广阔的天地高歌乱舞。

      那歌舞一路飘摇到赫鸾国西关境外的黑曜国边境,被边关荒芜的寂景染上一层萧瑟,又被那即将破晓倾泻而出的晨曦裹上点点金光。

      苍茫幕色中,黑底金字的龙纹大旗迎风卷动,一个偌大的“黑”字在旗面上若隐若现。

      经旗猎猎,盔甲鲜明,阵列分明的军队中满目彪悍强勇的将士,各个铜雕铁铸般肃杀威立。军队上方热浪滚动,队列中央却是一片寒气逼人的肃杀。

      在那寒气中心,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端坐在黑色镶金的巨大人力御撵之上。从众将士的角度看去,厚重华美的黑金缎垂幨遮去了他大半张脸,只露出高挺异常的鼻梁和一张棱角分明的嘴唇,下颚的线条如刀刻般冷峻,看不出丝毫喜怒,却透着无声的威严和冷酷。

      气息骇人的男人身上却只是随意的披着一件黑底金纹隐龙的绸袍,亵玩般的露着上身那线条分明、优美健壮的精悍肌肉。小麦色亮泽的皮肤上,赫然交错着几道突兀的疤痕,还有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烧痕,如泼墨画般在那健美的躯干上肆意蔓延,甚至在两只骨节分明的大手上也留下了一些斑驳痕迹。

      久远的痕印依稀带着沉痛的狰狞,如今却又被点缀了几道新添的烧痕。

      凶恶的印痕战功般的彰显着男人铜墙铁壁般的冷硬强悍,也更为他增添了几分雄姿勃发的成熟魅力。

      在这种人面前,没有人不会胆寒心惊。

      此刻,御撵前跪拜着的披甲将领,皆是一动不动地屏息以待,目光低垂肃然卑恭,只有额前细密的汗水透露着他们内心的不安。

      “右翼,虚。” 低沉浑厚的男声毫无情感的响起,让凝重的空气更加阴寒。

      跪拜之人皆是一惊,片刻,跪在最后面的一个年轻军官一脸惊惶地俯身请罪,“末将右军侧营大批士兵昨夜因边野虫害生疾。。。列阵晚矣,请陛下宽恕。” 说完斗大的汗珠已从额角流下。

      男人依旧岿然不动,只是冷冷地吐了两个字,“严崇。”

      名为严崇的近卫将军立刻肃然应声,跨步上前。

      “延误军机者,如何?”

      严崇神色一凛,大声回道,“兵士受杖!将领论斩!”

      那军官浑身一颤,面如土灰连声喊道,“陛下,末将城兵属临时调派,长途跋涉休整未全,今日突演一时有差,情有可原!情有可原啊!”

      御撵上依旧是静止般的冰寒,“罔令辩解者,罪连同族。”

      严崇立即大声喝应,一挥手便有两个精壮的士兵猛虎般将那个还未缓过神的年轻军官擒住后拖,待他欲张嘴求饶已被士兵熟练地扼住咽喉无声带下。

      嘈杂的涟漪很快消失,空气又恢复了冰面般的寒寂。

      “使队?”

      严崇旋即躬身,“昨夜已至西蜀城关。”

      “迟了。”

      “这。。。据说因为前日大雨冲毁桥堤,使聘之礼又精贵庞重,故而。。。” 话音未落,便觉两道阴寒的目光刀锋般投来,严崇即刻闭上嘴巴,卑躬垂目。

      自从宫城大火之后,他的王比以往都更暴戾嗜血。没能阻止赤夜国带人偷渡队伍的昭关守军将士,皆已酷刑处死。就连存活下来的黑虎十二煞也通通受诛而被新的心腹替换。

      现在的他只能更加小心。

      “明日未到,斩。拿你的兵去换,再延误,皆斩。”

      “诺!” 严崇悚然应道。

      一片死寂,黑王蓦然扬手,众军领这才解咒般松动开来,训练有素地各归营位。

      风肆无忌惮地吹扬起来,撩起了缎垂,露出男人镌刻浓重的刚毅五官。浓眉入鬓,寒眸鹰眼,与那高挺笔直的鼻梁和棱角分明的双唇相辉映,鬼斧神工般的勾出一抹性感外放的雄性气息。

      英俊异常的冷峻面容,岿然不动的睥睨神态,优美强大的健壮身躯,交融出一种精悍和粗旷并容的野性美感,但那美感却被一种浓重的阴霾所笼罩。

      那是早已深入骨血而自然散发的杀戮戾气,是冷酷成霜而无声肆虐的血腥之气,让人即使远望也会不寒而栗、心惊胆颤。

      此刻那双毫无情感的黑眸正注目远方,视线似乎越过了群山峻岭,穿过了城池营垒,冷冷摄住一处。那一处,让他冰寒一片的眸底现出几许复杂飘渺的情愫。

      慢慢地,晨曦将他目光中的最后那点夜色驱赶殆尽,只剩下曙光破云,光满大地的壮丽之色。

      而那片壮丽的光撒大地中,高耸矗立的赤夜国王宫,正被晨光唤醒出了另一片瑰丽的色彩。

      梦中一个惊坠深渊的寒颤,让白无思猛然睁开双眼,惊惶地四处望去。

      直至目触之景,寻常如故、空无一人,他才长舒口气放松下紧绷的身子。怔然间熟练地摸出枕边的绸帕,擦拭起额头和脖颈处的汗水。

      从未拉满的帘子缝隙透进来的晨光,给寝殿渡上一层温柔的金边,梦魇的余寒渐渐回暖,只是心中还一片心悸难安。

      恍惚中他轻轻动唇,木然地唤出一声,“红秀。。。”

      明明是极低的声音,门却很快被无声的推开。一个成熟美艳的侍女快步走进,无声而迅捷地开窗收帘,回转间又将搭在一旁的绸袍温柔地披在微微起身的白无思身上,自己则捧着温热的茶盏静静立于一侧。

      金色的阳光夹着晨间草木的清香一起笼罩住白无思,心中的惶惧被瞬间扫空,只剩安适的暖意舒缓了全身。

      “公子,喝点水再睡会吧。” 红秀递过茶水柔声道。

      白无思点点头接茶啜饮着又低声问道,“无双殿下今日。。。会来吗?”

      “殿下他。。。这几日还在忙着筹谋。。。那事,恐怕今日也。。。”

      “嗯没事。。。”白无思难掩失望却还是挤出一丝浅笑,递回茶盏又躺了回去。

      看来今日又是无事可做的一天。

      红秀不忍看他那副黯然神伤的模样,连忙笑着补充,“不过昨夜听红珠回来说,多亏了公子上次的建议,近日朝堂内对殿下的风评可是好过了太子呢。”

      白无思眼中立刻有了光彩,“那就好。。。”

      原本从邻国救回他这么一个亡国孤子难免会引起朝堂不安,但在无双的巧设利害下,自己倒成了可以牵制黑曜国的坐上客。只是关于他是黑王男宠的传闻还是不胫而走。

      美艳张扬的四皇子将他国男宠养在自己内殿这种事,无论在坊间还是朝堂,都是大受欢迎的趣谈秘闻。而关于男宠还是同样的绝色美男这种小道消息,又让故事多了些风月瑰色。如今夜王抱病不上朝,出尽风头的太子党更是拿这事处处给无双难堪。

      这样一个带来麻烦的自己,若是能为无双出谋划策,也算可以心安一点。

      “殿下还说,那个日子应该近在咫尺了,让公子安心在寝宫养着,到时定不要理会外面的动静,只管等他料理完毕再来找你。”

      白无思点点头,眼中有了丝忧虑。

      按照夜无双的计划,太子宫变之日即在眼前。按他所言这场大戏的真正幕后主手是他的父皇,他不过是洞悉了那人的谋划而推波助澜坐享渔翁之利而已。

      真是这样的话,那个夜王。。。可真是个深谋远虑、高深莫测之人啊。。。

      无论何时这君王家变,都注定会是一场席卷朝堂、举国动荡的血雨腥风,到时又不知会是几家灭亡几家荣。。。

      那个炅焱。。。最后又会怎样。。。?都说夜王多情念旧,希望他这次可以全身而退吧。。。

      “公子。。。?” 红秀担忧的轻唤打断了白无思的心绪,“公子可还有何愁事?”

      “没事,只是习惯瞎想了。。。”白无思歉意地一笑,“一会换班你也早点休息吧,昨夜又辛苦了。。。”

      红秀的眼神中盈满爱怜,轻轻为他重新盖好衾被,柔声说道,“公子又说笑了,照顾你是红秀的职责,也是红秀的幸运。公子不要多想,好好歇息,红秀等公子睡了自会下去休息。”

      “嗯。。。谢谢。”白无思知道拗不过她,便乖乖地闭上眼睛不再赘言。

      之前听说那人在赫鸾国的西关边境扎营驻兵,看来还是要开始他的计划了吧。。。

      他让无双将自己派系下的军队,以近可防黑曜国突袭,远可助赫鸾而同盟为由,又驻扎回距离西关较近的岭南。也算为无双在如今都紧攥兵权、静观事态发展的动荡局势中,留下一个无心夺嫡,以国为重的清雅名声。

      当然最重要的是可以让为了救他而受伤的莫秋寒将军,留在岭南而不要卷入此次宫变。这是他的报恩,也是他所觉察到的无双的心愿。

      只是等一切尘埃落定,他得尽快见到沈离凌才行!

      若是在之前被那人抓回去。。。

      白无思突然觉得心脏猛地一停,继而又兀自混乱地猛烈跳动,窒息般的晕眩让他不禁张口喘息起来,身子发冷微微颤栗。

      “公子!” 红秀关切地低呼,手掌捏住白无思细嫩的手腕暗自发功。

      只觉一股温热的暖流从手腕处游走向四肢百骸,白无思轻咳一声,心跳慢慢恢复了平静,全身也变得暖烘烘轻飘飘起来。

      “又辛苦你了。。。” 白无思睁开眼睛又是愧疚又是感激的看向红秀,露出一个让她放心的笑容,“我没事了。。。不过还是想听红秀家乡的那首小曲。。。”

      “那就让红秀今日也唱给公子助眠。” 红袖笑着低声吟唱起她幼时跟随母亲学会的歌谣,那歌谣是她们的故国遗音,失传的方言连她自己都难辨其意。

      空灵飘渺的女声如泣如诉,透着淡淡哀伤却又让人无限沉浸放松。白无思觉得整个人都漂浮在缓缓荡漾的柔波碧海里,所有的忧伤往昔被一并包容吞没,仿佛苍茫空幽的广阔天地间,只剩他一人在水面仰卧飘荡,静谧而安心。

      一双雾霭般哀伤的眼睛沉沉睡去。

      一双霁月般清明的眼睛蓦然张开。

      沈离凌醒来后的第一反应,便是扭头看向自己的枕边,触目所及熟悉的床榻上空无一人,这才长舒口气,放松了身子。

      随着他慢慢起身,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袭来,无地自容的羞耻感顷刻将他淹没。

      缓了半天才敛住心神,忐忑而迟疑地低头检查起自己的身体。

      并无什么奇怪的伤痕和感觉,沈离凌安心的同时也忍不住自嘲地苦笑起来,自己这臣子做的,简直变了调。

      脑中随后而来的,赫炎亲手将他抱出浴桶并为他换了亵衣的事实又让他一阵头皮发麻,浑身发烫。

      不知那浴桶的水。。。

      沈离凌不敢细想,只能安慰自己,以赫炎的心性,这种龌龊之事定会处理的掩人耳目、滴水不漏。

      不过。。。以前若是被勾起那段回忆,晚上定会噩梦连连,昨夜却一夜无梦睡的香甜,或许也算是赫炎的功劳。。。

      赫炎。。。

      脑中倏地出现那人紧盯他时舔着手掌暧昧邪笑的惊心画面,连带出自己昨夜的种种失态。。。沈离凌眼前发黑地一阵头晕目眩,只能紧紧攥住手中的衾被,兀自咬牙发力来对抗那无边的羞耻感。

      沈离凌啊沈离凌,你这个言行不一的伪君子!。。。你以后要如何教导陛下,又该如何自处?!

      一次次身不由己的丢盔弃甲,不得不让他真正反省起自己对赫炎的心情。

      如果之前还可以用赫炎不过是一时贪色作为理由让自己逃避,如今赫炎的不断告白、步步紧逼,甚至可以说是有理难通的死缠烂打,就无法不让他重新思考,制定新的为臣之道了。

      因为比赫炎越挫越勇更可怕的是。。。他自己的越陷越深!明明平时可以做到清心寡欲,冷漠待人,对赫炎却是一再的纵容。。。明明不喜欢和人亲近,却并不厌恶赫炎的碰触,甚至还。。。

      此刻,身体似乎都还残留着昨夜释放后的甜腻快感,纵是寡淡如他,也忍不住心神惊荡,需要凝神强压,才能冷却下不断热涌的血气。

      这种习以为常、沉溺享乐,绝对是种巨大的危险!

      是。。。

      “。。。是在忍耐着不要爱上我?!” 赫炎的追问突然在脑中雷鸣般炸开,让沈离凌猝然呆楞,心中一片兵荒马乱。

      不。。。不会的。。。不可能。。。!他只不过是被撩拨起了一个男人正常的生理反应。。。除了说明他定力不够,修身不足外,再无其他!

      对!绝无其他!他一向洁身自好,只是一时大意,才被陛下的手段所牵制。。。就算不讨厌,也不代表是喜欢啊。。。。只能说明他的身体在那一刻输给了欲望。。。

      而欲望,是可以克制的!

      他必须要想出一套能够说服自己的说辞,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必须找出一套能够继续让他心无旁骛去贯彻的行为准则,才能驱赶内心那难以名状的焦灼和不安,才能继续当好他的臣子。。。

      一片无声的天人交战中,一向文思敏捷、才辩出众的沈离凌,难得地陷入了混乱不堪、停滞不前的狼狈境地。

      晃神叹息间,他的眼睛突然瞥到了枕下的异常,那里似乎压着什么东西。

      狐疑地取出来看,是一个雕花镶金的精美木匣,上面赫然贴着一个“凌”字的封条。

      那是君主给臣子传递密书用的御匣,显然是赫炎留给他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5章 黑云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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