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3、第 13 章 ...
-
三姐妹又一起坐在了瑞珠的屋子里头。
丽珠也没再开口笑话贵娘顶着青黑的眼圈是被臭气熏的,坐在那里微微张着嘴仿佛还在做梦。
窗户外头的哭声随着天亮更加清晰,巷子里东头被砸抢那家都办起了丧事。
“不是说没死人就是伤了些人吗?怎么就突然这样了?”丽珠一脸不可置信,连舌头都像打了结:“是伤得重了?”
“是他家的那个就快出嫁的女儿,在家备嫁咱们不常见到。听荷花说,是自尽。”贵娘浑身都没力气似的蔫了,就像被丢锅里里煮过又捞起来似的菜叶子。
“什么?”丽珠惊叫一声。
“大约是躲不及,那些灾民对她有些不尊重,想不开就——”瑞珠也觉得难受,荷花说是有乱民进去抢了那姑娘头上的首饰,直接上手扯乱了她的头发不说,手不规矩往她身上摸了几把,救兵来得快,没出什么大事。
三姐妹都不约而同一个寒战。
自己家因为有钱,林家祖上是军功起家,又跟着京城里伯爵府的做派有样学样,家中护院甚多,倒是有幸躲过一劫。
但这道县历来地界穷,就是这里的富户也大方不起来,有半个铜板能省,绝不会花出一个整的,那两家院墙也矮,护院只几个,可不是一堆乱民都翻了进去。
大约是觉得委屈又怕夫家知道会有变故,那家的姑娘就受不了自尽了。
“自尽?摸两下那点事死咬着不认就罢了,谁敢说就打烂他的嘴,谁不爱惜命啊,怕是家里头逼的吧?”荷花那时一脸鄙夷说到,那家的老爷看着可不像多伤心的样子。
“贵娘,可真要多谢你!”丽珠突然站起来对贵娘肃然,好好的行了一礼。
“是啊,要不是你那主意,万一真让人打进来,我们可怎生是好。”
恍恍惚惚的贵娘回到房里,拿出了生存守则,添上了第四条。
第四条:居安思危,任何环境下都要有应对危机和逃命的本领。(注:好死不如赖活着,无论怎样都要活下去,自尽是不会自尽的,拉垫背一起死倒可以,谁逼我自尽我杀谁。)
这件祸事还没完,忙死忙活还闹出乱子,林易康很快就被弹劾了。
姐妹仨惶惶不安聚在了一起。
“都怪我,出主意说骗丽珠舅舅家说有乱民,这就真有了祸事,说起来竟是救了丽珠舅舅一家,没连累到他们真是称了他们的心。”瑞珠万分自责,觉得自己那主意简直是乌鸦嘴,兆头不好。
古人皆迷信,贵娘叹气。
怪你?我看还不如怪那爹不靠谱吧。
贵娘腹诽那个爹,这时空对男人都宽容得很,既然亲娘说不可能被诛九族和没为官奴,那不过就是丢了官职,一家人喝喝西北风罢了。
在贵娘的暗示下,她们一边打牌下棋驱散不安,一边收拾好自己的贵重物品,准备随时挪地方。
贵娘甚至将原主那些零零碎碎的首饰环佩偷偷当了,连同手里的碎银子一起换了银票,卷好藏进不起眼的木头簪子里头天天戴着,尽全力在实行生存守则的第四条,居安思危。
她们不知道的是,朝堂上为着道县和其他几处的民乱吵翻了天。只因这几处全都是安顺伯爵府的族亲或者姻亲,还都闹出了人命。
巷子东头死了个姑娘的那家,虽然身在穷县,却也有好亲戚,一纸书信写到京城里,就有人出头请御史弹劾要治林易康的罪。
出了人命,还是年轻待嫁的姑娘,实在让人同情。
但林易康是安顺伯爵府第一代老伯爵嫡次子的嫡出后裔,族谱一路下来就没一个庶字,虽然不争气,但与安顺伯爵的嫡支却着实牵连深。
伯爵府不能不保他,不然谁看安顺伯爵这族长都要寒心了。
朝堂上伯爵府及时挖出了道县那外来乱民的跟脚,一时揪出来某吏部侍郎的亲戚,有将灾民故意驱赶到道县的嫌疑。
对方却攻击说灾民自去投亲,粮食不够本该再遣送送回本乡,或者上报州府开仓运粮,林易康应对失策,尸位素餐毫无作为。
又扯林易康是在礼部从六品员外郎位置上有错被免的,暗示他无能还能因安顺伯爵府赏了个县令,颇有要按死他和伯爵府的苗头。
林府老太爷在朝堂上吵了几日,干脆就不要脸面明着说出这次出事的都是自己相关人士,不是血亲就是姻亲,这事怎么就巧成这样,想攻击林家也做得太粗陋,当圣上看不清云云。
又把对头姻亲有些被按下去的大大小小污糟破事一股脑挖了出来,闹了个乌烟瘴气。
皇帝本尊都跟着听了满耳朵龌蹉事,烦得不行。
没多久道县县衙就来了个安顺伯爵府派来的师爷,帮着林易康理事,将后续事宜处理得很干净利落,再没有可挑刺的地方。
与师爷同行的一个打扮富贵的妇人则一来就直接进了内宅,去见老太太林梁氏。话不多说,开口就是要见瑞珠三姐妹,一副不容拒绝的样子,可不管老太太什么脸色。
三姐妹站在那里,瑞珠打头,丽珠与贵娘并排在后。老太太只介绍那妇人是伯爵府掌家的大夫人身边的管事嬷嬷,瑞珠几人诧异这妇人好大的架子。
妇人也不说话,就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瑞珠,见瑞珠生得端庄娴静,相貌又随了林易康颇为出众,脸上就带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有了些笑影。
“大小姐果然是贺祥少爷的胞妹,一般的人才出众。”妇人点点头,又去看后头的丽珠。
丽珠相貌艳丽,一些有偏见的人对她这样长相的看法就是巴掌小脸没福气,跳脱轻浮又俗艳。可妇人见着她,仔细看下来竟也一副很满意的样子,称赞一声好相貌便去看贵娘。
如今的贵娘早不是刚活过来时小脸苍白头发发黄,弱不禁风的样子。气血回复后满脸红润,小身板一边拔高一边还长了肉,吃得好心情又好,脸上笑盈盈的,整个人活泼灵动,一派闲适轻松的样子,小模样让人一见便心中欢喜。
妇人叹了口气,就连这最小的姑娘想来长大了也是美人坯子一个。这林易康走了什么狗屎运?当初便是中了进士后,若没有他那一副好相貌,长得还有两分像贵妃娘娘,就凭他懒散懈怠的性子,怎么可能让他在皇帝眼皮下扒拉出来一个从六品的官?
现在看他这一儿三女竟也全长的齐全的很。这狗屎运气真是老天爷赏的,羡慕不来啊。妇人对老太太林梁氏点点头,三姐妹就退下了。
关了门,妇人又待了一会便走了。没过多久,老太太就宣布,要延请女西席教导瑞珠三姐妹学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还得学京城里头那些接人待物的条条框框,甚至是家中族谱都要她们看几遍,重要的族人关系远近亲疏要烂熟于心。等师傅们都请到家,贵娘三人学起来后,老太太往京城送了封信。
不久,林家的危机就解决了。
林老伯爵不知道拿到了什么证据,独自一个人进了宫后,皇帝就偏向了林家。但皇帝也不想惩处被林老伯爵拿到证据的人,盖因为这些出事的林家亲戚也确实做得不怎么样才被拿住了把柄。
于是皇帝授意卢相出面各打两板,撸了几个小官按下了这场闹剧。两边都没人讨到好,倒是卢相借着机会把牵扯进去半只脚的左相方崇给压了压。
林易康安全了,竟然连县令都能继续做下去,这天下衙后飘着回了家,一高兴夜里多喝几杯小酒,一放松口里就什么都说了出来。
先是抱怨上头不给他拨粮食,有能干的人也不派给他,结果出了事情又觉得是他连累了上头,那些灾民就该占闹大些,让那些家伙跟着他一块儿倒霉,反正天塌下来高个子顶。
曾娟在一旁见他越说越不像话,赶紧给他添菜堵着嘴。林易康喝半醉,见曾娟不给面子,一转眼就骂到了她的头上。
“你这女人果然好没用!”
“成天说着帮衬我,结果让你立粥棚都没本事做好,不就几粒米的事吗?差点让你害了我。”
曾娟立刻炸了毛:“什么几粒米?你知道现在米多贵,那么多人再稀的粥又能少到哪里去?我劝你给那些商户和有田的员外些面子,给他们做做场面,非不肯,到头来想人家捐财物,人家肯多捐吗?”
“我一个妾,又有什么身份去劝说那些太太捐钱款,只怕人家门都不愿给我开。”
“能想的法子都想了,谁肯卖我面子?”
“我看你就是偷懒耍滑!说什么妾室,你这样的身份还妄想做正室不成?别痴心妄想了,你可比不上瑞珠她娘半点!”
“比不上你还留我干什么?你再娶一个把铺子接过去管呗,要我挣钱给你这一家老少吃喝干嘛?靠你那点俸禄还是靠你花钱买古董呢?迟早一起饿死!”
“做正室怎么了?就是太太还在我也敢说,我除了出身哪里不如她,就做不得正室?我挣的钱也养了她!”
“放肆!”
林易康说着动手将酒杯盘盏砸地上,曾娟气得脸青,指着林易康就骂,什么无能之辈什么狼心狗肺都秃噜出来,两人都动了真气。
东西砸了一地,动静大得很。丫鬟小厮在外头听见都不敢进去劝,直让他们闹了个全府皆知。
第二日,贵娘见着瑞珠就有些尴尬,瑞珠也不太自然。
这叫什么破事?他俩人吵架带上过世的瑞珠亲娘,搞得瑞珠心里不舒服,自己看着瑞珠都觉得不好意思。
贵娘也是一肚子气。这古代有妻妾之分,这种尴尬就无法避免,终究是分享一个男人,再和睦表象下哪能没点龌龊?
突然间好想好想就这样嫁不出去算了!生存守则上的第三条,拖到25岁才嫁,看来要认真对待才行。
“咳咳,那个,我们都知道曾姨娘没有那个心,就是晕头了一时图痛快。”丽珠打了圆场。
“就是就是,我姨娘你们还不知道,就是炸药桶子,爹也是,骂我姨娘干什么,她一个妾能挣些银子就不错了,还能干什么呢?非拿太太跟她比。”
贵娘赶紧接着话头,“大姐,你别介意,我姨娘可从没妄想过什么,她啊,除了银钱谁都不亲,连我在内都是旁人,成天想挣银子,别说正室,给够钱连爹都能被她卖了,还是能连续卖了再卖那种。”
“哈,你这么编排你姨娘!一个活人能卖几次,又说胡话来!”丽珠笑起来轻捶了她一下。
一席话说得瑞珠也无法,想了想曾姨娘确实只是恨钱少,再没什么功夫愿意起歪心眼的,说了句,“我知姨娘只是气极了。”这事也就过去了。
但老太太却不肯了,听见这事就满脸杀人的样子,觉得儿子一个父母官被个妾室欺负到头上,太可气。
儿子跟女人吵架不好看,她也是女的,还是婆婆,让她来呗。
青天白日的,把曾娟提溜过去一通大骂,最后曾娟是哭着回自己院子的,还被老太太禁了足,还是那种哪天高兴哪天放你出来的模式,可把曾娟气得哭岔气了。
这下贵娘知道自己亲娘在这家里是个什么地位了。
说是唯一的宠妾,其实就是个挣钱的工具,有点啥事不是背锅就是出气筒,就剩下能在仆人面前耍点威风。
曾娟活到现在,真是面子过得去,里子一塌糊涂。
贵娘知道曾娟对这个家可算是尽力,她自己却也没怎么中饱私囊,看林易康的花销和铺子的收益就知道,而且对内也没克扣过谁,远在京城的大哥林贺竹,每年的用度比她这个亲生的都多三倍。
没正室的名分和尊重,累得跟牛似的,是贵娘早就不干了。
等曾娟搂着她哭哭啼啼诉说亲爹没良心的时候,她只有叹气的。
这个家如果没有曾娟这样死认钱,靠菩萨一样的老太太和仙人一样不见人影的爹能有什么好?
“好了好了,娘,他们不对,你对,我支持你,以后管那铺子怎样,咱们不干了行不?撂挑子谁不会啊?哐当一声给扔了,多痛快啊!”贵娘给曾娟顺毛半天安慰她。
曾娟哭得更响了:“那不行,你爹那点俸禄哪够你的嫁妆?你想就带根棉线去婆家,也得看看我愿不愿意丢这个脸!”
贵娘差点没让口水噎死,娘,打个商量,咱不嫁人行不?你先别记挂你的脸丢了,不还得看那婆家愿不愿意娶嘛!
可她真不敢说,说出这想法,搞不好曾娟哭着哭着就得上吊。
这年头这地界,不出嫁跟被挖祖坟一样惨烈!
贵娘在她的生存守则上又添了第五条:如果追求面子上好看会伤害里子,毫不犹豫抛弃面子,吃力不讨好的事绝不要做。(注:换成我就要钱不要命,何况是个没用的丈夫。)
她真心觉得林易康这种丈夫没了真没什么关系,照样好好活。
谁知道她也跟瑞珠一样做了回乌鸦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