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神明都是我马甲》不若君

3、第 3 章

　　直到过了很久，墙壁上神明的影子停止了晃动。祂的动作太过轻微，如果不是路景临从一进洞开始就观察得十分仔细——或许这会让人觉得是错觉。
　　路景临敢保证这不是错觉，也不会自负地认为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他没有对神明该有的敬仰，也谈不上动作多么温柔，于是他又强行拿起供台上的一捆细香，插上，诵读神纹，神龛上刻着的是神明的事迹，“乐神司荼，善五音，使琴，辨听八方——”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下一刻，神龛上方的帘幕摇摇欲坠，供台上的香炉震了又震，大团烟雾被墙壁上的黑影吸入，祂深吸一口气，紧接着墙壁上掉落香灰，簌簌落了满地。
　　山洞里的苔藓散发朦胧的光，这里是没有水源的，却诡异传来了清脆的流水声，回荡在不算狭小的空间里，空荡又悠扬。

　　洞口的五弦琴飞出苔藓丛，苔藓很有弹性，在重新躺回岩壁之际，五根琴弦绷紧，摇晃颤抖。
　　路景临眼疾手快，第一时间封闭自己的听觉，琴声霎时化作实质性的音波卷过洞中的植株，几片腾空的叶子顺着他的皮肤擦出血痕，让那张冷淡的脸看上去多了几分狼狈。

　　与此同时，时间仿佛被放慢了无数倍。
　　他身体被冲击地倒退几步，之后仿佛被一只无形大手按住，僵留原地，衣摆被吹得向后扬，衣领停留在翻开的那一瞬，露出脖颈上挂着的吊坠，六棱形白色晶体，用一条红绳牵着。

　　路景临还能思考，活跃的思绪跨越了三秒——也许是更长的时间。
　　他明显感觉到了疲惫，大脑迫切需要充足的休息，仿佛下一秒就能躺下。

　　然而墙壁上的神明似乎不太想给他休息的时间，吸够了的烟雾全数从神像中喷洒到路景临脸上，淹没了整座山洞。

　　口气真大。
　　——路景临滞涩地眨动眼，他感觉自己飘浮在流水里，所有感知被蒙蔽，潮湿的冷意如针扎般无孔不入流进四肢百骸。

　　就像这个月以来一直做的同一场梦。
　　他不能动，顺着流水飘远，苍白的脸被冻得泛青，死亡的气息包裹全身，率先解封的听觉听到了类似怪物享用尸体的咀嚼声，早已习惯过后的他冷冷注视着自己被一只从水流深处飘来的触手分解。

　　首先与他躯干分离的是双手，他身穿的是学院祭司人手一件的制服，风衣样式，两肩袖子陡然一垂，完整的两只手臂就从袖口拖拽而下，血水一直沉到更暗的湖底。
　　他听到了略微熟悉的声音：“老大！下边！”，然后是双脚，更多的触手钻进裤腿，如荆棘紧贴肌肤蜿蜒而上，它们轻轻一扯，便轻松折下，它们攀附在大腿根的缺口处，贪婪吮吸里面的神经组织。

　　“老大！背后啊！”

　　路景临的痛觉逐渐回笼，与之回归的是猛烈的心跳声，唯一能活动的仅剩脑袋，他低头看向自己的胸膛——隔着衣服布料，那些触手围聚在心脏的位置，冰凉的触感穿透皮肉，穿梭、蠕动，很快抵达至目的地。

　　路景临不适地皱眉，只是皱眉，莫大的痛苦让他感觉不到一丝惧怕，相反，他很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会死吗？——吊坠隐隐发光，纯白的、不该存于人间的光束。

　　——会死吗？

　　廖森陡然回头，极致的光束冲天而起，黑暗如惊退的潮水，照亮整个戈壁。
　　他双手挡在眼前，努力找回视线，下意识往旁边一滚。

　　一声声沉闷的、锐物刺入大地的钝响在他耳边不断炸开，队友从另一边的岩块上跳到更远一块，不忘回头，“老大！左边！不对，还有右边！”

　　廖森往左边一瞥，只见一条条触手如投掷的标枪疾射而来，刚躲开的触手猛地从沙地里拔出，自右方绕后，与左边的触手形成一个圈，想要将他团团围住。

　　“妈的！”廖森右臂挥舞银白色的刀刃，用力切断一条后瞄准半空中的另一条触手，他一跃而上，在即将要被卷住腰部之时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扭开，迅速借力跳到队友所在的岩块上，跟着跑。

　　“怎么突然就天亮了！”廖森甩掉刃尖上的一颗眼珠，在奔跑的过程中，血水甩到脸上，他来不及在意形象，吼道：“我快不行了！”

　　“坚持啊老大！”不远处的队友蹦了一下高，险险躲过飞驰而来的触手，“坚持就是胜利！”

　　廖森指着四周快要贴脸的怪物群，快要哭了，“我也想啊！我们跑了这么久，还没找到神龛！”
　　他踉跄一步，差点摔下岩块，被后来赶上的队友拉起，边跑边说：“精英们，想个办法，一直跑也不是事儿。”

　　精英们又躲过一轮触手望向四周，极致的白光下，怪物的全貌清晰可见——由器官和触手组成的怪物几乎看不出物种，他们猜测，最近的那个原本应该是只仙人掌，无数针刺跟穿串似的挂满眼球，复杂难辨的口器黏在眼球的缝隙里，因奔跑，分泌出大量的黏液，还好怪物们跑的不快，就是触手过于灵活了。

　　手臂打了绷带的那个队友绝望说道：“没办法！这些怪物已经是B级异兽了，甚至有可能是A级，我们没有携带足以对它们造成伤害的武器——况且祭司也不在！”

　　“这不是C级神龛领域吗！”有人紧跟着怒道。
　　“是谁偷偷加了难度！”
　　“别让我找到他！”

　　——廖森翻滚、蹲下，躲开凌空一‘鞭’，喘了口气，思绪忍不住飘，隐隐有个直觉：不会吧？

　　刚吐槽完的队友眼前忽然一晃，惊道：“老大！注意脚下！”

　　脚下一震，廖森踩空，回过神后心里一咯噔：完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廖森就不受控制地重心往下引——原本供他踩踏的岩块被触手拍碎，裂开的口器就像是嘲笑他在逃亡时居然还敢分心，队友来不及支援，一切都来不及了，廖森绝望闭上眼，这下真的要领盒饭了。

　　触手的阴影兜头罩下，他在心里给自己的生命时间倒计时，三，二，一。

　　“砰——”

　　嗯？

　　一股恶臭难闻的黏液如预料般落在脸上，只是想象中的死亡没有如期而至。

　　“老大！”队友的声音。

　　岩块上的队友站在一起，离他大约只相差五米，廖森睁开眼，下意识吼道：“跑啊！还回头做什么！不要命了！”
　　然后他在这群队友的脸上看到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一个个的，什么表情——”

　　下一刻，他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体停在半空。

　　“路景临！”队友又喊。
　　“路景临！”
　　“路景临！”

　　廖森乍一听到罪魁祸首的名字，火气就直冒：“别在我面前提那个倒霉催的混蛋！”

　　“哦？”背后的声音有些凉，嗓子像是刚浸过冷水，不急不缓道：“为什么？”

　　廖森愣了愣，不可思议的转过头，和身后的队友一起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三秒后，拖长了语调：“路——景——临——！”

　　——路景临没说话，背着五弦琴，白色的风衣在半空中猎猎作响，他脚下一条触手轰然垂倒，眼珠与口器溅了一滩血水。

　　此时白光与戈壁融为一体，起伏的岩块煞白如雪，廖森心中升出一种荒谬的感觉——他们都死了，这是在天国的阶梯。

　　然而下一秒他就不这么想了。
　　支撑他停留半空的力量撤去，他还没酝酿好落地的情绪和姿势，就与岩块来了个亲密接吻。

　　甚至他还没来得及被扶起来，路景临已经目测完戈壁上靠近的怪物，甩了甩手上的血水，刹那间以接近顺闪的速度来到一只怪物面前。

　　那怪物似乎感到了害怕，眼前渺小的人类令它害怕。
　　它的害怕是真的——它根本无法逃离，密密麻麻的眼珠发出尖锐的哀鸣，试图阻止眼前人类的靠近，可是，没有用，仅仅一只手掌，孱弱渺小，连它躯体万分之一都无法够到的手掌，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撕开了它厚重如山的身体。

　　廖森目瞪口呆，吓得转过身问队友：“这就是祭司吗？”
　　队友比他更惊吓：“这他妈是近战法师吧！”

　　众目睽睽下，那只怪物的身躯从头到尾竖劈两瓣，血花四溅，给这片纯白的世界晕染出另一种更加纯粹的颜色。

　　廖森觉得像西红柿，而且这西红柿越来越多，从东窜到西，从西窜到南。

　　路景临就像是装了纯享版虐杀怪物APP，只用了一分钟，就将所有怪物消灭干净。
　　大量的肢体器官散落到地上，战斗场面简单粗暴——一边倒的屠杀。

　　就在廖森以为一切都已经结束的时候，他望着满地的西红柿，特别感叹地想说一句多不环保啊，多——

　　没等感叹完，路景临就转过身来——他浑身浴血，白风衣染成红风衣，眼神中是杀戮过后极致的冷漠与无情。

　　仔细看，还有点意犹未尽。

　　怎么？怪物杀完你又要来杀队友了是吗？

　　廖森凝视片刻，忽然释怀地笑了。

　　路景临看着他的傻笑，皱了皱眉，选择尊重每一个傻子，说：“躲远点。”

　　廖森笑容一僵，只见路景临握拳，本能地意识到不妙：“后退！”

　　“轰——”

　　三分钟后，地面四分五裂，如末世降临一般的场景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这就是祭司吗？”有人感叹。
　　“不，”廖森说：“这就是路景临。”

　　祭司院唯一的反骨仔，手撕神明第一人。
　　——路景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