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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醉今朝 ...

  •   深夜的街道空无一人,马蹄的声音笨重而突出,慕容景牵着马匹走在月影里。
      冬风不知停歇地吹拂着,冷意顺着四肢蔓延,她觉得浑身如同结了一层薄冰,行走的动作迟缓而僵硬。
      她在码头呆坐了半夜,任凭夜露打湿衣衫,发丝在风中飞舞。透过江上渔火,她看着一条条船只驶向对岸,无数次欲要起行,却终是打消了乘船去雁南的念头。
      直到坐在江边的时候,慕容景方才意识到她内心对于扶晅的真实情感。曾经那么多次,她都想要离开扶晅,独自走完这段旅程,然而当她真正摆脱他之时,心里却是万般不舍。
      一旦踏上去雁南的船舶,此生即为诀别,从此他留红尘,她往黄泉。
      慕容景弄不清楚究竟是何种情感驱使着她离开了码头,无论是眷念不舍,或是心底缱绻,人生一世,疯狂几次也算不上大错。
      可见她如今真是疯了,先不论她要回去找的究竟是什么人,会不会暗地里捅她一刀,就连她要回去追寻些什么,她都想不明白。
      明明已是余日无多,在这短暂的日子里,无论获得什么,注定都将沦为指间流沙。
      慕容景,你还要回去找什么
      青春年少,爱恋喜悦,呵护相守,这些东西都曾在她生命中出现,却无一属于她。
      你这一生早就结束了,时光荏苒,你什么都追不回。
      “容景,你回来了。”扶晅的声音难掩其中欣喜。
      回过神来时,所念之人已然站在面前,慕容景眨了眨眼睛,生恐眼前只是她一厢情愿的幻境。
      扶晅笑着,眼睛弯成好看的形状,里面盛着碎闪闪的星——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笑得这么开心。
      那是她心中梦想中的生活,当她在雪夜独身归家之时,会有一个人备好饭食,撑着伞在门前等她归来。
      一股暖流缓缓注入心田,僵滞的关节忽然恢复了灵活,鬼使神差般,她松开手中的缰绳,猛地拥住了扶晅,将头埋在他温暖的怀抱。
      淡淡的酒香钻入鼻尖,她依偎在扶晅胸口,眼眸已是一片湿润。
      扶晅似是没料到她会有如此动作,明显呆了一瞬,继而以手拥紧了她,另一只手在她颈后轻轻地抚摸着。
      先前的诸多忧虑尽在这一刻消散,浮生种种皆成幻象,唯有此刻的相拥是真切存在的。
      她在水上漂泊了一生,这一刻终于找到了能够停泊的港湾,使她免于风雨,阻断忧愁。
      “容景,你饿不饿”
      慕容景抬首,湿漉漉的眼睛对上那双盛着星辉、含着笑意的眸子,在无声中被摄住了心魂。
      扶晅替她拭去一滴滑落的泪珠,他知道她生性好强,定是不愿在他面前哭鼻子。
      果不其然,慕容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匆忙将头扭向一旁,偷偷地揉着潮湿的眼角。
      “你不许看,我从不在人前哭。”
      “好。”扶晅语气柔和,唇角微扬。
      “走吧,我想喝银耳莲子羹。”她故意压低了声音,好让扶晅忽略那些许哭音。
      慕容景率先往客栈内走去,一心期待着冰凉的夜风能吹散她脸上燃起的热意,未曾察觉到身后扶晅唇边那一抹难以掩饰的笑容。

      原来自那日沈砚留书出走,绾夫人闻讯焦虑不已,无奈终归是自家儿子自家明白,这小子既是不想让她知道他如今身在何方,她远在芜州也束手无策。
      直到几月前,沈砚给一位族兄写信时意外暴露了所处之地。绾夫人得知此讯,本想当日就打点行装去往瑜川,但回头和夫君一商量,二人又都觉得儿子如今长大了,他既是想在外头呆几日清静清静,便随他去吧。
      日前,怀安侯世子受命前往瑜川调查瑜川周氏买卖私盐一案,绾夫人想着借此机去看看儿子,便与夫君一同前往。而和她从小就不对付的蕙夫人,自然是舍不得放弃来凑这个热闹,不仅跟来了瑜川,还写信从晋元叫来了阿穆,也不知这安的到底是什么心。
      然而绾夫人赶到女学时,获知的却是沈砚留书南下的消息,绾夫人不疑有他,只当是儿子早知道她们要来,先一步跑了。
      绾夫人是又气又好笑,她这宝贝儿子从小性子顽劣,脑子又灵光,虽有几分孝心,平日里总是甜言蜜语,但真拧起来时,她也拿他没办法。
      离开女学时,绾夫人心血来潮,向女学中做饭的婆子打听沈砚在此地的情况。那婆子却是个嘴碎的,七七八八讲了一箩筐,薛泠依的名字就这样入了绾夫人的耳朵。
      绾夫人听的是瞠目结舌,如今这些女孩子真是大胆,从前她们做姑娘时也只敢借助侍女随从偷偷传个信、递个手帕,如今竟还有女子光明正大对着男子死缠烂打的。
      不过她也只当笑话听听,回头还和蕙夫人说道了几句,计划着哪天得了空非得去薛府亲自见一见这号人物,她知道以自家小子那德行,怕是只有天上的仙女才能入他的眼,这样泼辣的丫头显然不在其中。
      然而接下来的消息全然扰乱了她原本悠闲的心情。瑜川周家为害一方,周家那小子在狱中受了重刑,一个竹筒倒豆,将过去做过的恶事全给招了出来——其中便包括了因嫉妒而杀害沈砚,接而伪造其出走假象一事。
      绾夫人一从丈夫口中得知此事,当即便昏死过去,待她苏醒过来,派往周家指认的抛尸地寻找的侍卫已然返回,却说是该地并未发现沈砚的尸身。
      好巧不巧,此时坊间开始流传起薛家千金与人私奔的消息,眼下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绾夫人只得相信儿子侥幸逃过一劫,与薛家姑娘南下私奔了。
      此后,一方面沈家派人继续在瑜川周围找寻沈砚,另一方面由于世子抽不开身,绾夫人与蕙夫人便结伴打点行装南下往沧州打算去碰碰运气,绾夫人既得知薛府也在派人寻找二人,遂花银两暗中买通了其中几名家丁。
      今日薛泠依在梨阳现了踪迹,绾夫人一行人刚巧也在梨阳,她一收到讯息,听闻一行人中确有一年轻男子,诸日悬着的那颗心总算是放了下来,欣喜之余即刻便往永嘉城而来。
      她晚上在客栈左等右等,仍不见派去探听几人行踪的侍卫返回,正好奇蕙夫人今日是吃错了什么药,竟也不来扰她,猛地一下才明白了过来。
      绾夫人往隔壁一敲门,果不其然,这女人竟是故意瞒下消息,带着阿穆先一步去见他们了。

      薛泠依就是再傻,此时也意识到,在场这几位都是沈砚的家人,门口站着的那个气质清冷的中年美妇,显然就是沈砚的娘亲了。
      奇怪,沈砚那厮不是自称乡下秀才、家境贫寒嘛——这几位的衣着穿戴……怎么看都明摆着写着“出身不凡”几个字,再结合其方才沈砚母亲说自己是“商贾之女”,那他们家岂不是官宦贵族了
      更奇怪的是,他们怎么都还认识自己薛泠依不由自主地摆出了一张苦瓜脸,嘀咕道,沈砚啊沈砚,你可真是害人不浅啊。
      她一瞧两位夫人这剑拔弩张的架势,怎么看都觉得自己会是最倒霉的那一个。
      “什么‘商贾之女’,咱们这刺史千金多少年就是撇不去她那门第之见。商贾之女怎么啦我们家不也是做买卖的,老爷子平日里还不照样疼我跟阿穆”蕙夫人猛地牵起薛泠依的手,安抚似地拍着,柔声道,“你别怕,她一人说了不算,我和你大哥都站在你和砚儿这边。”
      薛泠依听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她和沈砚这话放在以前,她或许会开心,但今日沈砚那一推,算是彻底撞碎了她单纯的梦想。如今天底下的男人就是死光了,她都不会嫁给沈砚。
      面对绾夫人的冷哼,蕙夫人好不示弱地瞪了过去,同时手上不忘继续安抚似地拍着薛泠依的手背,绾夫人见状,狠狠地朝薛泠依甩来两记飞刀。
      薛泠依见这可怕的阵仗,不由自主地望向了阿穆,只见他似乎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颇有先见地站到了一旁,将主战场让给了二位长辈。
      薛泠依欲哭无泪,感情自己即将沦为这场战争的牺牲品。
      “那个……沈砚他不在……”薛泠依试图终止这场无意义的战争,然而还不待她说话,绾夫人就出言打断了她。
      “你既是喜欢这丫头,干脆让阿穆取她做媳妇好啦!届时我出黄金百两,给这丫头添妆。”绾夫人勾起冷笑。她知道这女人之所以撺掇着要砚儿娶薛家这小丫头,是认准了老爷子看不起商贾出生之女,砚儿若是娶了她,便等于自动放弃了承爵。
      绾夫人此言一出,蕙夫人轻拍的动作骤然停了下来,一下子便松开了薛泠依的手,空气又一次静止下来。
      薛泠依眼看着这二位继续用眼睛甩飞刀子,心想着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她试图用一种最不引人注目的方式逃离战争现场,然而还不待她悄悄移动至门边,绾夫人自她身后发了话。
      “砚儿呢?”
      薛泠依讪讪地回过身,脚下继续着后退的步伐道:“我不认识什么沈砚……哎呀……”
      薛泠依一不留神,身后竟撞上了一堵肉墙。
      “母亲,蕙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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