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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身入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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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只觉腥气冲鼻,心口如利剑撕过,眼前一黑,闭眼昏死过去。
梦里昏沉,一会儿在无尽深渊中,耳边是万鬼哭嚎,一会儿在仙气云绕中像一朵漂亮的仙草,无风自摇。
不知今夕何夕。
迷迷糊糊中,似又落入当日转世时所去的十阎王大殿中,黑气弥漫间,十阎王坐在高高的大案后,指尖拈着转生薄,用他那飘忽的听着不知道来自何处的声音平静无波地问:“绝世好命,就送你了!”
林黛玉木然地看着自己,然后一股青烟卷起,将她纤细的身姿转入,她若有所感,在即将离去的刹那抬头,望向阎王大案后,那处黑雾散去,那十殿阎王揭开鬼戾的面具,露出一张似笑非笑的脸,“林黛玉嘛,王妃的命!”
林黛玉巨惊,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口不能言,身不能动,认她如何挣扎,还是身不由己被卷入黑暗。
“醒了,她手指动了,大师,她是不是要醒了?”林黛玉的病床前贾敏摸着黛玉的手,“她嘴唇也动了,在说话呢!”贾敏把耳朵附在林黛玉唇边,依稀听着她说:“不要!”
“药来了。”旁边的可卿大师拉了下贾敏,“太太别急,眼看着林姑娘一天比一天好起来,这药效起用了。”
贾敏摸了摸林黛玉消瘦的面庞,接过药碗,亲自一点点喂黛玉吃药。
林黛玉经过好一阵挣扎,终于在烟雾中脱身,只雾迷了眼,想睁却睁不开,但耳目渐渐清明,感觉到苦涩的药水喂入口中,她便张口配合一点点吃了。
贾敏惊喜,“阿弥陀佛,果然是快要醒了,知道吃药了。”
秦可卿在一旁点头微笑。
原来这里是情情斋,黛玉这一病已过去近一月,一直昏迷不醒,京都请了多少神医都是医治无效,谁也说不出她得了什么病,更别说有效医治。
贾府为了黛玉的病忙的年都没好生过,马上就是忠顺王家眷省亲归家的日子,家里忙乱的很,顾不上黛玉,贾敏看着如此,便想搬出贾府。恰好可卿真人派人下了帖子,说是请林家母女去道观中居住,一来不给贾府添乱,二来神仙境地更能养病修心。
贾敏便与贾母告辞,带了黛玉到了情情斋中养病。
林家在京都找不到神医,便全国寻访神医,这日恰好北静王爷从北关归京,骤发急病,路遇一位赤脚医,不见如何手段便治好了王爷的病,且还将他历年战场的旧疾一并治好,如此能耐,北静王爷大喜,便请了京里来。
那是位跛脚道士,入得情情斋,先观其气,大惊失色,在院里院外走了三圈,掉头便走。
贾敏看势不对,忙拦住了他,那道士推脱再三,被逼着留下,这才肯答应医治。
跛脚道士的话却不好听,“姑娘自小就该舍了菩萨的,强留家里于家于己不易。”
这话说的贾敏很是不适,但求着他救人,也就忍了,笑着几句话避开了去,那道士也未再提起。
那跛脚道士进屋医治,也不用医药,指了林黛玉手腕上的墨竹珠,“这是上人所留之物,去病驱邪,只需碾碎熬汤药,每日服用一丸即可。”
那跛脚道士说完这个,再不顾众人挽留,夺门而走,似生怕有什么洪水猛兽追他似的。
待他出了道门,远远听他歌唱,“世人都晓神仙好,神仙也有做不了,天地古今尽沧海,神仙打架小鬼绕不了。世人都晓神仙好,神仙也有多烦恼,天上仙子思凡心,闺中儿女带泪笑。笑也不及相思苦,苦到深处百病绕。病体缠绵富贵何来,不如随缘事去了。一水田衣百家场,大梦到头愁事消。”(瞎写。。。)
贾敏听着恍惚,“这唱的什么?”
可卿真人却不甚理会,“管他作甚,能治好姑娘的病便好了。”
林黛玉渐渐恢复了些许神智,能听得贾敏和人说话,断断续续听了这许多,心中明白她这是病了许久,得病是青华留下的手串引起,病好也是青华的手串。青华出了何事,连青九都不顾骤然离去?还给自己下药,让自己昏迷不醒?
那坡脚道人怕不是原本红楼中度化男人的两位神仙之一了,按青华话说,跛脚道人和癞头和尚去了别处,不该出现的,那坡脚道人怎么会出现了呢?
林黛玉的很快被贾敏和可卿真人的话吸引走了注意力。
这日,可卿真人进来,笑着对贾敏说:“王府又送了许多补品过来,除了吃的,还有许多丝绸、首饰,看花样儿应该是宫里得了,这是一股脑都送到这里了。我这里可是道观,经不得这花红柳绿的,太太,你看怎么收拾好?”
贾敏嘴角的笑容缓缓凝固,看向沉睡的黛玉,若有所思,片刻才道:“真人看着处置吧,我们也是寄居此处,过完年便要随老爷赴任,留着这些东西也不好处置。”
可卿真人笑盈盈地看着贾敏,“林家被王爷家这般看重,太太怎么愁眉苦脸,可是有什么难处?”
贾敏看着秦可卿那张幸灾乐祸的笑脸,不由有气,当日从贾府躲出来,便是图她这里远离贾府是非,她身份虽特殊,到底是道家清净之所,不想她与圣上有约,与北静王府也是不清,还穿针引线的引来王府诸事,这是才离开狼窝又进了虎穴么?
北静王爷这心思已是明了,幼时送珠,长大送花,姑苏老家那场变故更是出力不少,林家到底是受了他许多恩惠,但因恩惠就把女儿陪了进去?
贾敏定然是不肯的,她知道黛玉心性,也爱护黛玉,定然不能让她受这胁迫下的情意,林家女儿这般委屈吗?
但是何来脱身之计?
贾敏慢慢道:“黛玉自小就是个体弱多病的,那时家里来了青华大和尚,说是要了她去供奉菩萨,我没舍得,到底是活神仙心善,留神身在家十几年,保佑了黛玉,她倒是平安康健到现在。不想,这活神仙离去了,她便病倒了,可见离不得神仙保佑。如今这病色好容易见起,也是那道人大师的功劳,他说的那几句话应景了我们小时候神仙大师说的,黛玉要想一生康健平安,还是离不得神佛的!”
秦可卿听她这话悲观,倒是变了颜色,收住脸上看笑话神色,拉着贾敏道:“太太别说这等丧气的话,瞧瞧我这身,可是舍了皮囊供奉了神仙,但也离了骨肉亲情,也没甚趣味。林妹妹这大的年华,眼看病体刚起色,可不能说晦气的话。”
贾敏也觉得自己太过,放缓了口吻,笑道:“谢你费心,这黛玉生病许久我也神思不属,想的多了。”
贾敏虽然敷衍了秦可卿,但心底却是焦虑的,北静王爷若是想跟林家结亲,自然是林家高攀,但黛玉心思未必如此。那时又该如何?贾敏隐隐中猜着几分黛玉心思,却又摇头,神佛身份有别,那个念头可万万不可。
她这般想着心事,倒没在意黛玉已睁开眼睛。
林黛玉昏沉这几日,脑子渐渐清明,随着那墨竹珠化成汤药喂进身子里,越发觉得身体轻盈,就如同睡梦中的仙子一般,随意漂浮在仙境云色中,脑中有股特别的意念也越发清晰。
她猜着贾敏的忧思,就如同本能一般,思绪向着那五彩的私云深处,有股魔力的声音温柔地呼唤,她润了嗓门,轻声道:“我该去了。”
贾敏被她突然出声唬得一跳,但见林黛玉醒来,那是惊喜交加,抱着她大哭,伺候的人也是欢喜哭闹,忙着请医的,安抚贾敏和黛玉的,道喜的不等。
好一阵忙乱后,屋里总算清净,贾敏安抚着黛玉让她再睡会儿。
林黛玉靠着贾敏道:“我已经睡了许久,不想再睡了,想跟太太说会儿话。”
贾敏怜爱地抱着黛玉,哪里还不依她的?两人晚上干脆睡在一处,说了许多这些日子的变故。
林黛玉听完,应证了自己所想。她问贾敏,“太太和老爷这些日子与北静王府来往如此密切,与贾府那些攀附党争有何区别?”
贾敏语塞,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向黛玉说起北静王爷那隐晦的心思,林黛玉却是知道时日不久了,过了元宵,便是春选,宫里会为各适配的王室子女选配,北静王爷已经如此不顾男女大别,这般看顾林家,想来宫里也是做了文章的。
林黛玉心中那丝清明扯着她许多心思,那云端深处未名的情绪,引荡着她不得不重新面对世俗,她不懂那些似是梦又似是宿命的缘由是什么,却知道自己总得做点什么。
或许青华的突然离开再不出现,便是一种明示,许是该躲开了,留着未来。
林黛玉道:“太太,我睡了许多日,但是却在睡梦中过了一声,我梦见自己生活在一片仙境里,那里有黑瓦白墙,古树钟声,我每日清晨,游走在佛声中,似是修佛似是度生,但是很快乐。每日看着日升日落,看着叶落叶碧,展望着不同的人生,洗涤着心境。我突然明白,我是属于佛的。青华大师在我家许多年,留了许多的话,从来说的最真的一句话就是我是属于佛的。所以,太太,我想过多日,决定修行去了。”
这话说的贾敏大惊失色,抱着黛玉摸她的头,直呼她是不是魔怔了,奈何黛玉语气清明,思路清晰。
权她许多话来,一是自己心境变化,二来这病若不归佛怕是难久,三来若不如此,断不能让林家避开党争。
忠顺王一脉与前太子的斗争远不止于此,贾府明面上归顺了忠顺王,实则却在天香楼替前太子藏了兵器,这件事通过秦可卿密报给了圣上,圣上按兵不动,先是安排了探春和亲的亲事,再让北静王爷接近林家,北静王爷与忠顺王爷现在还是不是一条心思?
无论他是归于哪个派别,这件事里林家都不能再参与,林润玉年幼多才,若是高中,必留京中任职或继续学习,他如此年纪,哪里经得住世事折磨?倒不如此科放弃,举家离京外任。
至于贾府会如何做,跟林家离的远了,也不甚牵连。
如此分析,贾敏虽知道她说的正确,却怎么都不肯,林海也是连连骂黛玉胡闹。
林黛玉指了窗外,“老爷太太可知这是哪里?”
贾敏奇道:“这是清虚观的可卿真人的情情斋。”
林黛玉笑道:“那可卿真人会做一辈子的真人吗?这里是道家圣地还是皇家别院?”她指了一尊雕龙古鼎,“瞧这里的繁华气象,若不说还以为是皇家哪位公主别院,哪里想着这是一位女观修行之所?”
贾敏瞬时明白,“带发修行罢了,又不是修行了便不能还俗,待京中事了,总可能还俗的。”
林海看着黛玉面庞,心中悲凉涌起,他却比贾敏慈母心态看的清楚,黛玉这一去怕是不容易回首的了,但黛玉去意已决,为了贾敏放心,也不能点破。
一家于是便这样定了章程。
林润玉也是个通透的,待林海夫妇离开,独自见黛玉,直言不讳道:“你不会回来的,为什么?”
林黛玉一向疼弟弟,拉着林润玉,“日后你要好生孝敬父母,代我尽孝。放心,我找到了人,就会回来。”
“我就知道,你定然的去寻他的,可是,人海茫茫,你知道大师去了何处吗?”
林黛玉摇头又点头,“我有感应,我原本就属于佛祖跟前的一朵路边野草,归回佛祖坐下本是应该,我归了远处,自然会见到他。”
林润玉跺脚,“我不管你了,总之,母亲说了,只是带发修行,要随我们一起南下赴任的!”
“都依你。”
这日林黛玉再次昏迷病倒,那跛脚道人再次飘然而来,留下戒语,说是林黛玉需得许给菩萨才能一生平安。
林家虽舍不得,却也不敢拿黛玉生命去赌,如此这般,便在元宵节这日虚拜青华大师为师兄,林黛玉带发修行,舍身于佛。
林海也在节日后办了官方手续,收拾船只家什南下赴任,林黛玉兄妹来时带的许多物件,都被林海散去,许多稀有物件本就是献给今上之物,不过是虚张声势给贾府瞧着富贵,说到底林海一生谨慎,哪里敢私留财物,不过都是替天子行事。
圣上见林海如此上道,不仅将一生所得尽数献给内库,且这般决绝送女儿出家,避开皇家争端,很是满意,没甚为难林家,便放了他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