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青山》云辞酒

3、商量

　　息昀抬手用剑柄打开苍晗的握着自己脖子的手：“魔君误会了。”

　　他本以为苍晗还会和他计较一番，结果苍晗笑眯眯说道：“对，那就算我误会了。”

　　息昀安静看着他，就知道苍晗肯定还有后招。

　　果然苍晗眼睛一弯，笑得真情实感：“那敢问仙君，你我同游之时，我去吻你的时候，仙君为何并不躲闪，甚至都不曾推开我。”

　　就知道没那么好对付。

　　息昀说道：“那我可曾回应过你的示好？”

　　苍晗说道：“以你的性格，不提剑杀我便算是回应了。”

　　“我不过觉得没必要。”息昀漠然道，“不过蜻蜓点水般的一吻，魔君又是风流人物，浪荡惯了，忽发奇想做出无礼之事，我已经习惯。你我同游也算投缘，自然没必要与你反目。”

　　苍晗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息昀。”

　　息昀看他。

　　“你可知道你平日里很少长篇大论解释什么。”苍晗靠近他，两人鼻尖几乎要碰在一起，“一般来说，如此细致地反驳我，说明你很心虚。”

　　息昀不动声色地向后一点，背部靠在冰冷的墙壁上。

　　苍晗离他太近了，气息围绕在他周围会让他觉得有些窒息。

　　身前的魔族的法力属火，平日里体温就较高，而两人靠得如此亲密，让息昀有一种自己正面对岩浆的错觉。

　　偏偏息昀的法力属水，这边让他更觉得窒息。

　　不过除却属性相克，让他想逃开的真正原因，还是出自他与苍晗本身。

　　而身后冰冷的墙让息昀感觉舒服了一点的同时，身前炙热的魔气又让他重新卷入麻烦。

　　两重冰火，进退两难

　　息昀皱起眉，很不喜欢这种局面不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觉。

　　他一拂袖，清风拂过，苍晗猝不及防，被他退出去。息昀挽了个剑花，收剑入鞘：“我没必要与你解释。”

　　苍晗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尘，看着他。

　　息昀说道：“你若信便信，不信便罢。”

　　说完真的不再多说什么，转身就要走。

　　苍晗瞳孔一缩，倾身追上去，一把握住息昀的手腕：“等等。”

　　他又顺势一扯，息昀顺势转身，在苍晗靠近之前，未出鞘的剑抵在了苍晗脖子上。

　　“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苍晗视若无睹，“听完你就可以离开。”

　　息昀没撤剑也没有出锋。

　　“我听说你要收徒？”

　　此言一出，息昀心头一跳，涌上一种不安：“你要作什么？”

　　抛却人界有大功德飞升的仙，仙界众仙人也会成亲生子，他们的后代天生便是仙神。

　　这时候晚辈们就都会削尖了脑袋去拜师，虽说仙界有官学，但是大家还是信奉名师出高徒，对方若是如息昀身份尊贵，还是一个稳固的靠山。

　　而作为仙界第一战神，息昀不仅法术高强，且才高八斗，诗词歌赋字字珠玑，不仅可教人习武，还能育人学文。

　　故而他仙山府邸前门庭若市，但自从息昀加冠出山，这数千年来，从未收过任何一个徒弟。

　　他生性清冷，自然不喜欢带孩子，也不喜欢洞府吵闹。

　　但是这次他不得不收徒。

　　因为这是天帝下的命令。

　　息昀不能不给三界之主这个面子，更何况这次背后内幕重重，他也必须顺势而为。

　　苍晗这话一出，息昀就提起了心。

　　这件事已经够复杂，若是魔界再掺一脚，那就容易坏事。

　　“放心，此事与魔界无关，其他魔君甚至未必知道此事。”苍晗察言观色，“是我私人事宜。”

　　息昀冷冷看他，苍晗一摊手：“我记得就收徒之时在后天？届时在下将以苍晗之名上天界，希望仙君选我做徒弟，我必然端茶倒水，毕恭毕敬，好好服侍师尊。”

　　果然。

　　息昀低声喝道：“少发疯。”

　　“你回去可以仔细想想。”苍晗也不逼迫，反而退后一步，“你知我心意，仙界如今局势复杂，有一个帮你的人在身边，总不是坏事。”

　　息昀反问：“帮我？”

　　“我想着这天下不安稳，你也是没心情与我言情说爱。”苍晗微笑道，“那便先帮你做你想做的。”

　　息昀暗暗叹了口气：“你不必如此，况且你也并非普通魔族。”

　　魔君参与进天庭之事，谁能保证苍晗没有什么不可说的私心。

　　苍晗自然也知道自己身份敏感：“我连魔界都懒得去管，怎么会给自己找麻烦去管仙界的事情？若非有你，就算天帝杀了太子或是太子造反弑父我都只会开心看戏。”

　　这倒是实话。息昀垂眸：眼前这人实力在其他魔君之上，若是真的有心经营，一统魔界也不是问题，但他偏偏只是偏居一隅，任那些魔君倾轧，只要不波及苍晗的臣民和领土，他从不参与。

　　“况且我无论如何也是个魔族，一旦心情不好，难免发疯做什么。”苍晗意味深长地说道，“是和我同盟与和我为敌，希望仙君好好考虑。”

　　“你在威胁我？”

　　“我只是分析利弊。”苍晗说道，“我自然不会伤害你，也不会故意与你作对，但是如果我没能留在你身边，你又为了天帝之位而有危险，我会立刻带你离开仙界，之后也不会让你再插手。”

　　息昀沉默片刻，忽然问道：“你要如何隐藏身份？”

　　“除了你和我的心腹没人知道我的脸。”苍晗笑道，“换个武器不就成了？”

　　“魔气呢？”息昀冷淡说道，“仙气最浓郁之地，魔气格格不入，极易暴露。”

　　“你忘了？”苍晗抬起手，覆手虚虚一按，身上的魔气居然瞬间消弭，取代的是一缕一缕的仙人清气，“我能转换魔气与仙气。”

　　苍晗虽然与息昀说过自己这项异能，但是息昀倒也是第一次看见。

　　若是现在的苍晗上天庭，任谁都只会认为他是个散仙，丝毫看不出端倪。

　　息昀心底藏了个疑问，但是眼下不是提问的时候，他深深看了一眼苍晗：“你不用化名？？”

　　苍晗毫不意外他会答应，微笑道：“世人皆知我名号为暄梧，不知我本名为苍晗，何须再化名。”

　　息昀转身：“收徒之地在我仙界洞府。”

　　苍晗看着他的背影，慢慢握紧自己的手心，心满意足地笑道：“不见不散。”

　　息昀迅速回了仙界，仙界亦是夜色朦胧，他刚飞到天宫附近，就看见一行人迤逦而出，为首者一身朝服，锦衣蟒带，面容倒是英俊，只是笑得让人觉得虚假。

　　息昀无意间瞥见，便面无表情收回目光，径直离开准备回家。

　　谁知他嫌碍眼，有人却没知觉。

　　为首男子笑道：“息昀仙君，刚刚出关就去下界降妖了？”

　　息昀抬起眼睛，语气冰冷：“归麓仙君。”

　　“你素日与太子亲厚，如今太子失宠，你又忙不迭下天界，难免会让有心人觉得仙君是为太子积累名声。”归麓笑道，“若是我说，仙君一番好意，反而连累太子。”

　　息昀与他平视，但是莫名给人一种他在俯视归麓的感觉：“陛下下令我等闭关多年，不问世事，出关之后发觉人界有难，出手相救罢了，这么简单的事情，归麓仙君想得倒是复杂。”

　　“息昀仙君误会了，我只是与你闲聊。不过仙君这么说，会让人误会您对陛下的命令有微词。”

　　“有人？”息昀抱剑道，“何必总是假借他人名义，你自己的名号就这般上不了台面？”

　　归麓身后的同僚有人上前一步：“你也太放肆——”

　　息昀却看都不看他，让人觉得他根本不屑于和那人说话。他一弹指，那人居然就开不了口。

　　那仙人面红耳赤，只觉得似乎自己根本不配与息昀叫嚣。

　　即使是在仙界，息昀也是名门之后，原本出身就高出别人一截，又有赫赫战功，似乎他眼高于顶是在理所应当的。

　　但谁都知道，息昀虽然冷漠，但从不拿腔作调仗势欺人，反而某种意义上很好相处。

　　唯独对归麓这一派从来不假辞色。

　　归麓见他当众给自己下不来台，眸光暗了暗，暗中一捏手指，解开了自己跟班的禁言咒。

　　“仙君，看来我一番好意难入仙君法眼。也罢。只是仙君如此迫不及待下界，想必是未曾接到过陛下的旨意。”

　　息昀瞥他一眼，带了几分嘲弄：“这本就是我本职，你是不是劳心劳力太久，都糊涂了？”

　　他原本的官职便是要除魔卫道，保护人界与仙界的，什么时候需要领旨再去？

　　归麓自知失言，便笑笑：“息昀仙君，你是聪明人，又是文武双全，须知无论天上人间，凡功高盖主者，难得善终。”

　　“不过是下界除妖，也是为了天庭，归麓仙君倒是想法设法要找出我几条不是。”息昀手指一动，溯云出鞘三寸，“先诬陷我沽名钓誉不成，如今又说什么功高盖主。定要诬我于不忠？”

　　他的剑一出鞘，所有人脸色都变了，甚至有人连连后退。

　　归麓也有些撑不住笑面虎的模样，勉强笑道：“仙君这是何意？此处虽无需卸甲，但终究在天宫附近，仙君莫要冲动。”

　　“自然是为了陛下铲除谣言，陛下岂是鸟尽弓藏，心胸狭窄之人？”

　　虽然天帝确实就是。

　　息昀说罢，也懒得看归麓，只看着自己的剑。

　　归麓有些阴沉地笑道：“仙君与太子是好友，如今陛下与太子殿下有了罅隙，仙君还是多加注意，免得引火上身。”

　　息昀立于风中，轻描淡写扫了一眼归麓：“太子师承我父，与我有发小之谊，更有同门之情，若是我与他不再来往，想必归麓仙君又要与殿下说我薄情寡义。”

　　归麓拢着袖子：“令尊是太子太傅，仙君与殿下交好并无不妥。只是良禽择木而栖，薄情寡义自然算不上，更可说是弃暗投明。”

　　“我与太子不过同门之谊，东宫之位的来去，我族向来不参与。”息昀冷冷道，“仙君也不必牵扯我，更不必招揽。”

　　归麓眯起眼睛：“这么说息昀仙君无意参与立嫡？三殿下可是很崇拜你，只可惜有太子挡着。不过阁下若是不帮太子，就算帮三殿下了，也算结个善缘。”

　　“无论是太子还是三殿下继承大统，都与我无关。”息昀转身就走，懒得再和他互相讥讽，“随便你们折腾，不过仙君最好收了神通，别怪我哪日心情不好，仙界便少了几个在我门前鬼鬼祟祟的散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