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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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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恭站到摘星楼正门前,轻轻一推,楼门无声大开。
她沿着楼梯一路走到顶层,在最后一扇窗子旁边,见到了她此刻最惦念的人。
沈破听到有脚步声,回过身,看清来人是叶恭时,微微一愣,眼睛里露出几分担忧,浅声道,“你又喝酒了。”
“难得遇到一个看着顺眼的人,自然要喝个尽兴。”叶恭径直走到沈破面前,抬头望着他,眼睛眯了起来,“他是个男子,长得不错,酒量也好,重要的是,尚未娶妻。”
沈破听了应该会生气吧,毕竟,她将话说得那样过分了。
叶恭等了许久,只看到沈破目光复杂,却不曾有其他动作。
莫非他不信?
叶恭扬起手,将缠在自己受伤的帕子亮给沈破看,“他送我的丝帕。”
久未有动静的沈破,突然伸出手,攥住了叶恭的腕子。
他盯着叶恭手上的帕子,那里有一处洇出一点殷红,“你的手,是怎么伤的?”
叶恭往回抽了两次,腕子在他掌中紧紧握着,纹丝不动。
她的眼神淡漠了几分,“你又不是我的谁,我是怎样伤的,与你何干?”
“你不必激我,这招对我没用。”沈破小心翼翼解开帕子,检查了她手上的伤势。
还好,只是划破皮肉,没有伤及筋骨。
只是伤口里面,隐约可以看到有白色的碎片。
沈破心疼地看了一眼叶恭,手中化出一支银针,仔细拨出她伤口中的碎片,又拿出一瓶创伤药,轻轻洒在伤口处,用纱布认真包扎好,打了一个结。
他的动作极为轻微,生怕弄痛了她。
叶恭打量着刚刚包好的手,自言自语一般,“我为你包扎的伤口,是不是跟这一样?”
沈破迟疑了一下,“义兄的话,尊上不必当真。”
以前,沈破在叶恭面前,一直称呼安信怀为安公子,今天改了口,变成义兄。看来,沈破知道叶恭见过安信怀了。
这也难怪,叶恭身上的酒气,是安信怀亲手酿造的酒,沈破也喝过不少,自然嗅得出来。再加上缠在叶恭手上的丝帕,沈破定然是认识的。
如果沈破没有猜出对方是安信怀,怎能在叶恭说出自己和其他男子一起饮酒之后,还能淡定如斯。
叶恭反问,“那么,你的话,我要不要当真?”
“尊上向来洒脱,为何要在这件事上执着。”
“你回答我便是。”
沈破垂眸,语气平静,“曾经句句肺腑,而今,字字无愧我心。”
叶恭向前逼近一步,对上他的眸子,“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再说一遍吗?”
沈破鼓足勇气,缓缓抬眼,在与叶恭眸子对视的瞬间,匆忙别开视线,倒退一步。
“你不敢看我。”叶恭不解,“我想不通,究竟是什么事,让你宁肯离开我,也不愿说出缘由。”
若说是有人逼迫,按照沈破的性子,纵使权重如萧诺,都对沈破无可奈何,何况别人。
或许,是沈破担心遭人议论,说他和叶恭在一起,是贪图叶恭的身份和地位。可是,沈破从来就不是一个在乎别人说什么的人,这个理由也不成立。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叶恭实在想不出来。
白若曾经说过的半句话,突然在叶恭脑海中响起。
沈破和白若早就相识,在白若将七情剑赠与沈破的时候,理应告诉过他,如何医治被七情剑所伤的人。
难道,治愈沈破的方法是,必须要有一人愿意舍弃他们之间的感情?
被七情所伤者,需断绝七情方可自愈,似乎说得通。
如果真相是这样,沈破在恢复所有记忆后,选择离开叶恭,又不肯解释原因,倒是情有可原了。
毕竟,这种话,确实难以启齿。
倘若如此,叶恭愿意成全他。
叶恭释然地笑笑,缠着纱布的手,捧起沈破的脸,拇指在他脸颊上轻轻蹭了蹭,不舍道,“等你的伤彻底痊愈之后,就不要再受伤了。不要仗着懂医术,就不顾及自己的安危。以前,我还能多少帮帮你,以后要靠你自己了。”
她收回手,目光移向窗外,轻叹了口气,“曾经,我就是在这里君临天下,现在想来,仿佛还是昨天的事。”
说完那些话,叶恭黯然转身离去。
望着叶恭渐渐远去的背影,沈破张了张口,无声地喊了一句“阿恭”。
可他,终究没有喊出声来。
这是他最初想要的结果,可叶恭真的走了,他的心,却像是被掏空了一样,痛得没有力气呼吸。
他看着叶恭留在他这里的丝帕,上面浸着她的血,还有浓浓的酒气。
突然好想大醉一场,最好醉到人事不省。
沈破将丝帕收进袖中,化身为龙,飞入云霄。
此时,远在建安城的安信怀府中,后院的白玉兰树下,酒坛横七竖八滚了一地,桌上残羹冷炙,杯盘狼藉,几颗花生米散落其中。
苏横趴在石桌上,指着地上的酒坛,醉眼朦胧,“安公子,还有吗?”
“有,但这酒后劲儿大,你不能再喝了。”
安信怀欲收走他面前的酒杯,被他先一步抢过来,藏在身前。
苏横半眯着眼睛,“有酒却不给喝尽兴,安公子未免吝啬了些。”
“殿下此去,不过是回九重天复命,又不是不回来了,你没必要跟生离死别似的。”
苏横拍桌而起,愤愤道,“你命长,自然等得起。像我这样普普通通的凡人,一辈子眨眼就没了,谁知道临死之前,能不能再见殿下一面。”
这话说得尖锐,颇有几分伤人。
安信怀心里有些不悦,却没法反驳。他挥了挥手,示意手下再去搬几坛酒来,让苏横喝个痛快。
十几个酒坛,在石桌前一字排开,摆得整整齐齐。
安信怀亲手将泥封揭开,斟满桌上的酒杯。
苏横一杯接一杯地喝,喝到最后,头痛欲裂,眼前一片模糊。
就在那片朦胧的视线里,突然出现了沈破的身影,一步步走近他。
苏横搓了搓眼睛,没错,眼前的人,就是沈破。他低声嘀咕了一句,“这么快就到了临死之前?”
话音未落,人已然醉倒在一旁。
沈破看了一眼苏横,走到他面前,试了试他的脉象。他只是喝多了酒,没有大碍,沈破稍稍放了些心。
安信怀见沈破脸色不大好,试探着问,“殿下是见到她了?”
沈破目光柔和了些,轻轻点了下头。他见地上放着开封的酒坛,提起一坛,仰头灌了下去。
“殿下,酒多伤身!”安信怀想要阻止,可惜出手晚了一步,已经来不及了。
沈破将一坛酒喝完,提起另外一坛,又是一番豪饮。
几坛之后,沈破拭去留在唇角的残液,呆立在那里,不知道该做什么。
安信怀叹了口气,“殿下心事太重,如果需要解愁,我再命人搬来几坛。”
沈破好久没说话,半晌儿,突然开口问,“义兄,这几万年来,你有没有想她?”
“日日相思,夜夜梦。”
“你是怎么熬过来的?”
安信怀沉默了一会儿,带沈破来到了一间屋子里。整个房间灯火通明,照亮了里面的每一寸。
这是一处存放兵器的地方,沿着墙壁,有一排木质的剑匣。
安信怀打开其中一个剑匣,取出里面的宝剑,放在面前,仔细地打量着,“她是我见过最有天赋的铸剑师,能铸出世上最精妙的剑。她整日跟在我身后,缠着我的时候,我总想躲着她。等她真的不缠着我了,我才知道,我伤她有多重。她不肯见我,我连一句对不起没机会说。我能做的,只有走遍五湖四海,将她铸造的剑,一把一把收集起来。在我想她的时候,就来这里看一看。”
沈破走过剑匣前,一匣一匣打开,一共八把。
安信怀将剑放回匣子,轻描淡写道,“还差两把,七情和龙渊,可能永远都集不齐了。”
沈破不知道该怎么劝他,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安信怀淡淡一笑,“你和尊上之间的问题,是可以解决的,千万不要走我们的路。”
“我想让她好好活着。”
“尊上早晚会想通,如何医治你的伤。你就算瞒着她,也不过是瞒一时,该面对的,终究会来。”
未来什么时候会来?
沈破想得认真,连睫毛都未曾眨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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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恭离开凉州城后,径直回了云阙宫。
玉惜刚刚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听到有人来了,猜到是叶恭,飞一般跑出来迎接。
叶恭头有些晕,酒劲儿正好上来,没说几句话,就回房歇息了。
阖上眼睛,刚要睡着,脑海中就会浮现出沈破倒地的画面,瞬间惊出一身冷汗,便再也睡不着了。
沈破为她诊脉的时候,曾经说,她的不寐之症,需要再喝几服药才能去根。
叶恭嫌药苦,一直没喝。想不到,经过一场大悲,这症竟复发了。
上天果然是不愿叶恭忘了沈破的。
叶恭揉了揉额头,起身来到桌前,倒了一杯水,正在喝的时候,敲门声响了起来。
玉惜推门而入,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尊上,我刚刚看到,一条白龙飞进了北海里。”
她一边比划,一边兴奋地说,“我第一次看见龙,每一片鳞片都在闪着白光,好漂亮啊!”
萧诺自从登上天帝之位,再没有亮过真身,玉惜看到的白龙,必是沈破了。
“然后呢。”叶恭留心着她的话,面上仍是装作无动于衷。
玉萤脸颊微微一红,腼腆道,“他在入水之前,转头朝我看了一眼,是特别深情的眼神。”
嗯?!这小丫头是不是想多了。
叶恭捧着杯子,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兴许,那是一条雌龙。”
“不!是雄的!”玉萤微微嘟起唇,十分肯定地说,“我看见了!”
噗……
叶恭含在嘴里的水喷了出来。
臭男人,难道不知道亮真身的时候,是没有衣服的吗。
整天不穿衣服乱跑,不怕被当成变态啊!
叶恭一言不发,憋着心底的一股火,扔下杯子,径直往北海方向去了。
玉惜搔了搔头,一头的雾水,“我看见他左爪上戴了一枚指环,男左女右,应该是雄龙。可是,为什么尊上看起来那么生气,难道我猜错了?尊上不会因为这么点儿小事儿就生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