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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零零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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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沈破的马车驶出客栈,继续赶路。
行了一段路程,沈破掀开帘子,问苏横道,“她还在跟着吗?”
苏横往身后看了一眼,叶恭依然在后面,与马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他回答说,“是,她在。”
沈破点了下头,放下帘子。
过了一会儿,沈破又把帘子掀开,正要问话,苏横及时地抢先一步,说道,“殿下,她还在。”
被猜中心思的沈破,抿了一下唇,狠了狠心,“加快些速度。”
苏横愣了一下,看看锲而不舍,尾巴一样跟着的叶恭,再看看马车里的沈破,犹豫道,“殿下,您身体一向不大好,这几年,又被陈国这水乡之地的湿气侵了体,马车速度快了,您撑不住的。”
帘子落了下来,里面传出沉闷的一声,“按我说的做。”
看样子,沈破是下定了决心。
苏横叹了口气,照着吩咐下去。
马车的速度陡然提高了不少,随行的护卫小跑起来。
他们说的话,一字不漏地听进叶恭的耳朵里。
叶恭本打算加速跟上,心下一想,只要不跟丢就行了,没必要跟那么紧。沈破不想看她在后面,她还不想看他在前面呢。不就是嫌弃嘛,来啊,互相嫌弃啊。
苏横时不时折身去看,视线里,叶恭的身影越来越远,最后,小成一个黑点,眼瞅着就看不到了。
马车里,沈破的呼吸也开始变得不均匀,时不时咳嗽一声。
苏横稳住了马的速度,隔着窗口的帘子,对里面的人说,“殿下,属下给您讲个故事吧。”
沈破没吭声。
苏横清了清嗓子,“从前,有个年轻漂亮的姑娘,一个人走在一条跟咱们脚下一样的路上,走着走着,突然掉进了一个大坑里,半个月没爬上来,等到有人发现的时候,啧啧。”
沈破依然没吭声。
苏横用力清了清嗓子,提高了音量,“还有个故事。从前,有个年轻姑娘,一个人走山路,走着走着,路边的山塌了,乱石铺天盖地滚落下来,好好一姑娘,就那么……可怜啊。”
沈破还是没动静。
苏横策马,往马车旁边靠了靠,几乎用吼的,“第三个故事。有个姑娘,一个人走山路,遇到一帮山匪,二话不说,就被山匪扛到山上做了压寨夫人,你猜后来怎么着……”
马车窗户的帘子,倏地撩开,沈破脸色发青,直勾勾盯着苏横,“停车,我要下去透透气。”
苏横愉快地应承着,安排马车停下,护卫就近休息。
随后掀开门帘,扶沈破下了马车。
苏横问,“殿下,你听完这三个故事之后,有没有总结出什么道理。”
沈破叹一口气,“不要和一个爱讲故事的人同行。”
说话间,叶恭已经跟了上来,见大家都在休息,便去一旁树下站着,等他们。
树旁边有个地摊,卖些瓜果酒水。
苏横从马背上解下酒壶,打了满满一壶酒,又买了几个甜瓜,捧到沈破面前,问他,“殿下,你吃瓜吗?”
沈破淡淡一笑,“你吃得开心就好。”
苏横又捧着瓜去问叶恭,被一个凌厉的眼神瞪了回来。
叶恭不咸不淡地问了一句,“咒我,咒得开心吗?”
苏横悻悻退回去,将瓜果分给众位护卫。
约莫着大家都休息好了,队伍重新启程。
苏横问沈破,这次速度快些还是慢些。
沈破看一眼叶恭,有些泛白的唇轻轻张了张,“慢些。”等他目光移到苏横脸上,看清他的表情以后,心里咯噔一下,改口道,“快些。”说完,自顾笑了笑,“罢了,你看着办吧。”
苏横让队伍行进的速度,刚好与叶恭步行的速度相仿。在马车走过去之后,苏横稍微驻足了片刻,等到叶恭跟上来,与她并肩而行。
他没有骑马,一手握剑,另外一手攥着缰绳,陪着叶恭一步一步慢慢走。
起初两人都没说话,半晌儿,苏横思索良久,终于开了口,“姑娘,昨晚的话,你别想太多。其实,我家公子人很好,就是不太会表达,以后在一起的日子还长着,请你多多担待。”
“无妨。”叶恭拿沈破当路标,不打算和他接触,人好不好,跟她没什么关系。
“姑娘雅量。”苏横松了口气,接着说,“前些年,王上听信佞臣之言,贸然出兵陈国,兵败后,将公子留下做质子,来换取自己全身而退。楚国偏居西北,兵强马壮,趁齐陈两国战事之机,休养生息,短短十年时间,一跃成为国力最盛。如今,内有奸臣当道,外有强楚蠢蠢欲动,公子此次回归故国,步步如履薄冰,稍不留神,行差踏错,就是倾巢覆卵,万劫不复。公子劝姑娘离开,确实是为姑娘好。”
照此说来,齐国是三国中最弱的国家,并且,国内时局动荡不稳,随时会丢掉性命。
那岂不是说,沈破和纤云,极有可能很快会死,叶恭可以不用费神替他们想一个合理的英年早逝的结局,这真是个好消息。
但凡能够化繁为简,叶恭都是喜欢的。
叶恭怎么觉得,苏横这小子,越看越顺眼了呢。她不自觉地眯起了眼睛,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这个笑,看得苏横莫名其妙。
前面的马车里,突然传出沈破的声音,“苏横,还有瓜吗?”
苏横立即应了一声,“还有几个。”
他随后问叶恭会不会骑马,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将手里的缰绳递给了叶恭。
无论如何,他不能看着一个女子步行,自己一个大男人骑马,并且,这女子还很有可能跟他家公子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苏横交代了叶恭几句,快步追上马车,在窗口问,“殿下是想吃了吗?”
“不。”沈破缓缓道,“我是觉得,你挺想吃。”
他是嫌苏横多嘴,说多了话呢。
苏横看了一眼马车后面,只见叶恭原地一跃而起,轻飘飘落在了马背上,待到坐稳马鞍,一紧缰绳,策马而来。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潇洒飘逸,一气呵成,一看就是常年骑马的人。
苏横跳上马车,掀开门帘,坐到了沈破身侧。
他知道叶恭听力过人,不再刻意压低音量,对沈破道,“殿下,依属下之见,那位姑娘没有恶意。如果她当真想害殿下,昨夜就动手了,不会拖到现在。她留下,说不准,将来能助殿下一臂之力。”
马车颠簸了一下,窗口的布帘抖动,露出外面的风景,还有叶恭骑马时挺拔矫健的身姿。
好像什么都不在乎,又好像什么都在意得很。
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沈破注视良久,若有所思。
因为路上沈破和叶恭的一番计较,耽搁了一些路程,天色暗下来的时候,他们没有赶到原定的地点,只能露宿在山野中。
护卫们捡了些柴火,点起篝火,围成一圈,拿出干粮和酒水,解决晚饭问题。
叶恭喜静不喜闹,一个人找了个干净的地方,铺了些柴草,双臂交叠枕在脑后,慵懒地侧躺下来。
沈破也没有和护卫们聚在一起。
苏横从马车上拿了两个蒲团,放在背风方向,与沈破坐在一处。
一阵风吹过,篝火跳动,映得人脸上红光一片。
酒足饭饱,护卫们在一起闲谈,无聊之余,划拳吟唱家乡的民歌。
叶恭的目光,穿过层层喧闹,落在沈破的脸颊上。
棱角分明的骨相,舒润平缓的轮廓,五官清晰秀美,连最容易红的耳朵,都那么饱满可爱。生成这般好看的模样,一定有不少女子为之倾慕。
比如纤云,比如陈国女君。
在最容易动心的青春里辗转反侧,在相信至死不渝的年纪里邂逅相遇,在天长地久的美梦里泪流满面,哪怕到最后,只能在心底偷偷过完一生。
如此,甚好。
年轻,真好。
叶恭也曾年轻过,都懂。
大抵是沈破察觉到有人在看他,转过头朝叶恭望去。
叶恭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耳朵里,听到沈破的方向,有脚步声传来。她闭上眼睛,假装睡着。
脚步声在她身旁停了,少顷,身上一沉,一件斗篷盖了上来。
沈破的声音,一如当初那般好听,“天高风寒,更深露重,早点歇息。”
叶恭蓦地睁开了眼睛,这话,不是她曾经说给沈破的话吗,莫非,他带着记忆转生?
她翻身而起,径直盯着沈破的双眸,试图从他墨色的瞳子里,寻找熟悉的气息。
斗篷从她身上滑下来,落在她和沈破中间。
沈破的气息一滞,倒退了一步,“姑娘为何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叶恭嗤笑一声,坐了下来。
她真是天真,那可是银河。源自天上,下接忘川,止于北海。河水同宗同源。
除她以外,莫论人神魔妖,但凡掉落河中,哪个能留下一丝一毫的记忆。
叶恭敷衍道,“没什么,想到一件好笑的事。”
“既是如此,我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
沈破正要起身,叶恭突然攥住了他的手臂,沈破疑惑地望着她,“姑娘可还有事?”
叶恭捡起地上的斗篷,还给沈破,“这个,拿回去。”
他比叶恭更需要御寒。
“可是还在为昨夜的事,与我赌气?”
“没有。”
“那是为何?”
“我可以不食不眠,不热不寒,不病不伤,甚至,不会死。因为……”叶恭挑眉一笑,“我是仙子。”
沈破:“……”
还说不是赌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