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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零零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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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沈破和纤云投胎到了何地,叶恭翻遍了三界的命簿,都没有找到。莫说是两人的去向,竟连来处都是空白。
既然如此,就只能大海捞针,去人间慢慢找了。
纤云是天后的外甥女,即便是落入凡尘,也必然是富贵显赫之家。
叶恭从茶馆听到,陈国当今的君主,是一名女子。
算算时间,离开天界已半月有余,女君的年龄与纤云相当。既然现在毫无头绪,不如先去陈国王宫碰碰运气。
经过一番探查后,叶恭发现,女君身上确有仙人的气息,可惜,不是纤云。
灰心丧气之余,叶恭正要离开,却在偶然间听说,前些日子,齐王寝宫走水,齐王不幸于大火中丧生。随后,二公子沈乘派人前来陈国,接回扣留在此为质的大公子沈破。
沈破?呵,原以为只有那条小龙叫这个破名字,没想到,堂堂一国公子,也有个取起名来随心所欲的爹。
今日就是沈破离开陈国的日子,据说,女君会在宫门口亲自送行。
民间有传闻,女君姐妹三人,各个生得花容月貌,而女君是其中魁首。
能见到女君真容的机会不多,得到这个消息之后,街头瞬间人满为患。身旁的人们互相推搡,叶恭挤在中间,随着人群移动,被迫去看了个热闹。
在宫外守了一个上午,直到午时三刻这个晦气的时辰,宫门终于开了。
侍卫分列在道路两旁,阻挡好奇的百姓。
两辆马车相继从宫门驶出,一前一后,直到护城河畔停下了。两辆马车的门帘掀开,一男一女各自下车。女子白衣华服,以纱覆面,男子素衣缟带,身材挺拔。一个是雍容华贵的女君,一个是玉树临风的公子,两人站在一起,倒是般配。
侍者上前,奉上两盏酒。
“我已派人暗中护送,可保公子平安离开陈地。”女君举杯,“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愿公子此去顺心遂意。”
沈破回敬。
饮完酒水,两人各自往马车方向走去。
围观的百姓,没看到女君的真容,都有些不甘心。不知是哪个登徒子,在人群中喊了一声,“女君小娘子,摘了面纱,让我看一眼你长什么样子!”
紧接着,大力往前一推,一帮人身子猛地前倾,连带着叶恭扑到了最前面。
女君和沈破同时侧头,望了过来。
叫嚣的人,很快就被侍卫们找到,绑着离开了。
叶恭和沈破的目光对在了一起。
是他!就是银河岸边,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小龙沈破。
叶恭心中暗喜,纤云是为了他来人间的,找到他,距离找到纤云就不远了。
思及于此,叶恭不自觉地翘起了唇角。
沈破看见一个陌生女子朝着自己笑,不明所以,碍于礼貌,回了一个笑。
那笑,仿佛寒冬腊月的一缕阳光,一直照到心底,让人感觉,周身都暖洋洋的。
真是要命!
叶恭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
两辆马车走远了,围观的百姓看完热闹,渐渐散开。
叶恭往沈破离开的方向追去。
起初,叶恭远远跟着,尽量不让他们发现。时间一长,叶恭懒得回避,索性摆明了意图,明目张胆地尾随其后。
马车四周,有十几个手持兵器的护卫。领头的,是个骑马的男子,约莫二十岁上下,黑簪束发,圆领窄袖,云纹玄袍,腰间系一条革带,手里攥着一把剑,看起来是个习武之人。相貌也生得不错,墨眉朗目,笑起来挺顺眼。
他发现有人跟在后面,时不时回头去看。见叶恭没有丝毫改道的意思,他策马来到马车旁边,从小窗里,低声跟沈破说话。
距离有些远,声音又刻意压低了,他以为叶恭是听不到的。
可惜事与愿违,叶恭不但能听到,还听得清清楚楚。
他瞥了一眼叶恭,对沈破道,“殿下,马车后面的女子,从陵阳出来,就跟着我们,已经有两三个时辰了。”
沈破说,“能否看出,她是何人?”
“她的衣着打扮十分奇怪,属下从未见过。她没带行李,没带干粮,也没带兵器。恕属下愚钝,实在看不出她是什么来路。”
叶恭暗笑,看不出她的来路就对了,任他天马行空,也断不会猜到她的身份。
“一个女子,料定体力不会太好,姑且由她吧。等她走累了,自然就不跟着了。”
过了一会儿,沈破改了主意,掀开窗口的布帘,冲骑马的男子道,“苏横,你过来。”
待苏横走近了,沈破蹙了蹙眉,“算了,按照我们先前说的办吧。”
自此一路无话。
直到天色渐晚,夕阳残照,他们一行人,进了一个小镇,停在一家客栈门口。
小二出门迎客,沈破下车,与众人一起进去了。
叶恭自然也跟了进去,坐在他们旁边的桌上。
小镇地处偏远,客人不太多,整个大厅不过七八桌。别的桌上觥筹交错,只有叶恭一个人干坐着,既不要吃食,又不要酒水。
这样,就显得特别傻,特别惨。
要是再被势利的小二赶出门,简直是一场人间惨剧。
隔壁桌上,沈破看不下去了,放下碗筷,刚要起身,就被对面的苏横按了下去。
苏横端起一盘菜,用筷子夹了个馒头,来到叶恭身边,放到她的面前。
叶恭注视着眼前的饭菜,脑海中出现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她,被施舍了?她看起来,这么像三餐无以为继的人?
苏横见她一脸诧异,语气柔和许多,“先吃点东西,晚些时候,我们公子有话要问你。”
刚好,叶恭也有话要问沈破。至于饭菜,就不吃了。
半个时辰之后,苏横引着叶恭,去了一个房间,里面只有沈破一人。苏横没有离开,站到了沈破身后,握紧了手中的剑柄。
见叶恭来了,沈破起身,施了一礼,“在下沈破,见过姑娘。”
与初见时的情形,一模一样。
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好想逗逗他。
叶恭挑了挑眉,斜睨他一眼,“姑娘?我记得上次,没有别人在场的时候,你不是这么喊我的。”
她浑然不觉,曾经沉默寡言的她,在沈破身上,总是一再破例。
苏横闻言,眼睛顿时亮了,仿佛知道了什么秘密。
沈破神色一窘,没跟上叶恭的节奏。
叶恭继续道,“那时,你喊我仙子。”
仙子二字,特意拉长了音调。
这话一说完,苏横立即咬住了唇,强忍着笑意,生怕自己控制不住,会在公子面前失态。
沈破的耳朵瞬间红了,连耳根都是粉粉的颜色。
“姑娘说笑了。”沈破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今日,是我与姑娘第一次见面,仙子一事从何说起。我想,许是姑娘记错了。”
忘川之水,果然名不虚传。
如今,他转世为人,已经完全不记得之前的事。
不记得就不记得,反正,叶恭来这里,也不是与他叙旧的。
沈破见叶恭没有再说什么,接着道,“敢问姑娘,家中还有什么人,或是熟识的朋友?”
“没有。”叶恭活得太久了,久到连自己都不记得有没有亲人朋友。
沈破的父王刚刚辞世,听到叶恭如此回答,以为两人同病相怜,顿时感同身受。他垂下眼眸,歉意道,“我不该提姑娘的伤心事,请节哀。”
随后又问,“姑娘打算去哪里?”
节哀,是这么用的?
可能是人间的喜好,不深究了。
叶恭想了想,“不知道。反正,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苏横一个趔趄,手中的剑差点掉地上。
沈破的脸飞快地红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晕染了双颊。
过了一会儿,沈破稳了稳心神,“姑娘打算跟我到何时?”
应该不会太久,等找到纤云,就寻个机会,拘了他和纤云的元神回天界。那么,叶恭是跟到……
“你死之后。”
苏横望向叶恭的目光里,同情中带着感动。在公子留陈为质的他不在的时间里,公子和眼前这位姑娘,究竟发生了怎样轰轰烈烈、可歌可泣的感人经历,才能令姑娘对公子这般念念不忘、不离不弃、生死相随。
作为苏横想象出来的故事中的主角之一,叶恭全然不知自己和沈破几句寻常的对话,为何引得一旁的苏横情绪多变、表情复杂。
另外一位主角沈破,自然也一样想不到苏横内心戏如此丰富。
只是,沈破憋着一张素白的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
沈破思索良久,最终从衣袖中掏出一个荷包,放在叶恭的手里,“今日之前,我与姑娘素昧平生,我不知姑娘为何要跟着我。方才,又听闻姑娘身世,令人唏嘘,我本应略尽绵力,方为君子之道。怎奈,沈破前半生为质,身陷囹圄,后半生前途未卜,生死难料。姑娘若跟着我,只怕是祸非福,容易累及自身。这荷包里,是我毕生积蓄,虽数目不多,但盖一处房,置几亩地,应该足够。”
一番话下来,叶恭算是听明白了,他说了半天,就是想赶走她,不让她跟着。
笑话,她叶恭要跟着谁,走什么路,何时要别人做主了。
叶恭敛起神色,冷冷道,“我可曾吃过你一粒米?”
沈破一顿,回答,“一粒也无。”
“那你有什么资格,对我的来去指手画脚?”
说罢,叶恭将荷包丢还给沈破,开门大步而去。
脚步声渐行渐远,苏横望向叶恭的目光里,多了些许钦佩。
不在意身份、不贪图富贵、不害怕牵连,这样的红颜知己,这般傲骨气节,世间打着灯笼难找。即便他家公子不忍连累姑娘,也不该说出那么绝情的话来。别看他现在不知道珍惜,将来,早晚有他后悔的一天。
沈破一回头,正瞧见苏横一脸我已看穿一切的表情,无力地辩解,“我和那位姑娘,真的是今天才认识。”
苏横点头,“我信,我真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