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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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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中的画笔无意中打了坎,颜料落在地上,红色的宛如鲜血一样。
我想起早上和晓雷分别时,他拉着我推车门的手说:“今天我坐下午的飞机回去一次晚上就回来,到时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答案吧?”
我点点头:“你不要先订机票,或许我这几天还不想走!”
“放心,机票随时都可以订到!”他没有逼我,表现出足够的耐心。
打开车门,我一步步的走向校门,突然背后传来晓雷的声音,我疑惑地回过头。他从车里拿着一把雨伞向我跑来。
“我听说今天可能会下雨,你带着吧!”
我捏着它,看他转身回到车旁,那背影陌生又熟悉。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点舍不得,好像这一别,我们就永远不会见面。
“晓雷!”我的心比我理智更快的叫住了他。
晓雷停住开车门的手,回头看我:“怎么了?”
不知道说什么!我的眼神飘到手中的伞,举起说:“这个谢谢!还有……晚上回来等你一起去吃烤肉!”
他微微一笑:“好的,等我!”说完,他利落的钻进车里。
一直到车开走,我才慢慢地向校门里走去。
中午开会的时候,窗外果然变得阴沉了。我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爱神,这是那个夜晚晓雷为我重新戴上的,我没有拒绝,没事的时候我习惯去摸摸它。
“陈老师,你有没有感觉到……”
恍了会神,只见身边的年老师突然站起身接住会议桌,可是桌上的文件和水杯会都剧烈的晃动起来,我莫名其妙的看向其他老师。
大家也还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怔怔的坐着,一时间没人出声音。
叭——!杯子倒了下来,滚出桌沿,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茶水溅在破碎的杯沿,形成诡异的图案。
“地震了!”
终于有人大叫一声唤回了所有人的意识,大家开始疯狂的向外跑,我回过神也跟着大家向外冲去。地震,是我想都没有到会经历的灾难,它发生的那么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会议室在一楼的最顶头,没花几秒钟,墙壁开始出现裂缝。
年老师跑过一楼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下来:“学生们还没出来!”他惊恐的转了方向往回跑,我想起那些可爱的叫着我老师的孩子们,奔跑着发抖的脚步也停下来转了身。
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我冲进教室,孩子还是一片茫然中,有的摔在地上大哭起来,大家吵吵闹闹的,还没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
大片的石灰粉往下落,地裂了。我脚一歪撞到了墙上,脚踝传来刺骨的疼痛。
“全都给我往操场跑,快点!”我大叫,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忍着痛上前拉起两个孩子往门外跑,脚扭的发肿。
四处是尖叫和痛哭声,人影攒动。在一楼的孩子在楼塌下前冲出了教学楼,我看见年伦从外再次冲了进来,头上腥红一片,手上身上全是灰尘。
我拉住他,这幢楼是八九十年的混砖,抵抗了没几下,房子已经从上到下一层层往下垂,“年老师,来不及了,你不能再进去了!”
他看了我一眼:“楼上还有孩子们没出来!”他推开我,转身向里冲去。
此时,我们头顶的一片墙宛如没有支柱的积木哗的一下全都倒了出来。
“啊!”我反射性的伸手去挡。
“陈老师!”耳边传来年伦的声音,下一刻他已经挡在我的身上。房子压了下来,地裂开了缝,我们往下坠,还没来得及逃出去的孩子全都随着我落到偌大的地缝里,石块砖块玉板重重的一层一层的垒在一起。
我的眼前灰了……
最后的记忆是年老师那张灰尘满面的脸,拙劣的眼镜已经不知道飞到何处,我看清了那双清澈的眼眸。
第一次来到秀之,带着我参观整个学校,认识孩子们的男孩……
“陈小姐,第一次教书吧?”
“嗯!”那时,我只是想要找到一个可以养活自己的工作,而教书是个轻松而稳定的活,我并没有崇高的品质,至少不像年伦那么有爱心,可以手持着一张北大的学士证来这个小地方当一名小学老师,可是两个月他让我明白了一个当老师快乐的人生理由。
人真的可以活得毫无所求,只为了理想。
“那你一定会喜欢上这里的一切!”说着这一切的时候,他的脸上凝结了一切美好的元素,让人似乎觉得这里是一个逃脱一切的世外桃源。
我在他的身下,感觉无数的重块落在他的身上,从来没有和他这么接近过,我们的距离只和陌生人近一些,可是现在……耳边仿佛回想当初红着脸流着鼻血的年伦。
火辣的痛占去了我的意识,
马背上的家园因为你而辽阔
到处传扬你的恩德
在牧人心头铭刻深深的铭刻
啊.哎.啊.哎.啊.哎.
……
每一个降生的婴儿
都带着你的血性
每一张牧人的脸庞
都有你的轮廓
每一座毡房的梦里
都有你打马走过
每一座毡房的梦里
都有你打马走过
……
歌声整齐的在耳边响起,那是我教给孩子们的歌,关于阿婆故乡的歌〈成吉思汗的传说〉,有些孩子们哭泣着,那些平时很调的小男孩带着女孩们唱着歌,他们似乎用着某种方式告诉我他们不是孤单的,他们活着,在废墟里的某个黑暗的地方。
“王蓉,莫雨轩,李由兰……”我叫着她们的名字,歌声有了中断了,被叫到的人回应着我,他们活着。
那一刻,我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这比我从海难中获救更让我激动。
年伦的尸体还是温热的,而我却并不害怕,伸手摸向他的脸,紧闭的双眼,血已经凝固了,我不害怕不恐惧。
“孩子们,坚持下去!一定有人会来救我们的!”我不确定,可是我知道必须这么告诉他们,因为我应该是被压在下面唯一的老师,第一次意识到老师这个名字对我的意义。
“老师,我好痛好累,好想睡!”有个孩子哭着说,在离我不远的某个地方。
我伸手,一片黑,无法摸到她。
“别睡,咱们唱歌!老师教你们唱唐古拉阿婆的歌好么?想象我们将来去到很美很广阔的大草原,那里有奔腾的骏马,还有雪白的羊……”我把书中描写关于大草原的风景统统的说了一次,不止是给她们听,也是给我自己。
“陈老师……”另一个孩子很羡慕,“我们能去唐古拉吗?”
“一定能的!”是的,只要我们能坚持着活下去。
“那我们再唱啊,一定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我们不知道外面的天气,只觉得湿湿的泥水沿着断垣流下,滴在我的身上,我知道外面一定下雨,晓雷的飞机应该已经起飞了,他还留了我一把伞。
他算到了一切,天气、我的决定,却算不到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