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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2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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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季末日,假期已经过了一半。接到九歌的电话,我随便换了一套衣服就出了门,上岛咖啡的门前依然放着夏日的向日葵,高大的枝杆顶着金黄色的花朵随风飘摇。
我打开门,服务生微微一笑:“小姐,是一个人吗?”
我摇摇头,四处在幽静的厅里寻找,不远处,九歌伸手向我挥挥手:“洛可,这里!”
“谢谢,我朋友已经来了!”我向门口的服务生点点头,向九歌的桌子走去,坐下:“放假没回家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你还真够朋友!”
九歌笑了笑,望着洛可红润的面容:“假期找了个经纪公司跑通告作广告模特,好不容易才有时间找你出来喝饮料,其实我是有件事放在心里很不安稳!”
点了一杯可可:“什么事啊?”
“你……还记不记得费晓雷这个人?就是那个为了去世女友举办大型画展的有钱男人,这件事在南环的女生里传得厉害!”
我微怔:“你为什么说起他?”
“他到学校的附中查过你失踪前的资料,我有同学以前和你以前是一个寝室的,那个费晓雷给了她一千块把所有关于以前你的资料全都告诉他!”九歌为难的纠结起秀丽的眉,“难道你以前和他发生过什么事么?”
晓雷又想干什么?我头疼的低下头。
九歌关心的抚上我的额头:“你没事吧!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和云乌吵架了么?”
“没事!”我微笑摇摇头,“只是一场误会,他认错人了。以为我是他以前的女朋友韩梦馨,听说我们长得一模一样,连爱好都一样,不过终于还是会弄清楚的,我不是韩梦馨,我是张洛可!”
服务生将可可放在我的面前,我双手捂在杯身,热量通过手心传到身体里。
九歌抿了抿嘴:“你一点都想不起失忆前发生事情么?”
我摇摇头:“其实想不想得起来不重要,我觉得现在很幸福,就这样永远下去也好。我不管费晓雷想要找到什么东西,反正那都会和我无关,我就是我,没有人可以改变,也没人可以抢走本该属于我的一切!”
我的话,九歌恐怕不会听懂,换了我是听众,也不会明白我想说的是什么。
玻璃窗外,夕阳染上一抹金色。
街上车来车往,我轻轻的一笑。
“云乌答应过我,让我永远留在他的身边,无论我是谁!”
“你一定曾经怀疑过!”九歌忍不住拉住她的手,“我听说失忆的人脑子里一定会有以前的印象,就算是片断也好,你什么都没有告诉我在你的脑子里到底曾经出现过什么,你当不当我是朋友!”
“九歌,你不是我,你不会明白。我宁愿很多梦永远都不用醒来,我还是那个爱哭爱画画的张洛可,那个眼里只有云乌的张洛可!”我凝视着她,半晌,垂下头。眼泪在快要溢出来的同时,我迅速将纸放在鼻间,装作擦拭的动作掩饰。
我的脑子轰轰作响,唇瓣被咬的微痛。九歌怔怔的望着我,“你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像什么吗?”
我红着眼抬起头:“什么?”
九歌轻舒了一口气,微眨了下睫毛:“像个努力说服自己的傻瓜,以前我真的很讨厌你这个样子,明明就在乎,明明就恐惧害怕,却还要强装什么事都没有!”
是,我害怕我恐惧,我是个胆小鬼!我怕我的幸福会随着真正的张洛可出现的那一刻全都消失,泪水开始在脸上流淌,我趴在桌上闷着声哭,“我真的不知道!”贯穿全身的悲伤渐渐地侵蚀着我的意思。
“你别这样!好啦,当我什么都没说,不要哭啦!”九歌尴尬的看向四周,立刻从小包里拿出纸巾递给她,“别人都看着呢!”
纸巾那么薄,好像随时就会化掉,眼泪进去便什么也看不到,我的体内忽然阵阵冰冷。“九歌,我是不是很坏?”
“你胡说什么啊!谁说你坏了,如果你真坏,这世上就没有好人了,你看现在倒像是我欺负你的恶女人!”九歌叹着气,将我的脸勾起,小心翼翼地用纸巾为我擦去眼角的泪水,没好气的说,“如果被云乌看到,准骂我一顿不可!”
“他不会!”我破涕而笑,“他除了对我凶,我还没见过他对哪个女生凶过!”
“那是因为他的心底对你很在乎!”九歌想了想,突然冒出一句话,“其实有时候爱情也会改变一个人,我真的希望你能一直幸福下去!”
我心底蓦然有一股莫名的不安。我能幸福的,只要永远像现在这样,不能容许胡思乱想,更不能让云乌看到我的害怕。
夜色迷漫的海面,笼罩着淡淡的雾气,遥远的边岸看不清尽头。
即将进入冬季,沙滩上的人少得可怜,软软的沙陷进我的鞋中,海风带着刺骨的凉意。十几米开外路灯昏黄,无法穿透黑夜将这片海岸照得更加清晰。
咸咸的味道充斥鼻腔,耳边传来海鸥的鸣叫声有种诡异的寒噤,宛如女人的哭泣。
我静静走在沙滩上。
孤单的身影。海风吹乱我的发,身体冷的麻木。这里是我复活的地方,走到那个据说我被冲上岸的原地,坐下。
指尖流沙慢慢落下,在沙面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圆形。
对着这小小的一角,我什么都无法思考。晓雷开始行动了,他在探查张洛可的过去,可能在不久以后,真正的张洛可就会出现,捂住自己的心口。那里依然痛痛的,好像有把刀插在胸口,只要一移动就鲜血淋漓。
“梦馨!”
熟悉而低沉的声音。
我慢慢回头,望进那双黑玉般忧郁的双眸里。幽暗的夜色,晕黄的路灯,那人的神态竟是那么温柔,他是费晓雷。
我低垂下头,恍惚着想从他的身边走过。
晓雷苦笑:“现在看到我就要转身就走!难道我就真的那么可怕,让你连看我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对不起!”我低声说,“因为你每次出现给我带来的都是不好的回忆!”
“如果我告诉你这是巧合呢!”他的眼底闪过一丝痛楚,“每个星期我都会来这个海边,一直都想或许你有一天会到这里来,只是,我从来就没有等到过!曾经我们也有过很快乐的童年,不像现在只要一见面就好像是仇人一般。”
夜晚的海滩看不清海平线,清冷的海风也仿佛从不知名的天涯海角吹来。
“你还记得这个海滩么?十一岁那年,你说海豚湾有一个传说,如果谁可以向跃出海面的海豚许下心愿,就会找到生命中的真命天子!那时我就站在你的身边,还记得那个吹得响的海螺吗?那是我……”
我抬起头,正眼望向他,低声说:“请你不要再说过去!”
“为什么不能说!从小到大,我以为我们是相爱的!”晓雷凝视着我,大声说,“而你现在却告诉我我所以为的一切都不是真的,你说像我控制的娃娃,你见过被我真正控制的人或事吗?我会对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花那么多心思,甚至将我的理想和未来全都压了出去,就只为了……给你一个幸福的将来!”
他的声音哽咽,我别过头去。
“是吗?那是我的错,让你没了理想没了抱负。费晓雷先生,你别把你所有决定的起因怪在我的身上,那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说完,我起步向海岸的大路走去。
“你不了解我,那是因为你从来都不会认真听听我的心声!”晓雷挡在我面前,高扬的声调在风中化为虚无。“我曾经说过吗?其实我只想成为一个赛车手,而不是当朴陈两家企业的救世主!因为你的父母想要他们未来的女婿是个负担整个家族兴旺的人,因为他们要他们的女儿嫁给一位给予安稳和优越生活的男人!”
赛车手?我的呼吸停顿。晓雷什么时候会有那个念头,我从来都没有想象过他穿着赛车服驰骋在赛车场上的情景,那和这个优雅的模样根本就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
“这样也和你没关系吗?”他说,“我会为了想要控制一个女孩而放弃自己的梦想,因为是你,所以我可以忍受在未来几十年成天面对那些报表,那些枯燥的年度发展计划。因为那个人是你——!”
他的话好像不断的重复着,耳边晃过仿佛叩经时纠缠的责难,手绞结在一起,我抿着唇,不能因为他的话而妥协,我怕只要我一流露出脆弱的样子,会将之前的武装全都化为乌有。
“这样也没关系吗?”他轻轻地问道。
是,这样有关系吗?
“那和我没关系!”我低头想从晓雷的身边绕过去。
听到我回答,他怔了怔。
突然手一紧,我回头看向拉着我的晓雷,皱紧眉头:“你又想怎么样?我不想再听你说,放开我!”
“我会找到真正的张洛可来证明你的身份,你的一切只会和我有关系,不是他封云乌!”
“还要我说多少遍,我喜欢的人是云乌,只有他才是我的爱人。无论你想证明什么,不要扯上我,不要烦我,你难道不知道我一点都不想和你扯上任何关系!”我发了疯胡乱的喊着。
晓雷冷峻的面容带着受伤的意味,望着我。
“梦馨!”
我懊恼地别过眼去,深吐出一口气:“对不起,请你不要逼我,我真的很累,放过我吧!”我用力把手从他的手中抽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真正的张洛可现在正在第一女子监狱,而且明天就是她出狱的日子!”
“你说什么!”我惊愕地止住脚步,抬起头。
“明天你就可以见到她,因为我会将你现在这个名字的主人亲自带到你的面前。”晓雷很平静,“所以,今天也是我最后一次来这里等那个叫陈梦馨的女孩,所有的一切很快就会结束,就像我们的赌局!”
海浪一层一层冲上岸,又一次次退了回去。
漆黑的天空没有星星,无人的海滩宛如地狱的幽冥湖,看不到尽头。
“真正的张洛可?你……你找到她了!”
我怔怔的低喃。
“是啊,真正的张洛可,那个不会画画,不喜欢吃黑森林蛋糕,只会喝酒抽烟偷东西吸毒品的小太妹!”
“胡说!”我的心跳停在胸口,眼神迷乱,“我才是张洛可!”
“你从来都不是她!”
“闭嘴——!”我用了所有的力气推开他,捂住耳朵拼命的对他大吼。海鸥扑着翅膀从海崖上惊起。
我睁大惊孔的双眼,颤抖着后退。
海风冰凉的海边。
颤抖的步子踉踉跄跄,一步、两步。
衣诀飘起,像随时会消失的纸人,长发纷乱的打在那张苍白惊人的脸上,我的声音那么轻,那么含糊:“你……为什么一定要找她回来?为什么不让她永远消失掉,永远都不要再出现!”
晓雷无语,拧紧的眉头一直未曾舒开过。
我真的是一个坏女孩,居然希望真正的张洛可就这样死去化为灰烬不再存留于这个世上,我是那么的邪恶,这个念头连我的自己都感到可怕。
“……”
“你一定会觉得我很恐怖吧!那个生活在城堡里快二十年的公主居然是一个这么坏的恶魔,可是……我疯了!我真的疯了!”我语无伦次的自言自语,不停的捶打自己的胸口。
“梦馨,你不是恶魔!住手,住手!”晓雷拉着我的手,“只要你认输,我们就可以重新开始,我不能失去你!你为什么就不能理解我,为什么——!”
“晓雷,你可以帮我吗?明天给我杀掉张洛可,让她永远也不要回来!”幽幽的声音伴着淡淡如雾的微笑,我想象着张洛可满身血的躺在马路中间的样子,那情景一定很凄美,不错,只要那样,我就可以永远当张洛可。
“梦馨……”
“请叫我张洛可!”我揪起晓雷的衣领,一字一句的说,“你不是喜欢我吗?我答应你,只要你给我杀了真正的张洛可,我会分出一半的时间当你的陈梦馨,我可以像小时候那样天真的去喜欢你,像小时候那样依赖你。你喜欢洋娃娃,我就做你的洋娃娃!你喜欢城堡里的公主,天堂里的天使,我都可以扮!”我走近他,踮起脚尖,在他耳边低声说,“你喜欢我当你的妻子,我也可以!”
身子一重,我被晓雷推倒在沙地上,他激动地指着我变形的脸,很不客气的吼道:“梦馨,不要再发神经了,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个疯婆子!”
我慢慢地从沙地上爬起来,对着他没形象的大叫:“是啊,我就是个疯婆子,被你逼疯的,被你逼的!”
我不会让晓雷好过,我发誓,我要他感觉到和我一样的痛苦。
晓雷半晌没有出声,他一直看着我,一直看着。
一分钟,两分钟……海风冷的让人发抖。
我们这样对持着很久很久,久得我以为会成为海滩上的一尊石像。
“对不起!”晓雷终于低声说,幽然的声音打破了海滩的沉静,成为风以外唯一让我感到发凉的声音。
“不用说对不起,每个人心底都住着一个恶魔。你有,我也有,或许连云乌也有!”我冷冷的一笑,“云乌不会抛下我,因为他舍不得我恨他!”
脚湿了,浸透在冰冷咸咸的海水中,路灯昏黄,两人的寂静海滩,漆黑的夜空没有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