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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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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事前约好了似的,应七早早的在祠堂里等着了。阿正跟在霍一飞身后,由当班的小弟领着进门,应七正坐在红木圈椅里喝茶,霍一飞端端正正的在七哥面前跪下,“七哥,一飞来领罚的。”
应七搁下青花盖杯抬眼打量阿正,嘴里却和一飞讲话:“我听进哥说起了,这么个小事,怎么罚啊?”
霍一飞低着头,他知道凡是进哥知会了的,再小的事也能要他的命,“一飞失察,行事不周,哪里是小事,请七哥重罚。”
“不急,先说说你后面竖着的那个怎么回事?”霍一飞惊得回头一瞥,阿正还立在自己身后。他的冷汗流下三分,忙低声喝道“跪下啊!”阿正这才跪下来。
“七哥,这是小飞……小飞新收的……小弟,名叫阿正。今天带他来刑堂是……是领杀威棒的。”
应七不觉失笑:“哎呀,一飞都收小弟了?看来我们是老了。”
霍一飞又是一阵额头飞汗,“七哥见笑了,是进哥发了话小飞才敢的。依着规矩来刑堂收筋骨,若是挨得过才是和记的人。”
“我看他够呛,想你当年还不是给抬出去的,他还是个孩子啊,还能挨得过你?”霍一飞苦笑。
“七哥别笑话了,小飞等着家法呢。”
“嗯,好。几天不打皮就痒,存着心找事儿,是吧?我也懒得算,你自己说该怎么罚?”应七心想着今天这顿打冤情比罪责要大,该打多少还是叫霍一飞自己定。一飞却也为难,依着他的性子,能给自己寻私情么?若是该打二十由着他说也成了四十。
七哥这招够狠,霍一飞心里翻腾,脸上却不敢露一丝的犹豫。
“七哥,小飞不敢,哪有自己犯错自己定罚的道理,请七哥重罚。”
“好吧,疏职失察应发木杖五十,看你手上有伤,先罚二十,剩下三十记账!”
“谢七哥。”霍一飞松口气,木杖二十下对他来说实在太轻松,看来七哥还是疼他。
霍一飞麻利的在长条凳上趴好,七哥特意选了根白松木棍,白松木材质轻软,富有弹性打在身上远没有紫檀或花梨木那样凛冽。
看来七哥还真是眷顾着或一飞,不像周进凡打必是冲着要他的小命去的。这边阿正怯怯的跪着,虽说知道□□的家法严厉,也常听小宁说起或是见着小宁受伤,可这回真的来到刑堂,满眼的萧杀肃穆,气氛凝重,又眼见着霍一飞趴在那里等着挨打,这心里还是怕的要命。
“啪”的一声闷响,白松棍落下,虽说应七心疼一飞,选了温和的刑具,可是真的行起刑来却没有一丝的懈怠,打过是要验伤的,总要对得起家法规矩。
这一下所过之处中间惨白边缘发红,却只在一瞬间发白之处也过了血,通红一片。这便是松木棍打出的痕迹,不会马山皮开肉绽,却把所有的疼都含在皮肤里、肌肉里......
霍一飞随着木棍的翻飞颤抖着,虽说挨打受刑是家常便饭,比这狠得也不知有多少,但是“疼”的感觉似乎永远是伤好了就淡忘了,只知道疼!很疼,想一想是怎么个疼法,却是无语形容。每次都是棍子挨在身上,才能体味这无边的痛苦。
“啪、啪、啪…”应七的棍子极有分寸,每一下都换了地方,这也是体恤他吧,一飞把头深埋在臂弯里,不要说辗转呻吟就是大气也不出一声,因为他知道阿正看着他,阿正也要过这样的生活,他就要教他怎样面对这样的生活。
棍子夹着风声,几乎变成了刀,割裂了他的每一根神经,没有血,血管却都碎了,血在皮肤下面肆意的流淌。他想起自己第一次挨进哥的家法也只有十七岁,哭着鼻子,趴在沙发上,越是喊、越是挡、越是躲越是打得狠,阴云密布的十七岁,那时他就明明白白的知道了,遭罪也好、挨罚也好,是自己的就要受着、忍着、扛着。
棍子还没落在阿正身上他已经开始抽搭,细细碎碎的,压抑却汹涌着。霍一飞勉强抬起头看他,跪是跪着却塌了下来,整个身子坐在自己的脚上,一只手还在抹眼泪,霍一飞的火气升腾开来。
这哭声也分了七哥的心,又是一棍呼啸,却略略的偏了,“啪”的一声杖在霍一飞的腰上——“啊!”这一声惨呼不是喊出来的,是白松棍打出来的,出来一半,剩下的憋在喉咙里生生的又咽回去。七哥也是没想到,手上的棍子停了停,看霍一飞耸立的肩剧烈的颤抖,怕是腰伤着了,腰部脆弱的很,又是男人的命呢。
“一飞?”七哥停住,和记的家法里破天荒的没打晕就停了手。
“没事,七哥。”一飞自是知道没这规矩,暗自调息缓和,挨到这会儿都没吱声,独独这一下,仿佛击穿了他的身体,冷汗拼了命的往外冒,顺着头发滴下来。
总算打完了,应七收了刑具,命人将霍一飞扶起来。还好,腰上挨得一棍似是没有伤着筋骨,一飞使力站住,拉好衣服。此时的阿正更抽泣的没个样子,不知是怕呢还是也心疼一飞。
霍一飞拼着一身的伤,上前给他一脚“你哭个屁啊!!”
有伤和没伤是不一样,这一脚连平素里一分的力气都没有,阿正只是晃了下身子,又赶忙跪直了。“对不起,飞哥,以后…以后,阿正不会再叫你为了我挨打。”
霍一飞怔了怔,又不觉笑了,原来为了这个哭。应七倒是没有霍一飞那么好的脾气,甭管为了什么他就是见不得男人掉眼泪。
“一飞!你验伤去!”霍一飞收回心思,想起自己还没有谢刑,忙转身在七哥面前跪下,这俯身一跪不要紧,只觉的腰眼上给刀子捅了似的一阵钻心的疼,他几乎是扑倒在地上,他单手撑着地,竟不敢直身,这以前是没遇着的。
应七瞅他这样也有些担心,“你没事吧?”霍一飞试探着慢慢直起身,还好还好虽是疼的要命,却还能撑起身子,他摇摇头,“小飞…谢…谢七哥教训。”
霍一飞到外堂验伤,应七喝了口水,走到阿正面前,“小兄弟,这里是和记的刑堂,走进来抬出去的有的是,就算眼窝子里淌出来的那也是血!我瞧着霍一飞的面子,忍着你到这会儿了,你若是再哭出一滴眼泪来,我肯定打死你!”
阿正立马收住眼泪,他本也不是为自己哭,现在知道该着自己了反而平静下来。
“我不哭了,我不会给飞哥丢脸的。”
七哥别过脸,不屑的笑笑,丢不丢脸的一会儿再说吧。很久没收小弟了,和记的惯例入会前要先在刑堂领十二记杀威棍,十二代表着十二堂口,表示每个堂口都得敬着,既是拜在和记门下了什么威风都得敛起来,也是叫入会的人慎重选择,若是刑到一半挨不住要放弃了,只需言语一声,和记也绝不会为难的。但若消受过这十二棍,便是和记的人了,有了难和记上下自会罩着,有了祸事也得去给和记挡!
七哥自刑架上取下“杀威法棍”——紫檀木制成,长约六尺,前扁后圆,颇似古时的廷杖。紫檀木沉重质密,这一根就重约二十二斤,却已然是紫檀木棍中较轻的一种了。
应七双手将刑具摆在祭坛之前,插香三拜。
“堂前人听着!”
“是!”阿正垂首顺目,满脸的决绝。
“和记,不问出身来历,即入我门就是兄弟。今日这杀威棍下没有勉强,你若铁了心要过刀头舔
血日子就咬牙死扛的受着!挨不住了就喊一声!和记绝不为难。懂了没有?”
“我懂!”
“依着规矩是十二棍,代表每个堂口赏一棍,今后见着各堂口的长辈兄弟,都得敬着,要想着今天挨得棍子,把那些个性、威风都给我憋在肚子里,烂了也别耍出来!懂了没有?”
“懂了!”
“好!开始!
司刑手引着阿正来到刑凳前,褪掉了上衣按在凳子上!当真轮到自己了,他反而坦然了些。阿正闭上眼,两手死死地扣住凳子的边缘,生怕一板子下来自己能飞出去。此刻霍一飞已经验完伤,就站在刑堂的一角往这边看。
七哥上前,先把法棍点在阿正的背上,一阵冰凉的感觉电流般传过全身,阿正紧张的收紧了肌肉,还没打就把拳头咬在嘴里,生怕打出了声。
“自己数着!”
阿正刚待说“是”,法棍挟着风落下来,拍在他消瘦的背脊之上,阿正整个身子猛地晃动起来,面部完全的变了形,嘴巴张得老大,所幸没有叫出声。霍一飞瞧着他竟比自己受刑还紧张,生怕
他忍不住喊一声,挨不过这十二棍,就没法收场了。
汗冷瞬间渗出,七哥却停了板子——“自己数着!”
“一”只这一下阿正就气若悬丝了。
第二棍,比第一棍更实落,七哥没有因为他第一次受刑而给他一丝的眷顾,叠着三指宽的淤痕再拍下去,皮肤由红色转瞬变成紫黑色,可见皮下的血管已经完全破裂,血流汹涌。皮肤肿成薄薄的一层,只怕再一碰就要破了。阿正这回低低的“嗯”了几丝,呜咽在嘴巴里,不知七哥是没有听到还是放他一马。
“二”这一声报数显是咬着舌根挤出来的,霍一飞听着都觉得揪心,他的眉头拧成了结,恨不得冲过去替他挨了。
第三棍避过了刚才打肿的地方,新的起伏再现,阿正整个身子都开始颤抖起来,压抑的呼喊声已经能够听得见,霍一飞抓着桌上的报纸冲过去,卷成卷塞在他口里——“咬着,给我咬住了!不准出声,就是疼死也不准喊!”
“三”——数是霍一飞报的,他忘了自己的伤,跪伏在刑凳的前端,搂住阿正的肩,抓着他的手,阿正咬着报纸,把所有的呼喊憋在喉咙里。霍一飞不敢抬头,怕七哥计较自己替阿正报数,七哥瞅了瞅他,那又是躲自己又是顾全阿正的姿态让人心酸。七哥不理他,算是法外施恩了。
又是一阵呼啸的风,就又是一阵辗转,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贴在阿正的脸颊上,他死死地咬着报纸,手指几乎扣进一飞的手里,鼻息已经沉重不堪。
“四——五——六——”
熬了一半了,皮肉已经完全开放,棍子再没有一处可以落脚,二十斤的棍子是能要人命的,七哥再顾着规矩也不会废了这个人。应七略略的收力,可是对阿正来说,这点惜力并不能挽救他,一半身子已跌下刑凳,含着的报纸被口水浸湿,满脸也不知是汗是泪,反正只是没有叫喊。
“七”霍一飞的声音发抖。
应七还没见过被打到掉下刑凳的,心中本来生出的一点欣慰也没有了,他厉声喝道:“给我趴好了!”
霍一飞帮不了他,阿正自己挪着身子往刑凳上爬,半米高的矮凳,爬了三次,跌下来三次。
“七哥,小飞有话!”霍一飞实在不忍,忙跪正了身子求情。
“打完了再说!”应七冷峻不已。
“七哥法外施恩,容他歇歇。他还是个孩子呢!”
“孩子?比你小几岁呀?”霍一飞低下头知道七哥生气呢,他平素为人严谨,最恨人刑中求情,其实他的心何尝不是肉长的,行刑之时本就折磨人心,再有旁人多嘴岂非更加煎熬?
但是几句话语之间阿正已经重新趴好,七哥的法棍再次落下,却比先前含了情分在里面,兴许真是顾着一飞的情面吧,看他是真心想收他。
“八、九、十……”
霍一飞按着阿正的肩,手底使劲,那意思阿正明白——快了,快了!
“啪——!”告别演出吧,法棍也有压轴的,这一下凶狠凛冽,敌得过先前的所有了,阿正到底是没有忍住,“呃啊——”一声惨呼,人也昏了过去。
“十一”一飞还报着数。“十一啦!阿正,十一下啦,你喊什么!”
阿正没有动静,头歪在一边,脸还扭曲着。“七哥?”霍一飞用眼神征寻应七的意思,眼神里全是哀求。这么些年霍一飞为了自己都没有这样求过七哥……
应七的最后一棍没有停,却是轻轻的落下来,像是要叫醒阿正。
“好了!礼成!给我端盆水来浇醒了!”
应七自顾自的收了法棍,这边司刑手一盆凉水泼在阿正的头上,阿正醒了过来。
“谢谢七哥。”霍一飞拧眉垂首告谢,应七摆摆手,“两个混账王八蛋!给我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