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烬》西候

1、史学家的骗局 01

　　爱一个人的时候，眼中尽是那个人的音容；恨一个人的时候，眼中也全是那个人的身影。但无论爱与恨，看到的都不是那个人的全部。
　　——《独｜裁者的末路》沃兹基·硕得
　　新的歌剧在兰斯大剧院上演，这再平常不过，惟有今日稍显特别。
　　演员们在后台准备得匆匆忙忙，主演莉莲小姐要求化妆师务必要让她比平时候更加光彩照人，化妆的同时她手里的剧本一刻也没离开过，平日里很少看到她背剧本，大多时候都是工作人员在台下举着巨大的提词本，可见这次的观众来头不小，连她也开始认真起来。
　　银河第一帝国皇家卫队一早就出动搜查整个剧院，由皇家近卫骑兵总指挥官、中尉黛妮卡·斯塔利亲自带队，这位铁腕娘子出现，意味着上层决对不允许出现任何差错。
　　卫队检查到化妆间，走在最前的士兵猛地推开门，将里面一众演员吓了一跳。
　　身穿红色骑兵礼服的中尉站在门外，她的双手背在身后，腰板习惯性地挺直，金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绾好，鬓角修理得整整齐齐，白色腿裤绷出大腿的曲线，再拢入高筒长靴中。中尉是欧罗巴人种，整合父亲星辰双子星之一的盖文·斯塔利与母亲多拉亲王优秀的基因，长得如霜雪般高洁美丽。
　　她碧蓝的眼睛转了一圈，化妆间里。换衣服的背过身去，紧紧捂住胸口；妆画到一半的，举起手上的剧本挡住脸，避免叫人看到苍白的脸。
　　下午帝国女王罗萨将与银河众和国总统莫蒂·史密斯在此观看帝国传统戏剧。
　　这个消息早就已经通知过剧院的老板，当时老板信誓旦旦地说一定会准备一出精美绝伦的好戏，让总统今生难忘，但临近开幕也没有准备好，未免让人感到一丝尴尬。
　　中尉面无表情地令人将化妆间彻底搜查一遍后离开，门才关上，憋着一口气的莉莲小姐就把手上的剧本丢在桌上，她生气地斥责说：“那个该死的女人在干什么，懂不懂什么叫做隐私？而且她那是什么表情，看不起我们？”
　　没有人附和她，在有“帝国玫瑰”之称的黛妮卡·斯塔利面前，她张扬的性格也只是小猫在张牙舞爪。
　　搜查结束后，距女王与总统到来还有两个小时的时间，中尉回到剧院大厅继续监督换岗工作。前期工作准备就绪，仍有半个小时休息的时间。
　　黛妮卡坐下来，她连续工作几天，凌晨又临时收到带队的命令，连夜从办公室出来，至今没有休息过，再多的咖｜啡｜因也没法让细胞活跃起来。
　　所有的席位空空荡荡，没有喝彩声、没有掌声，所有一切被空洞的沉默所取代。寂静的大剧院里，睡意如和风微微吹拂，黛妮卡眯起眼睛，旁边似乎有人落座，模糊看到一抹沁人的薄荷绿，像是春初柔软的嫩芽。
　　快要睡着时，忽然听到一个女声自言自语：“《星烬》故事概述：西元420年，帝国星辰军将领斯塔尔与丽达因歌剧相识，斯塔尔将军被丽达独特的气质和美貌深深吸引，但不久后，斯塔尔将军发现恋人居然是第三世界联盟共和国间谍，斯塔尔将军倍感痛苦，经过挣扎和思考，最后他勇敢地在爱人与国家之间坚定地选择了国家，并亲手将丽达送上军事法庭，不久后，丽达在监狱中逝世，这段传奇的爱情故事也戛然而止……”
　　黛妮卡猛地惊醒，她盯着旁边座位上的女人，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一条薄荷绿的条纹吊带裙贴着柔软的腰肢，牛奶般白皙光滑的手臂流向她怀中麦色的太阳帽，修长的脖颈优雅地支撑起高傲的头颅，一瀑乌黑的发披在肩头。她垂眸看着面前的虚拟显示器上的剧情简介，眼睛忽然转过来，那是一双清澈又纯洁的黑色眼睛。
　　女人眨眨眼，笑着说：“你也是来看戏剧的？那么年轻。现在还喜欢戏剧的人不多了，年轻人就更少了，不过这场上座率很低，估计是剧不怎么样。就我现在读到的，不知道标题和内容有什么关系，老套的人物和俗气的剧情再套上星际的背景也同样无聊。不过嘛，看科普的人已经到科技馆去了，想研究人类发展史的人坐在图书馆里，想要升华自我的人不会理会，现在剧院里上演只有想象的广袤的黑暗里、闪烁的星辰之间发生的爱恨情仇，到这里来寻找严肃高深的学术，就像水仙不开花装蒜。”
　　她自说自话也能啰嗦一大堆，黛妮卡站起来的同时抽出腰间的手｜枪指着她，厉声问：“你是谁？”
　　她出声之际，卫兵已围拢过来，手上的枪支对准女人的脑袋。女人不明所以，她惶恐举起双手，无辜地问：“我只是来看戏的，请问我有触犯了什么条律吗？”
　　“说，你是谁？”黛妮卡冷冷地复述。
　　“我叫孔昭，是菲尔辛纳大学历史系的留学生，我信仰银河历史学家沃兹基，我深深地认同沃兹基·硕得的史学观点：‘如同冰冷无情的机器，记录一切客观事物，后人将从中获取想要的意志而非历史学家的意志。一切客观事物皆无永恒，惟有精神伴随宇宙长存。’虽然他后来因为一个女人违背了自己的价值观，不过也不是不可以理解，毕竟他遇上的是塞拉，那个令男人和女人都为之疯狂的传奇人物。”女人的思维非常跳跃。
　　黛妮卡不为所动，她看到女人被太阳帽遮挡的手提包，把枪换到左手，右手去拿女人的包。
　　女人手疾眼快地抓住包往回扯，她仰头盯着中尉碧蓝的眼睛，愤怒地质问：“你做什么？这是我的私人物品，你无权触碰。”
　　黛妮卡眼神示意，立刻有一个士兵上前抓住女人的手，把她的手指一节一节扳开。黛妮卡飞快检查包里的东西，一支口红、一盒散粉、一小袋棉签、一瓶茉莉香水、一副太阳镜、一包烟和一个打火机。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黛妮卡把包丢还给她，枪抵住女人的额头，“报出你的身份ID。”
　　“女士，幼稚园时老师就教过了，身份ID联系人的一生，一旦丢失，就意味着这个人社会性死亡。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告诉一群像强盗的家伙，我可不想收到军事法庭的信件。”女人似乎没有感觉到现在她正在面对的是什么，她对自己的东西被翻过还是非常生气，说话也带上讥讽的意味。
　　黛妮卡考虑一下，自报家门：“我是黛妮卡·斯塔利，银河第一帝国皇家近卫骑兵军官，永远伴随女王尊驾左右，以护卫女王为荣耀。我有权查阅除皇室之外的人的ID，以保证出现在女王身边的人具有威胁女王安危的动机和能力。今日兰斯大剧院全权由我管控，立刻出示你的身份ID，否则我将以扰乱治安的罪名将你逮捕。”
　　“你姓斯塔利？是帝国国徽中星辰元素代表的那个斯塔利？”
　　女人原本还在生气，听到斯塔利这个姓氏时，肉眼可见她的眼中放出光彩，她浑身颤抖起来，握着手提包的手紧紧握拳。
　　她激动地说：“斯塔利一族的星辰双子星盖文·斯塔利和贾登·斯塔利是我上个学期的研究专题，他们非常有人气，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又英俊潇洒、风流多情，是很多人的梦中情人。”
　　“……”黛妮卡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女王应该已经出发往这里来了，现在在这里见血不好收拾。
　　她收回枪支，说：“以我的名义把她交给治安官。”
　　“是！”两个士兵走过来，伸手抓住女人的胳膊，顺势要将她从座椅上提起来。
　　“不许碰我，我自己走！”女人撑着扶手站起来，她直视黛妮卡，终于严肃起来，“遥远的旧时代的贵族拥有解释法律的权利，可现在再也不是那个黑暗的时代。我不知道自己犯了哪一条法律，如果最后你不向我解释清楚，我将向法院起诉你，黛妮卡·斯塔利中尉。”
　　她把太阳帽扣在头上，提上手提包转身离去。
　　黛妮卡目送她消失在阶梯尽头，她语音唤醒电子通讯，接通暂时接管剧院监控室的负责人。
　　视频里，一个人抱着帽子仰躺在椅子里，两条腿交叠搭在操控台上，脸完全仰到后面去了。一只手推了推消极怠工的人，他身旁响起小声的催促：“艾德里安官长，快醒醒，是斯塔利中尉的电话。”
　　“斯塔利中尉……嗯，她是位大美人，就是像一块捂不热的冰，没有女人味，提不起兴趣。”那人呓语着摆摆手，全然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围着黛妮卡的士兵小心翼翼打量一眼中尉的脸色，接触到中尉碧蓝的眼睛时，心顿时提起来。随行的将官不敢当着中尉的面前笑，就别过头，肩膀抖动起来。
　　“白弗，调出今天出入大剧院的非工作人员，女性，亚美人种。”黛妮卡面无表情地说：“将她在剧院的所有路线调查出来，然后派人到她去过的地方搜查一遍。”
　　“好的，中尉。”屏幕对面有人回应。
　　黛妮卡吩咐完监控室的工作的同时，几支小队从五个入口的台阶上下小跑下来，在她面前列队。
　　黛妮卡冷声问：“谁将人放进来的？”
　　队长上前一步向她报告：“长官，各队没人看到无关人员进入剧院。”
　　黛妮卡眉头一皱，转头对身旁的副官说：“卡里，立刻联系菲儿辛纳大学，必须查出这个叫孔昭的女人的来历。”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