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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26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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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浔黑眸如墨,微微闪动后便尽数化作了迷茫:“何时?”
何时将你当做过空气?
姬愉细眉微挑,心道小孩儿还挺会装模作样。她也不客气,直接了当地开口:“自始至终。”
“怎么,才三月不见就将我忘了?”她弯腰靠近他,忍不住用手指轻敲了下他额头,嗔道;“没良心的小孩儿。”
然而双眸弯如镰月,颊边笑意盈盈,看着便是在打趣,并无责怪之意。
于是巫浔微蜷的手指松懈下来,黑眸半步不移地看向她,解释道:“抱歉,并不是故意忽视你。只方才人多,恐惹人生疑,故不便与你交谈。”
理由倒是没什么问题,毕竟旁人看不见她,他若与空气交谈,是古怪了些,但姬愉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直觉告诉她不是因为这个,然也的确寻不到比这更合适的解释,于是暂且接受。
她调笑道:“跟我道什么歉,又不是多大的事。
“行了,刚不是问我用膳了吗,答案是还没,所以你要邀请我吗?”
巫浔默然半晌,想要保持冷漠但仍不禁出声堵她:“需要邀请吗?”言下之意你不是一向不请自来吗?
姬愉瞬间笑开,倒不觉得有何尴尬,反而认为这才是他俩间该有的气氛,自然调侃,亦亲亦友,而不是单方面的客套有礼,别扭疏离。
笑闻她熟稔地向里走去,还随口招呼他:“快来啊,不然该凉了。”
巫浔抬脚进去,如以往一般与她共餐。
然而也许真因多日未见,两人间的气氛到底是不如以往自然,空气中总萦绕着莫名的沉闷。
姬愉初始还随口与他搭话,然屡次得不到回应,终是觉察到不对之处。她抬眸,见他正垂眸用膳,姿态斯文秀气,一如往昔。
似觉察到她的注视,巫浔轻撩眼皮,语气微带疑惑:“……怎么?”
姬愉缓缓摇头,然眸光不动,定定落在他脸上。
他像是没察觉,见她否定,便沉默淡定地继续用膳,全然不顾那狐疑探究的目光。这沉稳的模样使得姬愉十分叹服,觉得他回了趟家,脸皮似是练厚不少,不像以前动不动就眼神躲闪,耳根微红。
不可否认姬愉心里有些不大是滋味,好像自己养得小团子,在她看不见的时候悄然成长,她却全然无知。
正待悠悠叹口气,这口气未及溢出口,便见男孩轻放下筷子,眉眼低垂,淡声道:“我吃好了。我会让他们晚些收拾,你可以继续用膳。”
说完巫浔起身径自入了书房,徒留姬愉对着满桌佳肴。她眉毛一敛,这口气终于溢了出来。
“唉~”几月不见感觉又回到了原点,可还有的磨了。
算了,慢慢来吧,反正天长日久,来日方长,何愁不能重新熟悉起来。
然而接下来的日子让她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时间可以解决的。
……
巫浔愈发忙了,他的庭院也愈发热闹。来往的白衣人,进出的奴仆,甚至连以往难见,政务繁忙的巫清离也成了常客。
巫浔每日除了夜间休憩,白日难得片刻空暇。
他晨间习武练气,修习心法,午间由那中年男子宫尚川教习诗书礼法,不仅如此,还要抽出时间研习六艺,完全一副要向全能型人才发展的趋势。
姬愉作为旁观者,都替他觉得累,然这样一个六岁孩童却似是不知疲惫,从未抱怨,从未试图放弃。
于是眼见着他连日修习,身边总是围着不同的人。已愈一月,姬愉咸少与他相处。
几乎是每次想找他搭话,都会被前来的人阻断,或是因他忙碌,无空与她交谈,于是姬愉只得放弃,想着等下一次,下一次,再下一次,总能找到机会与他交谈。
然无数个下一次,没有哪次成功,渐渐地姬愉察觉出不对。他的确忙碌,但也不至连一点儿说话的时间都没有,倒像是刻意躲着她,有心与她疏远。
本用饭时是个极好的交谈机会,然每次她欲开口时,都会被他岔过去,或是他忽地言称用餐完毕,要去学习。
久而久之,疏离沉默,客气有机竟成了两人间的常态。
姬愉心里更加不是滋味儿。
她初始留在隐楼中,也是打着陪他长大,佑他成人的念头。希望他能若平常孩童,言笑随意,活泼率真,然而事情到底不是她这只阿飘能控制的。
她之前尽自己所能去改变他,教会他表露自己的情绪,活得轻松一点儿。好不容易有点成就,却经几月离别,再见后一切又回到原点。
甚至是偏离轨道,不及原点。
他的身边围绕着许多人,他的庭院越来越热闹,他学习的东西越来越多,他越来越沉稳淡定,研习东西也越来越不慌不忙,信手拈来。
但是他不笑了。姬愉再也未见他露出过笑容,他以令人不可思议的速度成长,也以飞跃般的速度褪去纯真与稚嫩,他越发不像个小孩儿,越发早熟。
他的面容沉静,他的气质沉静,愈来愈静,渐渐像是一汪死水,任风吹过,也不起半分波澜。
这一切,都让姬愉心疼,这一切都背离了她的初衷。
可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找不到办法阻止。
终于一日,她不愿再这般看着。
这日用膳,在他又一次地想要逃离时,姬愉拉住了他。
她问:“为何躲着我?”
巫浔身体微僵,他没回头,轻抿着唇未发声。
姬愉也没退让,她依旧拉着他的手臂不放,势必要得到个解释。
两人气氛僵持,她正欲再问时,院外走来一中年男子,那中年男子是巫浔口中的先生高探。
此时她还未将手松开,巫浔顺着她的力道侧回身子,正面对着来人。
然姬愉未动,她保持着侧坐得姿势,却感受到一道锐利的目光,直直射向她的侧脸。
她当即收回手,微侧目视去,这次正面对上高探的双眸。
他目光沉黑,其间似带凌冽锋芒,若有寒光剑气,毫不遮掩地射向她。
姬愉心下一沉,直觉不对,正待细看,有见他眸光一转,接着轻垂眼眸,再未看她。
好像刚才一切皆是她的错觉,然姬愉明显感觉到他在看她。
很不可思议,又一个能看见她的人,而这人又是巫浔从家中带回。所以他也知晓高探能看见她吗?
想着她回眸去看巫浔,却见他瞳孔黑亮,静静平视前方,并未有何异常。
而前方中年男子微垂眸,大步向前,三两步便来到桌前,轻拱手道:“郎君。”
巫浔起身,还施一礼后问道:“先生何事”
两人很快交谈起来,姬愉被晾在一边,兀自撑着下巴,懒懒地吃着饭,闲闲地听他们谈话。
心中却是几多无奈。又被打断了,想问个话为何总是如此艰难。
但她决心要弄清楚,不愿这般莫名其妙地被人疏远,于是打算等他俩谈问再细问,谁知两人谈着谈着便自然而然地向外走去,浑然忘记屋内还有她这么只空气般的存在。
等院外人走远,姬愉面对着空旷的屋子,寂静之中恍惚间听见几声乌鸦鸣叫,十分应景地附和着她的心境。
而后她埋头若无其事地继续用饭,嘴角依旧溢着浅笑,然在心中却竖起了中指。
呵,躲她?她还非要搞明白不可。
……
夜渐深,天光暗下,一抹影子飘在墙头,眼见着白日忙碌的小少年回到屋中。透过窗纱可见屋内亮起的光影。
姬愉眉眼一弯,轻快地向屋内飘去,进去时顺手插上门栓,一副要促膝长谈的架势。
然而进屋后只有灯芯微爆声,淡淡光影随之浮动,却并未见到巫浔的身影。
她心生疑惑,抬脚向前并四处张望,忽见到一道屏风之后漫出的浅谈雾气。
雾气四散开来,隐约间听见水声,姬愉本欲向前的脚步顿住,她像是意识到什么,顿住后还往后退了几步。
巫浔在沐浴。
虽说他尚年幼,但姬愉自觉不能窥人隐私,于是打算先退出去,待晚些时候再来寻他。
念头刚出,却未及行动,就见屏风后突然走出一道白生生的影子。
那道身影白得晃眼,因只穿了裤子,上身却裸露在空气中,冷白细嫩的肌肤在披散的黑发下愈发白嫩,像是剥了壳的鸡蛋。
姬愉却没心思欣赏这软白的团子,她目光不知触到什么,忽觉喉头一梗,接着密密麻麻针刺般的感觉袭来。
而这时那白团子似有所觉,倏然回眸。
她脑中微有混乱,但第一反应竟是不能让他发现自己,顺着本能飞速闪身,穿墙而过消失于房中。
回眸的男孩将目光落在方外姬愉所站之处。那里空空一片,什么都没有,于是他未在意地转身从榻上拾起寝衣,缓缓向身上套去。
闪身而出的女鬼站在墙角,她对着沉黑的天空,脑中浮起那一晃而过的画面。
寂静的房屋中,灯火闪烁着柔光,照在那侧身对着她的男孩身上,也照在他雪白肌肤上错落攀爬着地难计其数的疤痕上。
大多数已然结痂,长出粉嫩的新肉,有的正在脱落,渐至愈合,也依然有几道被水汽泡得微微泛红。应是旧伤杂新伤,累积到他小小的脊背上,胸口上,像是生出细密的倒刺,一拥而入地扎进她眼底。
月光温柔落人间,光辉点亮世界万物,也好似点亮了黑暗中隐藏的刺目狰狞。
姬愉顷刻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