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奋斗记[红楼]》初心是新

41、过年关贾府再离散

　　且说到了过年这日，宝钗醒来便见窗上素色的窗花，想到因为薛蟠过世，家里的过年喜庆也都是用了素色，即便如此，薛姨妈还是不见欢颜。薛姨妈带着薛宝钗和林黛玉遥遥拜祭祭了祖宗，因缺了男丁，薛宝钗便替哥哥薛蟠跪拜了祖宗，薛姨妈瞧着宝钗三跪九拜，又哭了一场祖宗。

　　祭拜完毕，宝钗坐主位，让家人都过来领年礼，不过是些鱼肉吃食果子还有钱，按级别领了，各家欢喜给主家道喜不提。

　　发完年货，宝钗累到捶腿，跟英莲道：“得亏过小年前就把庄户人家的年礼发了，要是再拖到今日，可别人笑话了。”

　　“还是林姑娘厚道，拿出这大笔银钱救急，那可是她家里和老太太给她留的救命钱，若是个心窄的，一分不出可也是没法。”

　　宝钗点头，“她小心翼翼过了这许多年，心思细腻想法多，离家时太小，不懂经济营生，父亲把家财大部分都捐了官家，有部分托付给舅舅家，以待幼女成年的嫁妆，但也没给她明着跟她说清，让她以为自己的寄人篱下，看人眼色，加上体弱多病，便成了别人以为的爱发小性儿，这是别人误她，她实则是个心胸开阔的女子，不过是被心事拘束了。这些日子我让她翻医术，跟我一起做护肤香粉，你看她精神了多少？一个人总得有事做，又能为家里出力，才心安。”宝钗说着看英莲，“不说别人就说你，可不是也是找个理儿？以前就是哥哥屋里人，就围着哥哥太太这几个人转，眼界低又怕事，如今壮着胆子出来做事，是不是觉得也没什么，男子能做的，女子也一样能做，说不得还能更好？而且就算有些事在原来家里觉得太出格，不守妇道，但真做了，也没什么。”

　　英莲连连点头，一张小脸比往日在深闺黑了些，但是看着更健康健美，眉心的美人痣都似乎比往日更好看了，“姑娘说的极是，以前姑娘叫我做什么，我都吓死了，慢慢的一点点真去做了，才知道，我也能做，而且做的很好，外面也没能把我怎么样。姑娘，我真的很喜欢现在这样，谢谢你给我指明路。”

　　“行了，刚才陪着妈哭了几场，你又来招惹我？”宝钗叹息，“我们都会好起来，可惜四妹妹太孤拐了，不肯来家过年，说什么世外之人，不理俗事。那馒头庵可不是个好地方，说不得年后我亲自去一趟，把她接来西峰庵，在我们身边供奉，总叫我安心。还有妙玉，我派去的人她都不肯认，别说赎出来了，理都不肯，也不知道她遭受了多少龌龊，才至于今日至于。”

　　英莲也一阵唏嘘。

　　宝钗擦了眼角，“罢了，日子一天天过，慢慢来。倒是你派去贾府的人如何？”

　　英莲道：“我不放心，亲自去的贾府送年礼，说来辛酸。”

　　却道英莲去了如今的贾家。

　　贾府被抄家问罪后，圣上感恩贾府荣宁二位国公忠义，特赦发还了城南一处十几间房的旧宅子，一家子老小便住在那里，因家产全没，田地铺子也都归公，家里没了营生，全家生计都成问题。家人早已散去，门客清友更是避之不及，能资助贾家的亲友实在不多。家政被贬官重病在家，宝玉虽已恢复神智，到底身子底子弱，伺候父亲医药，抚慰家里老小，累得形销骨立，硬撑着那口气才没病倒。

　　宝钗托付了孙英去给他们看病，医资都不用他们支付，但也无济于事，还有一大摊子的人口嚼用，家里的人本都不善经营，哪里来的银钱花费？贾琏已随贾母、贾敬、王夫人、王熙凤、秦可卿等灵柩回南，平儿去乡下寻找巧姐，李纨也病歪歪的，贾环再不读书，终日与王仁混一处，做起那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整日不着家，家政病重，无力管教，宝玉与他就是死对头，哪里能听哥哥的话，不日便成了京都流氓地痞一般的人物。

　　好在有宝钗，蒋玉函和贾蔷等人仗义帮扶，贾府众人才勉强度日，又有探春托付忠顺王府周旋，看在义妹份上，世子云泓在朝廷周旋则个，小年这日，圣上祭灶，顾念先臣忠义，故发下厚恩，发还部分贾母私产，给荣宁二公后人老小度日。

　　出事便在这贾母私产分配上，贾政勉强收拾跪拜圣恩，收了几大箱子贾母私产，五百亩薄地，两间铺子，四箱子衣服，两箱子妆奁首饰，加一千两银子，部分瘸腿少铆的家具家伙。贾政把钱财都归了公中，如今家里实在没人主持，只得托付贾宝玉管家。想那宝玉未及成年，又是个不懂俗物经济的性子，哪里能支配好这全家各种乱哄哄？收了财物，都不知如何是好，支撑着没敢在贾政面前哭，伺候老爷睡了，出了门，贾环牵着贾琮，贾蔷低头站在一处，贾兰独坐一边，都在等着他。

　　贾环开口便道：“我需得一千两银子，我姨娘病了，外头欠了好些的债，你在家里不出门不知道难处，我出门在外大家都日日拦着我要债，说不得还要被打一顿，如今你得了几万的银钱，赶紧拿出来分了。”

　　宝玉道：“哪里几万银子？圣旨大家子都在，明明白白就是那点东西，现银只有一千两，还要送给金陵二哥哥给老太太他们下葬费用，这根本就不够用的，还有家里病的病，缺衣少吃的一大堆，都等着用钱。”

　　贾环道：“你休要胡说，那些田铺衣裳首饰不是钱呢？当初老太太多大的家私，圣上发还，怎么就这么点儿，定不是圣上恩义不到，定然是当初抄家就只抄了这么多，老太太的家私定是给你们几个受宠的，说不得二哥哥南去带走了多少，你还要给金陵送钱？要不得就在你哪处藏着了，赶快拿出来，好话好说，你若不听，别怪我硬来。”

　　贾蔷也哭道：“二叔好歹怜惜点儿我们那边的孤儿寡母，大奶奶跟了爷去了宁古塔，缺衣少食，还不知道路上要吃多少苦，蓉哥儿跟着琏二叔去了南方，来信说是老宅也不准住，他们都挤在祭田的田庄上，田庄多年未检修，又破又烂，老太太老爷的灵柩都被雪盖了，要等着钱去下葬安置呢！”

　　贾琮还小，就是张嘴哭，“大太太收了家里的东西跟舅爷去了南方，说是投奔邢家姐姐去了，不肯带着我，说我是贾家罪人，不能离京。呜呜，我姨娘也走了，家里没人了，就剩下我，也没丫鬟婆子给我送饭吃，晚上没有被子我要冻死了，二哥哥，我怎么办？”

　　贾兰捏着拳头低头不吭声。宝玉左右看看，觉得眼前发黑，这个情境到底如何是好？他知道贾兰一直是有主见的，问他，“兰哥儿，如今家里几枝都在，你如今代表大哥哥一脉，我们家正经长孙，你与母亲有什么意见？”

　　那贾兰十二三年纪，原本生的不甚夺目，好在颇爱读书，气度从容，坐在那里，沉稳得倒比宝玉更稳重些，他抬头缓缓道：“如今家里这样，我年纪小，母亲身体也不好，家里没了下人，缺医少药，连吃食衣物都没几样，我看这样，怕母亲身体实在受不住，故而想跟老爷和二叔请教，能否先带着母亲搬去我外祖家居住，我也好读书上进，母亲也清净养病。但因老爷病重，作为子孙不能伺候汤药，却是不孝，故而一直未提。现今看着圣上洪恩，发下许多财物回家，想来老爷很快就能重振精神，振兴家里，我这就向二叔辞行了。”

　　宝玉点头：“该散的终须散了，走吧，都走吧！”

　　贾环却道：“别啰嗦，赶紧分银子，仁大哥还等着我拿银子呢！”

　　宝玉道：“管家的事我也不懂，如何分配这些银两还要听老爷的，老爷方才睡着，且等他醒来，我请示他的意见再定夺。”

　　贾环嚷着不愿，贾兰止住了他，对宝玉道：“还请二叔快些定夺，我母亲病的重，怕是耽误不得。”

　　这边兄弟子侄们争吵，已经吵醒了贾政，如今家里也没几个中用奴仆，他唤了半天也没见个人来，思及往日家里情境又落下泪来，当初劝着大老爷和宁府珍哥儿少掺和太子的事，现如今落个家败人散，晚景凄凉。他哭了一阵，思及家里境况，他也不上这许多人口，倒不如让这些离心散得之辈都各自散去，能有归宿的也好找个好营生，没得整日拘家里不是哭就是闹。

　　于是等宝玉回屋，他便拉着宝玉，就着他的手喝了茶，这般吩咐宝玉。宝玉听完，唬得跪下垂泪，“老爷的计算是好的，奈何长者在不分家，老爷还在我们就有主心骨，总有复兴的一天，这叫大嫂子和兰哥儿出去投靠亲戚，实在有失家风了。”

　　贾政点头，“你能想到家风一节，也不枉老太太和太太疼你一场，去吧！我这病着，也还没死，往日旧友总还有几个能帮上些忙，如今圣上施恩，准许我们这些未入罪之人各自四散，我也谋划了几个职位，也很快有消息来，差事谋好我便出去了，总得为家里老小挣口吃食，你且年幼又无功名，不会那些经济文章之事，好歹留着些精神，在家里看护些许。其他人等想散去的就散了吧。”

　　宝玉哭着称是，起身按贾珍吩咐去办了。

　　先是按贾政意思，把老太太留下的银两和衣物首饰各家按亲疏分配了，田产铺子和家具等归公，贾兰带着母亲依附李家过活，但因祖父健在，只是单过并不分家，每年宫中有出息分红也会留他一份，但日常支出等宫中不再出钱，家里等事也不需他给钱供养。宁府毕竟是独府而居，两家是族亲兄弟，也只给了百两银两给他们过冬安家，再不能多照顾了。

　　贾环不许支取银钱出去浪荡，被贾政勒令家里读书，贾环不忿，恨不能指了宝玉鼻子叫骂，赵姨娘听闻没得银子花费，哭闹着要上吊，宝玉被缠着没法，暗里给了贾环二十两银，贾环才骂骂咧咧地走了。

　　英莲讲完这些，和宝钗一起唏嘘不已，宝钗吩咐，“这些等事不许传给林妹妹知道，宝玉那样一个清雅公子人物，如今落得这般狼狈，家里等事都靠他筹谋，可是难为他了。”宝钗心想，若是前世，从了母亲和王夫人意思，自己嫁了宝玉，这会儿受煎熬的便是自己。宝玉是个男子，于是不容的文人情思并不能生活经济，总要自己学会面对，待贾政康复，谋了差事出京，便接了他来，也好帮衬自己一二，也能有些银钱拿回家里开销。

　　英莲道：“我按你的意思没敢给太多银子宝玉，只给了过年花销和祭祖等用，又买了足够的吃食棉被异物等，不让大家挨饿受寒，家里只发还了几乎老家人，又老又不中用，还日日闹事，我看着不好，等过完年我们这里也要添买人口，不如挑几个合适的送去那府里，那些老家人都放出去，免得那些无谓开销。我与宝玉说了这个意思，他倒是有些不忍，说是好些家人都被变卖四散，好容易留下几个也没营生，放出去怕也没法过活。”

　　宝钗冷笑：“他就是那般性子，好心有什么用呢？他担心那些恶奴没处营生，怎么不操心家里没了营生，以后怎么过？说不得那些恶奴现在变着法儿想骗他手里那几个钱呢！人家哭着喊着穷，哪个当初不是死命在家里捞钱？说不得比现在贾府主子们豪富多了！”

　　英莲道：“可不是呢！就说贾府那几个大管家，原本都是早放出去的自由身，只是附了在家里做事，又各自有钱又没被抄家，所以倒比贾府豪富，趁乱跑得比谁都快，各自家里自在过活了。特别是赖家，那个赖尚荣忒不是东西，整日跟在贾雨村身后，踩着贾府卖人情，恨不能把府里众位都弄死才作罢，那副嘴脸，倒比他人可恶万倍。好在林家有个小红，与芸二爷成了亲，林管家还肯照看几分，帮着宝玉管着那些回来欺压旧主的恶奴流氓。”

　　薛宝钗道：“想当日老太太倒是知道这些的，但架不住家大业大，百年世家哪里那么容易维持的？恶奴哪里都有，雪中送炭难，火上浇油倒是处处有。奈何老太太年纪大力不从心，我也知道一些，奈何这身份被束缚成这般，能管住自身就不错了。你可知道，这世家大族到了百年后，是何等艰难，先不说外头那些政治经济等事，老爷们稍不注意便是得罪贵人，陷入万劫不复。这家里也是本极大的管理难题，大管家几代人为奴为仆，忠心耿耿，总不能一直不放身份约着人家祖辈为奴，这赖家是这样放出去的，林家是有钱自身赎出去的，放出去难不放出去难，若有了事只看个人良心。树倒猢狲散，大难临头各自飞，所以说到底不是谁的错，是这个时代的错。”

　　英莲听的懵懵懂懂，宝钗摇头，“不说这些了，说的都是千古难题，我们管不了。如今我们要管的，是如何把家里生意经济做起来，帮宝玉一些，让他别太难过。”

　　英莲道：“是的呢！我们能做有限，倒是我让张三哥带着宝玉的银钱上路南去，给琏二爷送安葬费用银两，他家那些人都不中用，宝玉说了许多感谢的话，说是老爷病好后下乡看我们，亲自道谢呢！”

　　宝钗笑道：“道谢是诚心的，看人也是真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