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beaver

49、第 49 章

　　“你真的不再试一下了吗？”陈凯乐问他。

　　肖林摇摇头，坐在了病房外面的椅子上，“你去吧，要是她收下了书，我或许心里就好受点了。”

　　“走吧。”肖林推着陈凯乐的手，让他赶紧进去。

　　病房里的病人人数根据病情严重情况来安排，生活难以自理并且有伤害他人倾向的会单独居住，情况较好没有危害倾向的病人可以与别的病人同住，这样多加交流更有利于他们的恢复，陈凯乐说王梓韵一开始来的时候只能住单间，因为没人预料到她的发病时间，她的病情有很大的不确定性，后来过了半年左右，病情好转很多，才搬到了这间三人间的病房。

　　除了她之外的两个都是女生，一个和她年龄相仿另一个大约三十岁的样子。

　　这里的生活很惬意，室内装修的很整洁，每个病人都有自己的衣柜，病房里有一套沙发还有桌椅，角落里的圆桌上放着几本书，若是不了解的人路过这里还以为是在修身养性呢。

　　病情就像掩埋在和平景象之下的一颗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什么东西引爆，在没有排除这颗炸弹有危险之前是不建议出院的。

　　肖林坐在门外，静静地想着从前的事情，静静地听着屋里的说话声。

　　陈凯乐走进去问了问王梓韵有没有吃饱，她笑着说：“吃饱了！吃得很饱！你喝水不？我去给你倒！”神情欢快地像个过节的孩子一样，仿佛刚才的尖叫并不是出自于她。

　　陈凯乐手里攥着书，虚掩着藏在身后，还没准备好拿出来，阿姨坐在他对面，趁着王梓韵去一旁倒水的空档，阿姨问了问肖林的情况。

　　陈凯乐只能照实说，他说肖林的心态也不太好，他有些担心肖林撑不住。

　　阿姨望着王梓韵的后背，语重心长的说道：“我知道不怪他，他也是被伤害的人，其实你看梓韵的状况已经好多了，情绪激动的周期明显加长，说明有好转，只是我不知道她对肖林还是有这么大的敌意，慢慢来吧，我们不敢再着急了，只要她恢复的好，我愿意花时间陪着她。”

　　“嗯，阿姨，梓韵恢复的好我很开心。”

　　王梓韵把接好的两杯水端过来放到桌面上，笑嘻嘻地一人给了一杯；“嗯？喝水。”

　　阿姨笑了笑，换了一个话题和陈凯乐聊天，多半是聊一些生活上的问题，避开与学校有关的事情，他们都不敢再提到‘学校’两个字。

　　王梓韵偶尔兴致勃勃地说起她看的两本书。

　　陈凯乐趁这机会，将身后的颜色鲜艳的《洛丽塔》拿到她眼前来，递到她手上。

　　女孩笑着的神色呆滞了一下，还是很快的把书捧到眼前，继而细细地观摩起来，好像认识这书又好像不认识。

　　陈凯乐绷紧一根玄，看着她翻开书的第一页，大概看到了肖林留下的字迹，她目光呆呆地留在那一页，没有尖叫、没有说话、没有笑，只是面无表情地抚摸了一下刚干掉的字迹，接着翻开了第二页。

　　陈凯乐在心里长舒了一口气，转而望向门口处，想看看肖林有没有看到这一幕，但是目光所及之处都空空的，肖林也没在原来的位子上。

　　他虽然担心但还走不开，女孩还在和他说着一些有趣的故事，要是这时候离开未免显得有点突兀，他在心里默默希望肖林好好的，别出什么事。

　　楚维见到开始下雨就踏上了回家的路，他和李言在那个来的公交车站分手，李言笑着目送着他上了车自己才离开。

　　楚维虽然是微笑着回应他的招手，可是心里还是纳闷，他觉得李言的一言一行有点让他难以招架。

　　难道是自己以前没有过同桌的缘故？现在的同桌都做的这么无微不至吗？同桌是一种很亲密的关系？

　　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是自己太见外了还是李言太不把自己当外人了。

　　“哎…”他摇摇头，“算了。”想不明白，就不再去想了，该明白的时候自会明白，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肖林也没回他的消息，可能在忙吧。

　　肖林没和他说今天去哪，只知道是一个挺远的地方，楚维也没多问，要是肖林想说的话会自己告诉他的，这个时候最忌讳一些逾界的追问。

　　外面下雨了，雨点打在车窗上，把外面的景色渲染的越来越模糊。

　　等到他下了车，快速跑到一个便利店里，他看一把灰色的雨伞大小刚刚合适，继而又想到要是和肖林两个人打这把伞的话恐怕不够大，于是还是买了稍大一些的黑伞，然后打着伞走在湿漉漉的巷子里。

　　他还是挂念着肖林怎么回来，这么大的雨会不会淋湿，附近有没有商店可以买到雨伞，他去哪了，我能不能去接他。

　　肖林一直不回他微信，他压制不住自己的着急又发了一条，逼自己静静地等着消息，不知不觉到了家。

　　肖林来到了楼下，他站在楼下大厅后的避雨处，盯着刚刚离开过的花园。

　　花园的一草一木都被雨水打湿，景色的颜色一下子就深了好几度，竟然呈现出焕然一新的样子，人工湖被雨点及打出深蓝色的小漩涡，继而消失又换上新的漩涡。

　　他冒着雨走了进去。

　　没有几分钟通身湿透，他却丝毫不感觉冷。

　　一脚踩到大理石砖上，啪啪两声溅起许多水滴，纷纷扬扬地撒在周边的泥土上，和天上落下的雨水混为一谈。

　　今天之前，他还在心里一直骗自己，等到见了梓韵就给楚维答复，等到见了梓韵就和过去告别，等到今天结束他就开始新的生活，可是女孩的一声刺耳的尖叫一下子叫他从梦中醒过来。

　　他是不是太自私了？为了自己要告别过去就到这里来打扰一个本该清闲的人，为了让自己好受又让她受了刺激，为了赶紧结束于是催着赶着来见她……

　　楚维那边又该怎么办才好呢？

　　今日一见虽然情况不好，可是他也明白了一些事情，过去的伤疤只是被掩藏起来了，等到一有风吹草动还是会重新疼痛起来，与两年前的痛感无异，怎么就不能过去呢！？

　　人难道没有向前看的权利吗？做错了一件事就要永远的背负罪责，即便是对一个罪犯也过于残忍了吧！

　　他深深地觉得自己有罪，玲玲一声不响的离开了学校，剩下的就只有他和整件事情相关了，舆论的压力谁来扛，老师的问责谁来担，时间久了，连他自己都模糊了自己的身份，到底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

　　一时间，整个学校师生对肖林的指指点点好像他简直不配拥有喜欢的人，他喜欢别人就是一种罪过。

　　“你瞧瞧梓韵的下场，好可怜，还不是怪肖林。”

　　“梓韵好惨，怎么碰上肖林这样的。”

　　“他居然还敢来找梓韵，他太没有自知之明了，他不知道梓韵都是他害的吗！”

　　“我看到肖林和别的女生说话了，梓韵才刚走一个星期，他就忘了，还真是人渣……”

　　“啊，肖林啊，那个害的梓韵进医院的……”

　　久之，大家的说辞都不论真相了，只顾着说出来过瘾，说出来博人眼球，说出来最伤人心。

　　肖林走到了刚刚女孩坐的那个长椅上，他已经不管椅子上是不是都是水了，反正他自己浑身上下也没有一个干的地方，他一转身就坐在了长椅上，接受着倾盆洒落的雨滴，感受着心里的酸楚。

　　“要是楚维知道自己做过这些事，他会宽恕自己吗？”

　　这一个声音在他的心底响起来。

　　“楚维会不会感到很失望？”

　　“他会不会觉得我原来是一个混账，是一个懦夫……”

　　“他会怎么想？他还肯叫我哥吗？他还会对我残存一点喜欢吗？”

　　肖林低下头，成水柱的雨水顺着他的发梢留下来，落到砖地上消失不见，满脸的雨水模糊了他的视线，他不知道眼睛的干涩是因为雨水进了眼睛还是泪水出了眼眶。

　　怎么办才好呢？

　　风夹杂着雨丝吹来，引得头也传来一阵疼痛。

　　“肖林！你在那干嘛？”

　　肖林猛地回头一看，居然看见楚维打着一把黑伞从雨里向着他狂奔过来，三步换作两步地跨着脚底下的台阶，脚下的水声啪啪的响。

　　“楚维？”肖林喃喃地说了一句。

　　恍然间再一睁眼，向他跑过来的不是楚维，是陈凯乐。

　　“你干嘛在这坐着？你什么时候走的？你坐了多久了？”陈凯乐从他腋下捞起他的胳膊架着他的身子叫他站起来，说着话就把他往医院里拽。

　　“走走走，赶紧进去，天变凉了，你看你浑身都湿透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这医院的病人呢！病人都没你这么不理智的！”陈凯乐的表情简直怒不可遏，活脱脱的想把肖林鞭策上一百遍好叫他清醒一点，但这样的心情多半是处于极度的担心。

　　“阿嚏—”肖林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

　　“你要是感冒了，我他妈……我，”他想了半天没想出什么连接词，“我他妈绝对不帮你请假！”

　　他叫肖林在大厅门外站好，他转身去了超市。

　　肖林拿出手机一看，屏幕黑的死死的，“不是说好的防水吗……”肖林只好又把手机塞回湿漉漉地裤子口袋里。

　　陈凯乐把买来的纸巾递到他手上。

　　“那本书她收下了。”陈凯乐说。

　　“嗯，我看到了。”

　　“你看到了啊，那你还这么想不开干嘛？这是好转的现象，说不定下次她就可以和你见面了，我试着在她面前提起你一下。”

　　“没有，就是有些事被打乱了。”肖林将一张张浸满雨水的软踏踏的纸巾扔到垃圾桶里。

　　“走吧，今天淋了个落汤鸡，我送你去车站。”陈凯乐说。

　　“这样没法回家了，我打车回学校。”

　　“去吴老师的房子吗？”

　　“嗯。”

　　“嗯……那走吧，我送你，我离着不算太远。”

　　陈凯乐撑着伞，他们走出了医院。

　　在他们身后那几个医院的大红字——崇中医院，在雨里依旧红的鲜艳。

　　38楼有个窗户上多了个女孩的人影，目送着两个男孩一步一步从医院的大门走出去，直到消失在视线以外，目光不是暴戾，倒是异常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