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在床上的猎物》阿痒痒

36、精灵城

　　“据说温派尔血陆出现动乱，旧教遭遇突袭，岌岌可危。”

　　“突袭？你哪里来的消息？”正端着酒杯的青年闻言一顿，指尖不耐的敲打在光泽剔透的杯壁上，发出清脆有序的声响。
　　他的动作毫无礼数可言，对面静坐的精灵贵族却十分耐心，垂目的姿态一如既往的平静，似乎对他的态度毫不在意。

　　“血陆常年旧教称主，难不成是一群‘弃儿’去自杀？”

　　对话题中的主要角色感到厌烦，青年浅碧色的眼睛不屑的眯起，扬颈灌下了杯底最后的暗红酒液。而后那杯子便被主人随手就扔到了地面，靓丽贵重的琉璃酒杯就这样‘啪’的尽数碎裂。

　　所谓‘弃儿’，是吸血鬼族群中被家族遗弃或驱逐的个体，生存于夹层缝隙之间，向来弱小卑劣，若是找不到食物，连饱腹活命都成问题。
　　对精灵族来说，他们一直不构成威胁，更何况是对旧教而言。这样的对比堪称是羔羊肉和斩刃，没有一点可比性。

　　“殿下，这一次的突袭者——”看着光洁地面上反射着各色光泽的凌乱碎片，贵族缓缓的挪开了视线，带着礼貌笑意的脸仍旧保持着稍低垂的姿态，语句缓和而清晰。
　　“——是他们的纯血。”

　　年轻的精灵王子终于顿了片刻，那双浅色的碧眸深处一瞬息闪过了暗沉色泽。
　　“纯血。”他唇齿咬合着这个字眼，像是在细致品尝其中包含的意味。

　　“与我何干。精灵一族不曾招惹那个东西。”只是片刻，他转头隐去了之前的神情，又是一副不耐的模样，手腕晃了晃似要赶人离开，皱起的眉头鲜明表现了他此刻厌倦谈话不打算继续纠缠的心情。

　　“对了。”

　　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精灵王子猛地停了摆手的动作，目光漫不经心的抬起，内里却带着淡淡凉意。

　　“这件事不必告诉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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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旧教的殿堂外有数十座高耸的教堂，中央的空地连接着宽阔无尽的阶梯直到最高处那所暗红的大殿。
　　教堂与百数雕塑放置于周遭环形的节点，于是所有建筑倚靠圣器打造的窗棂和钟鼓形成最大的禁制。

　　放置于数座钟楼之上古老的巨钟却有着银器一般耀目光滑的色泽，哪怕是置身晦暗天幕下也依旧毫不遮掩亮度。当钟鸣齐齐震响，那么铺就在整个旧教地盘底部的圣器阵法便会被唤醒。

　　那是花费了百年建造用以困住那头杀戮巨兽的囚笼，细致入微到每一寸砖缝，每一颗尘埃，都融入了用以压制纯血的圣器溶液。
　　耗损了无数过往贵族们奢靡的财富与心血，用曾经的惨痛代价换来的最完美无瑕的锁链。

　　而从新一代纯血的叛逃起，这个巨大的囚笼终于拂去了过往的灰尘，以旧教的名字将再次面世，意图再次重现当初第一个纯血反抗时的历史性画卷。

　　“兰登大人。距离旧教阵法开启还有十五分钟。”劳伦面色如常的打开怀表，看着上面的指针有序的移动，适时的提醒着一旁专注观赏而心无旁骛的自家领主。

　　“嗯。”兰登敷衍的应了一下，头也不回，好像刚才他问的是今晚晚餐的甜点吃什么一样。

　　“大人。”劳伦微笑的绅士无比，掌心怀表却清脆的猛地合拢关闭，发出了略带鲜明的声响。戴有手套的指尖稳固的按在刻有徽章的银白表盖，指节因施力而压皱了整齐的布料。“十四分钟。”

　　“嗯。”兰登扬了扬下巴，目光不动，赏赐了第二次回应。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不为所动，劳伦嘴角的笑意没有变化的抛出了下一个问题。“看来，您似乎确实想把这一场表演看完呢？”

　　面对连番提示都不为所动的劳伦，此刻眼见着下方浩浩荡荡的红衣教徒就要彻底分裂成两半，而中央那个身影愈发靠近了远处钟楼密布的场地。
　　他含着笑意的眼底微深。

　　“大人，赌博可不是您的喜好。”

　　“嗯？”这一次，兰登倒是没有像之前那样敷衍回应了，而是尾音挑起，漫不经心的加了点戏谑意味。

　　他挪开视线，手撑着往后弯腰，以一个上仰着的姿势对视上后侧的白衣管事。轻巧自如，似乎完全没意识到此时在说着什么不顾理智的言论。

　　“放心，我只是好奇。”精灵领主嘴角上扬，碧绿的双眼眯起，停顿间神情带上若有所思，眼底却再次涌出了兴奋之意。“如果他走得出旧教古阵。”

　　“那是不是也，走得出国城呢？”

　　吸血鬼的领地没有国城，各势力分割在温派尔血陆。因此这一句王城，无疑指的是精灵国度，那座悬浮半空的瀑布城邦。

　　劳伦缓慢眨了一下眼。

　　“这样是否，太急于求成了。大人？”他的语句没有试探，更像是一声毫无波澜的提醒。一如每次寒风时轻描淡写的提醒这位领主披上披风一般的语气。

　　兰登收回视线，继续低头看着下方的铺散大片鲜红，仿佛方才那一句‘国城’，并不是所谓屠戮自族的精灵城城邦，给自己国度带来可怖灾难并煞君的大逆不道之词。而是寻常的一句感慨，仿佛淡淡的梦吟。

　　无足轻重，不足挂怀。

　　一如曾经，宫殿中央，那个当着众人面被百般凌-辱，放置在地毯上任由数人践踏，折损，又披上贵族衣袍遮掩了全身痕迹的少年精灵。

　　贵族们一个个俯下身，靠近了少年耳侧，低声笑着“无足轻重”时那样。

　　“放心。”兰登猛地收敛目光，一切情绪掩盖在眼睫深处，只留下面上一如既往的笑意，灿烂而愉悦的仿佛想起了什么美好的记忆。

　　“他会去的。”

　　纯血尚未成年，却恰好遇到机会以鲜血浇灌用以助长。比较起那个血奴意外死亡，导致一切功亏一篑。不如以那个人类作为诱饵，牵着只等待杀戮与夺回猎物的野兽走到该去的地方。

　　哪怕幽谷尽头的精灵城有血陆的百年合约，也无足为惧。
　　事后的代价，倒也没什么所谓了。
　　他等的没耐性了，看见这一场画面的瞬间，就不想等了。

　　城邦浴血，精灵陨落，神明断喉。兰登几乎能够无数次的在梦里看见与现在相似的场景出现在那座殿堂，那座浮城。

　　还有什么可等的？

　　毕竟，那个血奴，不就在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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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什么小动物小心翼翼拨动树丛带动的摩挲。奥洛几乎是立刻的摸上了身后刀柄回头，却在猛地警觉中扯动身体的不适，又是一阵剧痛袭来，少年不由得脸色一白，颈部滑落一滴汗珠。

　　站在后方的是一个身材幼小的孩童，但最引人注意的却是他雪白皮肤之上，额间绘制的暗灰繁琐纹路。像一道诡异的符文禁制，暗色里依旧有浅淡光辉流转。

　　“尊贵的客人。我奉领主之命，感谢且欢迎您的到来。”少年微微一笑，掌心捧着一只散发光辉的白蝶，此时那蝶翼正缓缓开合，片刻后消散在了他的手中。“我叫拜笛。”

　　那一笑温和诚挚，不知因为精灵族带来的平和力量还是此时痛苦不堪的身体所影响，奥洛竟是不自主的放下了握住腰后刀柄的指尖。他没有感受到恶意，甚至有一种莫名的松懈缓和感，对方的声音似乎生来具有亲切度，能抚平旁人心底的警惕。

　　白虎此刻也醒来，转过头看见那个精灵后，带着背上的奥洛站起了身。它对着那孩子晃了下脑袋，走上前去与其对视，金黄的兽瞳澄澈而明亮。

　　“嗯，你好…”奥洛被它带的微微踉跄，却马上稳住了坐姿，奈何白虎太高，他不得不俯视着那个身量矮小的精灵族。这样的视线高度让奥洛微妙的有些尴尬，他并不习惯这样居高临下的去看一个比自己还矮的陌生精灵。

　　“能接待您是我的荣幸。考虑到客人有伤在身，不浪费太多时间，我们现在去宫殿吧。”
　　名为拜笛的精灵少年却对此毫不介意，他友善的鞠躬之后，转而往树林深处走去。

　　白虎也随之跟随，却在踏入丛林某处茂密树丛间隙的刹那，奥洛看见眼前的画面如水波一般荡漾变换，耳侧有怪异的嗡鸣，整个人在抽拉的下坠感中一晃而过。

　　下一刻，他周遭便是明亮而富丽堂皇的陌生殿堂。

　　身下的白虎依旧迈着步伐跟随在前方的拜笛身后，长尾甩动了一下。走的却不再是幽深潮湿的树林，而是光滑洁净如水面的白灰纹路交错的理石，头顶各类吊灯缀满水晶装饰，折射着琉璃般细碎的光辉。

　　奥洛愣住，没有从这样快速转变的场景中回神过来，但刚才的下坠和嗡鸣无疑加重了他本就不适的身体，眩晕和呕吐感里，他本能的又俯下身去趴到了兽脊上，冷汗淋漓的艰难呼吸。

　　血脉内挤压腐蚀的痛楚再度蔓延，这一次从心脏逐渐的疼到了腹腔，又从指根一直刺到眉骨。

　　太疼了。他自顾自的在心底腹诽。不知道什么时候好像就要从某个地方碎裂一样。也可能是由内至外，直到体内血肉骨骺全部腐蚀殆尽，才会留下一张薄而废物的皮壳。

　　但是刚才的那个，似乎是某种转移法术……
　　他没有看见那个精灵多余的动作，可见是早已经设好放置在特定位置的。

　　少年蜷缩在虎背之上，苍白的侧脸搁在柔软皮毛之间，半开合的眼里神色迷蒙，眸仁泛着灰暗且失去焦点，眼睫在挪动的明晃耀目灯光下落着依稀滑动的小丛阴影。

　　能够直接往返这么长的距离，而且穿梭不过瞬息，倒是很不错的东西。

　　他皱眉压抑着脑海里愈发加重的钝痛以及几乎要涌出口鼻的血腥味，虽然强撑着没有闭眼，视野还是逐渐转为冗杂的怪异色彩后变得漆黑一片。

　　但是，真的太疼了。

　　昏厥前，脑海里是这样一句无奈至极的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