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在床上的猎物》阿痒痒

30、归至

　　马车停在庄园的外侧时，血腥气就已经清晰可辨。天色因为近夜幕而变得昏暗低沉，灰霾覆盖森林，繁琐缠绕的枯枝与残叶铺洒在模糊的布景。
　　贵族的长靴鞋跟落在了斑驳的地面，恰好踩在了一枚浸透血液的树叶，一声细微的轻响。
　　尽头的森林边界上落着血红残阳色泽滚烫，荒芜而可怖的绝望如翻涌的沼泽般层层淹没了坍塌的树木与折断的枝干。金发的吸血鬼垂目注视着脚下绵延向前的大片红色，发梢在风里像是丝线般散乱。鼻腔内溢满了陌生侵略者的气息。是象征旧教的味道，满是铁锈的咸涩，混杂阴暗湿冷的令人作恶的浓重杀气。那是因长久奢靡食用人类后残存的证明。
　　这一切似乎让塞隆感到了不悦，他碧蓝的眼睛在眼睫半遮掩下暗沉到了甚至近乎阴霾的地步。
　　倒塌的树木与凌乱枝叶间有血迹的深色痕迹。溅落的血液因时间的缘故而变得深褐近黑，大片蔓延并延申至远处的庄园内侧。此时天际的一轮红日就像是把血从半空生生洒落浸透了整个庄园，连带着每一寸砖石和精细的廊窗也染的鲜红。
　　“大人。”管事奥斯佛从地面上站起身，他的手套因为碰触了伤者的身体而沾的鲜红。“还活着。”
　　兰登看着那个躯体被扭曲到畸形而四肢断裂的庄园男仆，视线顿了顿，最终礼仪性的收回了目光。“是威慑呢。”他淡淡道。
　　塞隆并未开口回应。
　　奥斯佛上前来递出了一柄刀具，以手帕包裹的刀身在裸露时滑过银白的光泽。是圣器才有的模样。
　　劳伦默然在后方注视着那位纯血领主接过刀后以刃抹过指尖的动作，思绪顿了顿，动作低调的靠近了兰登的身侧。“兰登大人。”劳伦声线压得很低。“那是在做什么。”
　　兰登带着淡淡笑意神情感慨般的轻叹了口气。“在拯救。”
　　那个词汇出口的下一刻，那滴从塞隆指尖溢出的血珠已经落进了地面上奄奄一息的男仆口中。
　　而后原本肢体破碎的身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愈合，骨骼自发的纠正衔接，如同被浇灌了养料的枯萎花朵忽然舒展了躯体般的奇迹复苏。看得见肌腱血管再次连接的细密血肉，皮肤如同针线编织般层层覆盖最终完好无损。一切都在片刻里进展完毕，像是被倒放的一场默剧。最终那个男仆剧烈的喘息了一口气，胸膛起伏间，猛地恢复了过来。
　　那仅仅是一滴血。就让那些将近的死亡迅速的消弭。
　　那是被称为‘赐福’的纯血天赋，能够给予吸血鬼大量的力量与生命力。
　　是所有旧教与贵族求知若渴乃至癫狂的东西。
　　兰登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个画面了。但劳伦却在这一刻终于懂得了为何自己的主人会这样执着于眼前这位纯血领主的原因。
　　惊人的力量。掩藏于其血肉深处，以至于任何人看见都会感慨且渴求于那份天赐的能力。
　　一滴血尚且有这样的能力。不难想象为何贵族们都曾争抢于分食他的血肉骨髓。待到时机成熟之日，无疑就会成为斩下精灵王座之上那颗头颅的利刃。
　　这便是纯血。

　　此时的兰登却只有某个念头一闪而过——当时在北地塞隆那伤口没存点血下来可真是浪费。那可是商机。

　　“奥斯佛。”忽然塞隆的声线响起，像是一声提醒。
　　黑衣管事随后上前低头接回了短刃。刀身有着吸取血液的特质，此时已被染得通红，满是塞隆血液的气息，远远看去散发着鲜红亮泽，如同夜色里的一尾火星。
　　如果拿去黑市上倒卖，大约是会挑起争斗的危险昂贵物品。
　　要全部喂血吗。可真是奢侈的作风。
　　兰登默然的啧啧称奇，面色却不曾表露。庄园的咒印数量不少，又是特殊高阶的复杂种类，强行破除的代价可不小。这些旧教倒是不顾后果，反倒显得不太正常。
　　空气里夹杂着各类吸血鬼的血气，稍微偏头就能被突兀扑面而来的血腥味道堵得呼吸不畅。作为精灵按理来说面对这类场景是该感到不适的，但对兰登对此并无排斥感，毕竟比起这个，他更讨厌封闭殿堂里熏香混杂着汗水的恶心甜腻气味。瞥了眼脚下薄薄一层落在地面的晦暗灰烬，精灵领主眯起的眼睛若有所思。
　　即使强行闯入的代价是被咒印震为灰烬，却也还是不惜代价执意破防吗？贵族们这次的行为可真是过于鲁莽啊。
　　看来领头的不是什么善茬，毕竟是连自己人也消耗起来毫不留情的家伙。

　　奥斯佛动作迅速的脱下了沾着血污的手套，转而开始处理起周遭尚有残喘迹象的仆从。残损的躯体破旧布料般被扔的散乱。始作俑者的残虐性子仅是看这样的结果就能窥探一二，疯狗般肆意狂妄的撕扯和杀戮，没有丝毫规律可言，更像是随心所欲的一场闹剧，却还特意的留给了主人来清理。
　　庄园的主人会因此怒火中烧吗？兰登视线移了下，看向了另一侧走向远处的金发吸血鬼。偏暗的光线里风的温度似乎更加寒冷了下去，只看得见那位贵族修长的背影在愈发远去。
　　似乎还不到彻底恼怒的程度。
　　“劳伦，去帮忙吧。我们也闲了很久了。”兰登倒不急于跟上去。“也许周边还有残留的东西，搜刮的仔细一点。”精灵领主瞥过远处森林的方向，手腕曲折碰了碰下巴。
　　他口中的东西显然意有所指。旧教的残兵也许还在逗留，抓住了问话也不算亏损。
　　劳伦领命的行礼。奥斯佛也终于从庄园的状况里回神，随即起身表达歉意性的对兰登鞠躬道：“此次事态紧急，恕怠慢兰登领主，劳烦了身为贵客的您，是庄园莫大的失礼。”
　　兰登看着这位黑衣管事一如往常的正经模样和严肃的神情，扶着下巴的指尖顿了顿。倒是没有多加在意礼节的笑起来。“小事小事。举手之劳。”
　　塞隆对于他来说可是不可多得的机会。这些帮衬实则是理所应当了。
　　只是兰登没有想到的是，就在他悠哉笑着的下一秒，脑海里突兀的出现了瞬息的滞空，视野内的景物像是被透明熔浆浸透溶解，扭曲模糊着放缓了速度而近乎静止。那是某种剧烈灾难降临前一刻的寂静，如同水滴坠落前在半空的浑圆姿态，像是蜂翼迅速拍打间隙的停顿。
　　视野里，是因承受不住颤抖跪立下去的黑衣管事，对方膝盖碰触地面的声响却隔了片刻才迟缓的传入了耳膜，沉闷有力，几乎要碎裂骨骼一般。
　　一阵近乎震颤了空气的压迫，如决堤雪崩般猛地从庄园内部滔天巨浪的席卷而至，裹挟着刺骨的冷意铺天盖地的吞没了整个领域。脑海里震颤不停的痛楚混杂着被挤压哀鸣的嗡鸣，像是被突然的埋进了千斤沉重的冰层底部，密不透风，太过迅速，压制且可怖。
　　那是低声如暴雨雷鸣般的威慑气压，刺骨鲜明，仿佛深渊底部随着回声震荡传来。
　　是塞隆。
　　手臂撑在了地面，整个人无法控制的重跪下去的一刻，兰登尝到了胸腔里血液上涌在口腔里的腥甜。
　　他猛地咳出一口鲜红，才找到机会抬手放出了那只代表精灵力量的雪白飞鸟。只是在精灵之力溢出半空的下一秒，就被空气里浓重可怖的压迫感碾碎成了粉末，白鸟哀鸣一声随风散去。
　　“这可真是，”兰登猜到了原因，却也只能抹了下嘴角勉强笑着感慨。“出大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