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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清明·一 ...

  •   铜镜高五尺左右,正对着整个空间。

      此处的氛围让人毛骨悚然,白露没心思去顾虑先前的尴尬,被这一阵气味熏得干呕两声,道:“这个幻境编出来的故事口味有些重啊。”

      唐谷雨看了她一眼,“幻境没有那么强的灵力来编织新的人事,这是卷宗上记载的真实发生过的事,幻境只是把它复原了而已。”

      空间格外安静,连风都没有。她托着火苗端详了一会儿人皮俑,更想吐了,“都是女人,从头到脚的皮全被剥下来了。看体貌特征,像是豆蔻的年纪。”

      见唐谷雨又没搭理她,这才注意到他已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铜镜前,一声不吭,似乎在沉思。

      突然铜镜里飘来一阵女人歌声,由远及近,愈来愈响。

      “有人来了。”唐谷雨想到了什么,立马转过身朝她跑来,卷起她就躺进棺材。一声响动,棺材盖被他盖上。

      一下子又陷入黑暗。

      白露听到歌声之外还有缓缓靠近的脚步声,立刻识相地不说话,甚至连呼吸都屏住了。

      这具棺材太小了,她一个人躺的时候都没法躺平,现在又加进来一个唐谷雨。他们躲得太匆忙,来不及调整姿势,此刻她跟个蛤丨蟆似的蜷着手蜷着腿压唐谷雨身上,头还正好埋在他肩窝里。唐谷雨也好不到哪去,两条腿只能拱起分开,给她留出容身的余地。

      若是平时无事,那么这个姿势一定极度暧昧。但目前,白露被他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料闷得几乎喘不过气,加上这个空间里的气味实在难闻,她觉得,这样的姿势简直能要了她命。她的胃里一阵翻涌,忍不住抽动两下。她感到唐谷雨的胸腔突然起伏得厉害,灵识突然被一层白光浸染,他传来的声音难得显出几分焦躁:“别动了。”

      她很无奈,她也不想啊。于是又传音回去道:“我想吐。”

      此刻看不见唐谷雨的脸,她都能想象到他脸色有多难看了。一身白衣沾上呕吐物,那确实让人无法接受。他静了很久,又传音回来四个字:“你想死吗?”

      她实在是对不住唐谷雨。从初识到现在,他救了她三次,她却轻薄他三次,若是现在,她还忍不住吐在他身上了,那她只有自刎谢罪了。白露死死忍住,坚决不能干出这种事来。

      她使劲竖起耳朵打探棺外的动静,歌声还在持续,“花一重,影一重,迢迢闲云锁一重。月盈枝,风满楼,云鬓稍改恨一重……”她恍惚听到些些微声响,像是皮肤摩擦的声音,“奴道……”

      脚步声与歌声渐行渐远。

      确认对方已离开,白露移开棺材盖,重新捏起一朵小火花,发现在她头顶位置的钩子上,本应有一个人皮俑,此刻却已不翼而飞。

      她扭头要与唐谷雨说此事,却发现他虽已起来,但仍坐在棺材里动也不动,耳根都能滴出血了。她道:“来者已经走了,你怎么还不出来?”

      唐谷雨背对着她,声音有些低:“缓缓。”

      缓什么?她觉得莫名其妙,转念一想,可能是刚才僵着腿的姿势太难受,他腿麻了或是抽筋了罢。

      空间里人皮俑密密麻麻,熏得人直犯恶心。她绕一圈找出口,脚底踩到一滩黏腻湿软之物,忍着恶心抬起鞋,是一张腐了一半的人皮。

      除了她脚底之外,地上还零零碎碎落了不少人皮。

      唐谷雨终于赶在她呕吐之前起来了,还是端着一副冷漠的架子,从头到脚都散发着“别碰我”的气质。

      “出口在这里。”他道。

      白露跟着他走进铜镜,这镜子竟然是一个连通隧道的入口。隧道仅高五尺左右,白露虽能直立通过,唐谷雨却只能猫腰前行。她看着他的背影,从心底佩服他,同样处在一个恶心境地,她就忍不住想吐,他就能处变不惊。她的脑子转了半天,认为造成这种差异的根本原因,不在于实力,而是他的胃功能比较好。

      不知走了多久,等他们见到光的时候,已从另一面铜镜里迈了出去,两个人刚出来,铜镜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眼前光景并没有比里面那个空间好到哪去,她可以很明确地判断出他们是在一间阴暗的土屋里,屋外传来市井特有的嘈杂之声,这里仅有几只脏的空碗,一根擀面杖,还有一方满是血污的木台。这里的气味与里面不一样,但都很臭。那里是很明显的尸体腐臭,这里则是一股腥臭。

      他们靠近木台看了看,台面上除了凝固的血液以外,还有白色、偏黄、褐色的一些痕迹,唐谷雨皱了皱眉头,接连两种气味一熏,白露再也忍不住了,冲出土屋在墙角边呕吐。

      外面就是街道。一个老妪从她身边经过,脚步一停,语重心长叹了口气道:“伤风败俗,造孽,真是造孽啊……”路人们纷纷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白露听得莫名其妙,看了看身边,没有其他人,确定这个老妪是在说自己。她干什么了,怎么就伤风败俗了?因为她路边呕吐破坏环境,所以伤风败俗吗?她也不是故意的啊。

      与此同时,唐谷雨也从土屋中走了出来,袖长的手指递来一方丝帕。白露接过帕子擦嘴,看到老妪的目光挪到了唐谷雨身上,瞧了好一会儿,语气听起来还有几分惋惜:“多俊俏的小伙子,就这么糟蹋姑娘,太造孽了。”说着又叹了口气,佝偻着背离开了。

      白露拿着帕子懵了,唐谷雨一向没有表情的脸上,也略过一丝茫然。

      此地人烟阜盛,商贩走卒络绎不绝,烟柳画桥,楼市珠玑琳琅满目。街市上偶有释道往来,却无精怪踪迹。看样子,幻境所呈现的是某个太平盛世。

      这一块的屋宇的装修都格外精致,显得这间残破的小土屋格外扎眼。一个十二岁左右的少年衣衫褴褛蹲在路边,搭拉着一双草鞋,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手两边各放了一个竹筐。白露款步走过去与他面对面蹲下,刚想问这件小土屋的事,小少年就先一步开口道:“一钱药三文,如意套五文。”

      白露懵了,“药?还有如意什么?干嘛用的?”

      小少年上下打量她一眼,表情有些烦躁,嘴里的狗尾巴草晃了晃,他挥了挥手道:“去去去,没事别拿老子寻开心。”

      嗬,这人年纪不大口气还挺大。白露笑道:“我不买东西,就是想与你打听个事。”

      “老子只做生意,不递消息。”他看都不看她一眼。

      白露还想与他搭话,丁零当啷,突然从上落下几两碎银,她抬起下巴,唐谷雨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小少年迅速拾起地上碎银,咬一咬悉数揣进自己怀里。嘴里狗尾巴草也不叼了,脸上笑得都能开出花来,连称呼都变了:“公子想打听什么?我从小在这巷子里长大,这一块我最熟悉,没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白露恨恨看着唐谷雨,天啊,他的钱是专门赚来浪费的吗?暴殄天物!

      “这间土屋,是用来做什么的?”白露看着他们出来的这间房问。

      “姑娘与公子是外地来的?”他的语气变得格外客气,手指依次指过这条街上的房屋,“这些都是临安城出了名的窑子,官大人来这,富公子也来这,读书人都管这条街喊‘章台路’,我们粗人都管它叫青楼。诶,客人多么,窑姐们难免有那么一两个怀上的,有的就把孩子生下来,不过生个孩子,前后起码一年都没生意了,所以妈妈们都会带窑街去这屋子里堕胎。我刚瞧着你从里头出来,还以为……”他瞥了唐谷雨一眼,没敢说下去。

      难怪方才那个老妪那样的反应。小少年又摸了摸怀里的碎银,表情很是满足,话也多了,“既然公子与姑娘是外地来的,那可有定好的客栈吗?”他压低声音道,“近来这一带晚上很不太平呢。”

      “不太平?”

      “是啊,最近一到晚上,这屋子里就传来女人的尖叫声。头两回,我还以为是有窑姐半夜在这里堕胎,好奇去看看,却发现屋子里什么也没有,只有一片血迹,你说吓不吓人?接下来的几天,临安城里每晚都会有人失踪,大多是十三四岁的姑娘,晚上尖叫连天,到了白天,就只剩下一堆骨肉丢在门口。所以有女儿的人家,吓得一到晚上,就把门窗都封死呢。”

      白露联想到了他们来所见的那数不尽的人皮俑,又问:“全部都是十三四岁的姑娘?只留下一堆骨肉?”

      小少年摆摆手,“不不不,”他道,“我都说了,只是‘大多’嘛,男人也有,都是长得俊俏的,还都是外地来的客商。”他把目光转向了唐谷雨,真诚地看着他说:“所以啊,公子是外地来的,又生得俊朗,多危险啊,你们得早些找个客栈落脚才是,一入夜,最好再拿个桌子椅子什么的,把门窗堵住。”

      她看着满街商客,有点怀疑道:“既然那么危险,那街上怎么还那么多外地商人来往呢?”

      他答:“危险是危险,可赚钱更重要嘛。有命没钱,还不是迟早要饿死。”

      白露一时无言,也对,赚钱第一位嘛。她笑眯眯地起身道:“我了解了,多谢。”

      刚走两步路准备去找客栈,却发现唐谷雨没跟上来,她回头看到小少年扯了扯唐谷雨的衣摆,对他轻声说话,以为白露听不见:“公子与姑娘成亲了吗?若没成亲,我这里有一些避子良法,可以为日后减少许多麻烦呢,你别瞧我年纪比你小,但我都明白……”

      唐谷雨没搭理他,一言不发地走了。白露乐了,心说唐谷雨这种人,思维模式跟别人不一样,他就是比他老个一百岁也不会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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