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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新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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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饮直至深夜,赵庆才摆驾离宫,和周翎风一起回到了宁王府。
按照大周宫廷的习俗,亲王在封王之后就会动工建造府邸,但仍然住在宫中,直到成亲之时搬入府邸。
回府,入新房,礼仪尚未完全,由司仪官带人端上两盏合卺酒,两位新人各持一盏对饮。
周翎风端着酒盏,和赵庆对视一眼,端酒的手穿过彼此的臂弯,仰头一饮而尽。
周翎风没怎么喝过酒。这合卺酒并不烈,但也辣得他嗓子发烧,弄不明白怎会有人贪好这种玩意儿。
“礼成。”
新房被红烛照得温暖而静谧,司仪官看着坐在床边的两个人,微微一笑,躬身退了出去。其后以罗浮为首的侍女放下罗帐,也缓步退了下去。
灯烛透过红罗帐,满地红光。赵庆原本在回来路上被风吹得冷下去的酒意,此时不知为何又涌了上来。
他低头,看着婢女巧手为他和周翎风系在一起的衣带,有点结巴道:“那……我,你,你要睡下吗?”
周翎风:“……”
赵庆得不到少年的回应,便不知如何动作,心口却又有些灼热,他低着头,吭哧吭哧等了半晌,周翎风还是半点声音没有。
他忽然感觉不对劲,抬起头,只见周翎风靠着床柱,早已睡着了!
“……”
赵庆哭笑不得,但看着少年心无旁骛的睡颜,又无奈地笑了。
他替少年解了衣带和外裳,把人轻轻放平在床榻上,又看了看周翎风横行霸道的睡姿,便把人往里推了推,自己睡在外侧。
周翎风睡得昏昏沉沉,并不安稳。
他的梦里光怪陆离,一会儿是大王妃骑在马上冷笑,一会儿是许多戎族骑兵,一个个看不清脸,却目光冰冷地注视着前方。
一会儿是母亲染血的尸体,躺在幼小的他的怀抱里,她忽然睁开眼来——
周翎风猛地身子一弹,坐起身来。入眼是红烛隔着纱帐燃烧高照。
“怎么——”身旁有男子的声音响起。
周翎风的身体先于思考,一个翻身将那人按在身下,双腿制住对方的双腿,一手狠掐对方的喉咙,一手去腰间抽出佩刀。
抽了个空。
少年的手如铁爪一般,赵庆被掐得险些窒息,但神情不见惊慌,看着少年的眼睛,勉强吐出不成字调的话:“翎风?是我,没事了……”
周翎风和他对视,额发被冷汗打湿,眼睫颤动。
赵庆没有去掰他掐着自己脖颈的手,而是伸手,抚上少年的腰际,轻轻顺着背脊摩挲道:
“没事了,没事了……”
足足花了好一会儿,周翎风的手才慢慢松开,赵庆缓声抚慰着,扶着少年的背,几乎是半抱着,让他躺回榻上。
周翎风的眼神这时才恢复清明。
赵庆宽大的袍袖覆在他身上,侧身面朝他半坐着,青年男子的肩膀到底宽阔,未束冠的长发落在周翎风的枕边,替他挡住了过于刺眼的灯烛光芒。
换作平常,如果有人以这样一种笼罩他的姿势对待他,他早就挥刀或是一脚踹出去了,但也许是赵庆在他眼里太不构成威胁,也许是佩刀不在身边,周翎风没有对这样的姿态感到厌憎。
“抱歉。”他抿着嘴唇,闭了闭眼。“我没和人同睡过。”
他正想起身下床去另找个地方睡。
赵庆却道:“我去外间睡。”他已经起身,“你好生歇着。”
周翎风看着他披了件衣裳,撩起罗帐,去了外间。
一会儿外间响起罗浮进来压低了询问的声音,声调有些讶异,几句低语后,一阵窸窸窣窣,应该是赵庆睡下了。
周翎风听着屋子又恢复了静谧,翻了个身,面朝床榻里侧,闭上了眼。
清晨,新房的门外,一群端着铜盆漱盂等物的婢女等候着,听见里边起身的声音,便鱼贯而入。
为首的侍女不过十六七岁年纪,穿着葱绿撒花半臂,桃红窄袖衣,额间贴一花钿,衬得肤白如雪,身姿丰匀,纤腰束素。
她一进门,便看到宁王竟身着中衣,坐在外间的榻上,独自一人。
侍女便袅袅婷婷地上前跪倒:“奴婢们前来伺候殿下梳洗。”
赵庆道:“罗浮呢?”
侍女道:“罗浮姐姐去吩咐早饭了,所以奴婢等先行。”
赵庆抬头看了她一眼,忽道:“你抬起头来。”
侍女抬起头,看到宁王的面容,不由心中一动。
她只知道宫中端王殿下意气风发,仪表风流,最得陛下宠爱,却不想到宁王殿下也是如此的清俊。
赵庆道:“你是才来的?”
侍女娇声道:“奴婢是掖庭局指来府里,殿下大婚前两日进来的。”
这时里间传来动静,赵庆闻声起身,撩开罗帐,只见周翎风刚刚起身,正坐在床前。
婢女们纷纷进去,一名婢女想要上前服侍周翎风穿衣,却被少年带着煞气的眼光一扫,登时吓得不敢上前。
周翎风穿衣吃饭从没叫人服侍过,成了亲当然也不会改,他从婢女们手中的端盘上拿过衣裳自己穿上。
这边赵庆也在那领头侍女的服侍下,边将衣裳穿好,边看向周翎风。
周翎风如今既然是王妃身份,当然不能再像从前那样平常穿一身劲装或是布衣,好不容易将衣裳套上,却在衣结上死活过不去。
赵庆见状,便走过去,替周翎风将打死的衣带解开。这衣结做得是京城眼下时兴的式样,打法繁复。
赵庆修长的手指轻巧地摆弄两下:“好了。”
周翎风脸色恹恹的,他因为那杯合卺酒的缘故,现在还在头疼,不然也不会睡到现在,往常的此刻,他都是该练完刀回来了。
二人出去前厅上用过早饭,周翎风要出去,赵庆道:“新婚后三日,是不许出府门的。”
看着周翎风露出更加不爽的表情,赵庆想了想道:“府中建了马球场,要不去打会儿马球?”
马球场边,马棚里,照夜白和玉花骢并排站着,正在吃马夫放的新鲜草料。
玉花骢静静地站着,一下一下嚼着草杆,照夜白则把自己这边的嫩草拱一拱,拱了些到玉花骢那边去,过了会儿,又伸过马头去吃玉花骢的草料。
周翎风和赵庆到了,各骑了玉花骢和照夜白,在球场上来来往往,打了小半个时辰马球。
周翎风把锦袍卷起,就在马棚里给照夜白和玉花骢刷洗。赵庆则在不远处看着,罗浮提着裙摆姗姗而来。
赵庆问道:“府中现有多少新来的仆婢?”
罗浮道:“因着殿下大婚,掖庭局拨了有近百人来呢,又是以陛下名义拨来的,总不好遣散了。”
赵庆垂眼道:“随他去。只身边服侍的,还都换成旧人。”
罗浮屈了屈膝道:“是。”
她顺着赵庆的目光望过去,只见马棚里照夜白拿头去蹭周翎风,害得少年往后一个踉跄,打翻了水桶,不由得掩袖轻笑起来。
三日后,周翎风和赵庆再进宫面圣。
这日盛帝的兴致正好,在梨园摆了游园会,邀请了不少宗亲、官员和惠妃贵妃的母家人来参加。
沈氏一族近些年可谓如日中天,先是惠妃生下端王,后又是惠妃的族妹进宫,被盛帝一眼相中,如今已是贵妃尊位。
贵妃新编了一支舞,盛帝乐兴大发,要亲自击鼓,又道:“霖儿何在?”
赵庆从席中起身道:“儿臣在。”
盛帝笑道:“许久未听你吹笛了,今日便由你为朕和贵妃伴奏一曲,如何?”
赵庆一愣,盛帝很少这样主动唤他,往往唤的都是四皇弟,忙低头道:“儿臣遵命。”
笛声起。贵妃翩然起舞,她的身姿缠绵却不柔弱,神态妩媚却不献媚。园中所有人屏息凝望,连周翎风都不经意将目光落在了她身上。这个女人的确有令帝王倾心的资本。
一曲舞毕,又饮宴一番,宾客们得以起身,在园中走走逛逛,三两饮酒说笑。
小内监溜过来道:“见过宁王殿下,见过王妃,太子殿下这边有请。”
赵庆便和周翎风一起,随小内监来到园子西侧的湖边亭上。
太子与太子妃便坐在亭中,见赵庆和周翎风来到,便双双起身。
赵庆正要拉周翎风行礼,太子忙抬手道:“都是兄弟妯娌间说话,何必拘礼?”
被当做妯娌的周翎风:“……”
赵庆自从母亲去世,就移去了太子母妃宫中,兄弟二人感情自然不错。先前赵庆向张府下聘,按照大周习俗,得一位有身份的长辈代去送聘,便是求了太子走了这一趟。
太子妃容貌并不算得绝色,但容颜清秀,笑容恬淡,看着与太子十分般配。
一对夫妻和一对夫夫在亭中说说笑笑——当然周翎风不插话也不笑就是了——不谈政事,倒是十分轻松愉快。
说话间,太子妃的兄长,朱家长子朱玉也来了,众人又笑谈一番,便起身打算到园中走走去。
刚穿过一座假山,只见迎面走来的,正是丞相李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