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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联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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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恒被皇帝临时召进了宫,君臣在麟德殿见面。
“宁王今日来见朕。”盛帝端坐在龙椅上,心情似乎不错,笑着对张恒道,“你道他说什么?”
“臣不知。”
盛帝哈哈一笑道:“他说喜欢上了你家孩子,想求朕给个成全。”
张恒眉一挑,知道与宁王的那番谈话已得到结果,抬起头与盛帝对视一眼,君臣二人未曾说话,但对彼此所想已心知肚明。
朔方军的长子嫁给皇帝的亲生儿子,盛帝对于这桩联姻可以说是乐见其成。
当年为了抵御戎族所设置的这些军镇节度,到了如今已是个个手掌地方大权,朝廷鞭长莫及。
盛帝早就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才派宁王前往幽州督军,希望将宗室的力量安插在这些节镇之中。
而朔方军在众多军镇之中,可以说是最成气候的一支,只因当年有拥立盛帝之功,而张恒父子处事又十分谨慎,盛帝才没有下大手笔去整治。
但在马球赛上重赏周翎风,又将他封为羽林郎留在宫中,未尝不是出于这一层考虑。
如今却是瞌睡送枕头。自己的长子若是能迎娶朔方军唯一的继承人,或许这棘手的藩镇问题,可以靠一桩联姻轻松化解。
张恒道:“宁王殿下人品贵重,若是陛下赐婚,臣无有不可。”
盛帝大笑:“好!”他亲自走下龙椅,挽着张恒的手道:“那张卿与朕可就是儿女亲家了,魏成,传旨!”
一道赐婚的圣旨,传到了清思殿,也传到了张恒的府中。
周翎风将那写着圣旨的卷轴往地下一摔:“谁答应了?”
“还不捡起来?”张恒皱眉呵斥道。
周翎风瞪着他。被从宫中叫回来听到这道圣旨的时候,他花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才理解其中的意思。
他又看向周琛,周琛也头疼,冲张恒道:“怎么就定了?”
张恒道:“宁王求旨,陛下赐婚,还能回绝了不成?”
“哈?那家伙求的旨?”周翎风当时就手痒了,打算现在就冲进宫去揪住某人的领子问问清楚。
“你上哪儿去?”张恒道,还没等周翎风冲出门前,外面的护卫便“啪”的将门关上。
周翎风转过身,盯着张恒。
屋子里安静了会儿。狼崽子的视线十分迫人,但可惜他面对的是张恒,后者沉声道:“我问你,你这样追着仇人满边境跑,何年何月才能得偿所愿?”
“一年。”周翎风道,“一年不够就两年,两年不够就十年!”
张恒道:“若是一辈子都不能呢?若是,你还来不及杀了他们,他们就死了呢?”
周翎风顿住了——他不知道。
他从七岁那年起,脑中就在不断描画杀死那些人的场景,但他从没想过,自己可能一辈子都无法将那个场景实现。
可是在幽州,在那个峡谷里的经历告诉他,或许真的有这个可能。
“凭你自己的力量,你连和仇人面对面的机会都未必有。”张恒道。
“这又和成亲有什么相干?”周翎风怒道。
“只有靠西北各军联手,才有可能真正解决戎人之患。”张恒道,“可惜的是当年殷罗灭国,朝廷袖手旁观,白白丧失一个大好机会。究其原因,终究是因为朝中主导此事的你外祖母长平公主获罪,朝中便再也没了个可以统筹此事、向陛下进言的人。”
“如今与宁王联姻,正是为了此事。”张恒看向周翎风道,“宁王势单力微,但正因如此,他才会考虑和我们的合作,而他说到底,也是陛下的亲生长子,在陛下面前,总归有一言之地。”
周翎风嘴唇下撇,冷冷的不说话。
“话我已经和你说清楚了。”张恒起身道。“你大可将它当成一场单纯的联姻,我想宁王也是这么想的,何况他待你不错。”
“你这些日子不必再回宫中去了,陛下特许的,你的行李我也叫人拿回来了。”张恒看向周琛,后者示意他先走,自己留下再哄哄外甥。
张恒于是留下最后一句:“宫中不过多久就会来下聘,你想想清楚罢。”然后走了。
想清楚?他还有想的余地吗?
周翎风一拳打在门上。
肩膀上搭上了周琛的手:“阿翎……无妨,若你真的那么不喜欢宁王,舅舅做主,替你回了就是。”
周翎风扭过头道:“你要怎么回?”
周琛挑挑眉道:“大不了进宫,给皇帝磕几个响头,他还能砍了我不成?”他一笑,眉眼依稀少年时的洒脱飞扬。
周翎风不语,转过身去,对着窗外站了一会儿。纵然心中还和十年前一样,心里装着仇恨,但他也不是那个不知事的小男孩了。
他知道张恒说的有他的道理。
“只是联姻。”周翎风低声道。
周琛一愣,道:“只是联姻。”他看着少年的背影,“你若不喜欢,也不必与那宁王虚与委蛇,等时机成熟,舅舅再替你安排和离。”
周翎风就这么留在了府里。
宁王与朔方节度之子被陛下赐婚的消息,跟长了翅膀似的飞遍了京城。
盛帝也兴致高昂,光是下旨赐婚还不够。两日后,盛帝贴身大内监魏成亲自登门,送上合婚庚帖。
庚帖上写的是婚约双方的姓名、生辰、籍贯乃至祖上三代,用于占卜吉凶。魏成将宁王的庚帖送来,又领了周翎风的庚帖回去,由司天监的人测算下聘的日子乃至婚期。
一时之间,张家的府邸里热热闹闹,尽是宫中来人和上门道贺的宾客。不光是张府,因着盛帝对这门亲事的看重,整个京城都轰动起来。
唯一身在其中却丝毫不为所动的,大概只有周翎风了。
“小郎,小郎?”天气越来越热了,管家拭了拭额头的汗,眼巴巴地守在自家小公子的房门前,“宫中尚衣局的奉御来了,赶着替小郎量身,制作吉服呢。小郎开开门,可不能教奉御干等着呀……”
人都道他家小主人嫁入皇室,天子亲自主婚,他这管家也该扬眉吐气了,谁知道他心里的苦?
门猛地被打开,管家吓了一跳,只见周翎风阴沉着脸站在门口。
管家好说歹说,前倨后恭地把人哄去前院厅中,等候着的是尚衣局的一群女官,带着各色布匹、衣裳样式、佩饰。周翎风一来,双方见过了礼,立刻前前后后地忙碌起来。
周翎风站在厅当中,就跟一群女人的布娃娃似的,被这里摆弄一下那里摆弄一下。尤其为首的奉御是个看着年近三十的女人,眉眼略带冷厉,伸手扳着周翎风的下巴让他转过头去,看了看,对旁边女官道:“再深一个色。”
周翎风:“……”
管家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生怕周翎风下一刻就拔出刀来,血溅当场。一旁几个年轻女官,看这张家小郎一脸凶煞却又不得不憋着的模样,不由得掩袖闷笑。
折腾了足足两个时辰,那奉御尤是未能满意。周翎风已经快到忍耐的极限了,这时一名女官过来跪下,将一枚香囊系在周翎风的腰间。
奉御正在厅外吩咐其他人挑选头冠和环带式样,女官笑着小声道:“小郎喜欢吗?”
周翎风低头看了眼那香囊,以天青色绸缎为底,绣着一只朱红的、展翅欲飞的隼鸟,即便他这样从不花心思在衣着上的人,也看得出栩栩如生,绣工绝伦。
“这是罗浮绣与小郎的赠礼。”女官笑道。
周翎风一顿。
“罗浮的绣工,便是局中许多姐妹们也比不过呢。”女官道,“快赶得上林奉御年轻的时候了。”
女官们走了。周翎风又回到自己的院子,躺在桃花树下,看那枚香囊。
他忽然想起了翟家的四娘。他在翟府的那几年,他的衣裳鞋袜,和翟昌翟旭两人一样,有许多都是四娘亲手做的。
思绪之间打了个盹,再醒来时,周琛来看他。
“价成日躺在这儿,别憋出毛病来了。”周琛推了推他,“明日特许你出门一日,别声张就行。”
周翎风当初刚来张府就是天天关在院子里练刀睡觉,但他自愿闷着,和行动被限制还是不一样的。于是次日,由两个护卫跟着,周翎风出了张府,在长安的街道骑马走了走。
长安的人烟阜盛,和天底下任何一座城市都不可同日而语,而周翎风曾经见识并为之惊叹的敦明城,连它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
但如今的周翎风,只是看着所经历过的那些行人、车马、摊贩,闹市,眼中毫无触动,
“小郎饿了不?”护卫之一在身旁道,“西市有家酒楼,烤鸭做得尤其好,想来小郎会喜欢。”
周翎风看了对方一眼,没有拒绝。
于是两名护卫带着周翎风入了西市,进了那家“积香肆”,果然生意十分兴隆,楼上楼下飘着一股烤鸡烤鸭的香味,相当勾人。
周翎风跟着伙计进了包房,忽然眼睛一抬,看见纱制的隔扇另一边,坐着一个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