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风动又不动》甲丙丁

27、聚会

　　她就不该睡在胶囊里。
　　不然不会在梦乡里被人吵醒。
　　“茵姐！茵姐！”
　　感觉是灿灿的声音，睁开眼却听到门外胖子在捶门。
　　她才意识到自己没有退出游戏，胖子先在游戏里通过通话联系她，然后又来现实叫醒她。
　　扭开门，顾不得擦掉嘴角唾液。
　　“怎么了？”声音吸溜含混。
　　门口站着的人丝毫没有搅人清梦的自觉，兴奋得让人怀疑是社区给他发老婆了。
　　“他赢了！”

　　清晨六点的竞技大殿，古香古色的建筑物沉浸在朦胧光线中，多人环抱的大柱和大殿首部台基之上的冠军宝座是整个大殿最雄伟的存在。
　　大殿上潮去潮退人流散尽，唯独宝座附近还围拢人影。
　　显然打扰了他“问鼎”美梦，一只脚已踏上台基的貔貅少侠丝毫不介意，侧身笑盈盈和人说话，那股春风得意劲，用“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来形容都不为过。
　　有人可能天生是站立的命，他一定不知道坐着的滋味有多舒服。
　　“天亮之后，他就是这儿的明星。”灿灿摇头晃脑。
　　貔貅视线首先对上台基下的胖奶妈，他高傲地仰起头，排开奉承的人堆，步步走下台阶，就听胖奶跟人说：
　　“就为这点事叫我起床？”
　　“不是，他一个人单挑完昨晚所有下战书的人，很给你长脸好吗！”
　　“奇怪了，他脸怎么就长我这儿了？要长也是给小守护者长的吧？可以了，我要回去补觉。”
　　三寸钉在胖奶身前停住，黑白分明的眼眸从下往上静默注视她，突然打开嗓门狮子吼：
　　“我没用小守护者！”
　　灿灿一个激灵，拍脑门，“我妈快醒了，她见不到我通宵，你们聊。”光速下线。
　　被打断后，貔貅面对胖奶妈那张猪头脸，没有了适才的怒气，开始正常说话：
　　“不想看大殿的录像回放，也该问问大概过程再做判定吧？我并没有用小守护者。”
　　“不可能。”她想也不想就说道：“以你的速度，只要给你限了范围，体型超过你一倍的人随便就能捕捉你。”
　　“所以我提升了速度。”
　　她低头，这一看，她就头昏眼花，四肢酸软无力。
　　要是刚才她仔细看了，一定会发现这小子脚上的银链靴子今天格外好看，发出的光格外细腻，因为那是一双玄铁极品靴！
　　也就是他为了打赢对手，不惜花了千金买虚拟装备。
　　这个千金是现实货币。
　　或者是海藻百川对小弟的“馈赠”。
　　“算了，不关我的事，先走一步。”
　　她准备下线。
　　“你到底对我有什么意见？”
　　手都按到退出按钮，又收回来。
　　她很少看人看走眼。
　　眼前人算是根苗子，但也有很长一截路要走，他太嫩了。
　　“成绩是容不得捷径的。”
　　“如果想走捷径，不如退出职业赛，去打业余的，生活也不会失衡。”
　　“找份现实的工作，好好拼一拼，说不定你会比游戏里收获更多。”
　　“严、严重了吧？”他结结巴巴地说。
　　胖奶本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大部分人看着正经，实际上你跟他正经了，就发现他们其实大多得过且过，不怎么正经。
　　为了说服胖奶，这乳臭味干的小子居然故作成熟地劝解：“胖哥，玩游戏就图个开心，要人人都你这么想，游戏没法玩的。”
　　“开心就行？”她轻声问。
　　“是的，现实生活都挺不容易的，这儿放松一下，无可厚非。”
　　她说那就奇怪了，“是谁打擂台不服输，不硬不肯罢休地在折腾？打一个通宵的擂台，很放松？”
　　他半天才找到对应，声音都低下来：“他们羞辱人在先！是个男人就不能忍！”
　　她啧啧叹道：“不累吗？”
　　貔貅终于哑口无言，如强弩之末地在她面前跳脚。
　　“胖哥，你怎么像个女人一样斤斤计较？一句话的亏都吃不得！”
　　话不投机半句多，她伸手点退出，再一次停住。
　　“你说得对。”
　　“对什么？”
　　“我就是吃不得亏。”
　　貔貅没说话，突然就有种不好预感充斥他。
　　“因为我喜欢男人。”
　　肥头大耳猪头脸咧嘴一笑，目光yin邪，徐徐拉开了少侠的噩梦。
　　“从今以后，不舒服也请你们担待，因为我只管自己开心就好。”

　　新大陆开放前夕，地下世界人满为患，人比怪多。
　　大部分是送人头的。
　　Top作为地下世界的先驱探险队，即便人多如牛毛，多到圣域所有的玩家可能都在这天上线并且入地，他们仍然按照队长定下的进度，进行了最后一次打怪演习，并且成功配合打倒BOSS，还运气颇佳地没有被抢怪，因为抢怪的人都经验不足，挂在冲锋陷阵时分。
　　金主这时就提出大家出去聚餐。
　　这个不事生产整天混时间的老板才是真正的BOSS。
　　老给人玩物丧志的机会。
　　队长居然答应这个废物的提议了。
　　“今晚竞技工会开会，所有参赛队伍的队长要到场，你们玩，别搞太晚。”队长就这么放他们走人。
　　她自然是不会去的，但也懒得找借口。
　　隔壁胖子接到她的信息，乐不可支。
　　她就叮嘱了一句：“看见什么都别出头，只管吃你的。”

　　凌晨一点，她听到楼道响起胖子的脚步声，心中大石才落地。
　　可一拉开门，就看到胖子提着一个沉甸甸的袋子走入通道，显然要径自越过她门口进屋，被她撞个正着。
　　当看到胖子手中提的是一垒食盒，外卖打包的方形盒子，有七八盒，她血液就不受控制涌上头。
　　“姐，来尝尝，那酒吧餐厅的厨师绝了，德国猪脚做得简直——嗐，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猪蹄！”
　　她没接，周围邻居都睡了，秉持着能不出头就不出头的原则，她也不想高声喧哗，压低嗓门问：“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菜剩了很多，我就打包了，景辛宁看到了，就又叫了几个菜让我打包回来，喏，上面几盒，你拿去。”
　　她闭了闭眼，“他为什么要替你打包？”
　　“不知道啊，我就说给我女朋友尝尝，他就加菜了。”
　　行，穷人思维，脸都给丢尽了。
　　虽然在队里他们看胖奶妈的眼光，日常的相处方式，都是学生时代，富裕学生对待穷学生那样，不谈不过问，但什么都看在眼里，只是成年人的世界，贫富的判断更复杂。
　　毕竟买得起胶囊的人，再穷也至少是社会中产吧？
　　所以她存了侥幸心理，故意不参加任何聚集性谈话，聚会，保持神秘感。
　　一个节俭的富裕之人，也可以像她那样低调，不是吗？
　　但现在好了，她的好邻居，王大胖，给她坐实了。
　　她可以想象，白天开始，她再进入队里，那些人就会怎样开展再刻意不过的“关爱队友”行动。
　　“姐，我......给你放冰箱。”
　　感觉到她的阴沉中掩藏的怒气，胖子吞了吞口水，却没敢贸然进屋，在她门口提着饭盒傻站着。
　　“胖子。”她唤他。
　　“欸，姐？”胖子忙不迭应。
　　“找份工作吧。”
　　“咦？”胖子一下子精神了，“你怎么跟景辛宁说一样的话？”
　　“他说他在晚上吃饭的那家餐厅有股份，问我要不要考虑去他们的厨师团队。”
　　她眯起眼，“他开你玩笑？”
　　“不是的，我看他说得很认真，还把厨师长叫出来跟我见面。我也没有立即答应他，说改天给他答复。”
　　剧情斗转直下，她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就听到一个被捏住脖子的女人尖声吼道：“考虑什么！你是白痴吗？”
　　胖子拉下脸，有些憋屈：“茵姐，你忘了么？我扮演的是你，白天都要打战队，哪有时间工作？”
　　“这些有钱人说说而已，要是搞砸了他战队里的工作，就不会跟你讲情面了，可能两份工作都保不住。”
　　“不然你以为我不想答应吗？我这不是为大局考虑吗？”
　　她冷冷一笑，不为所动，“猪脑子，你以为他会把一个餐厅的墩子挂心上？”
　　康胖子眼睛亮起来，就像迷雾被人拨开。
　　他没说的是，厨师长不仅跟他见面了，可能见他确实心动，还跟他谈了薪酬，不算高，但跟他妈妈的退休工资比，那就是一山更比一山高，以至于他都不打算让他妈知晓这事，说了，他妈一定会闹，骂他不珍惜机会，现在失业率这么高，百分百肯定的。
　　而眼前女人，却是跟他妈妈，不，是跟他见过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
　　像匹狼，嗅到了血腥味的狼。
　　她就问他，还有谁听到景辛宁给他介绍工作，胖子说没有，其他人当时都散了，景辛宁叫住他，单独给他说的，那时他才知道，景辛宁叫后厨打包了四份特色菜，专门等到所有人走了后交到他手上。
　　“带给你女朋友尝尝，听听她意见，看我们餐厅有没有那个荣幸请到你这样的员工。”
　　光彩照人的大明星，笑着将食盒双手递到他手上，那动作跟快餐店里的服务员一模一样。
　　就是服务员不会戴绿水鬼。
　　听到这儿她顿住，皱起眉，低头想了会儿，说那就行，明天去入职。
　　“可是，我入了职，你又在他队里天天跟他见着面，这不明摆着咱们是两个人吗？”胖子依然忐忑。
　　“我叫什么名字？”她问。
　　“陈茵啊。”
　　“合约上有我的名字，我以男性人物入队，从来没人问过我为什么。”
　　胖子张了张嘴，却不知说什么好。
　　一听就是女人的名字，但他见过他们队伍相处的情形，没人当她是女人。
　　“这帮爷们儿够迟钝的。”他忍不住感慨。
　　“不是迟钝，是有权查看身份信息的人，不在意。对于有钱人来说，我们都是陪他玩的玩伴，一个玩伴，叫什么名字，重要吗？他的身份信息，重要吗？”
　　“草菅人命！”胖子咬牙切齿。
　　她笑了，“这个草菅人命的人却怕你没吃饱。”
　　康胖子这才长吁一口气，“我知道了，茵姐，谢谢你，我一定会好好工作的。”
　　“哇，好香啊。”他们对面的门这时打开，穿红色睡裙的女人走出来。

　　在灿灿家里，摆着七八盒食物的玻璃桌前，康胖子兴高采烈地跟灿灿介绍起菜品。
　　近一年多以来，他们有好吃的都会互相赠送，灿灿的住处常常是他们聚会地点，因为陈茵从不请人去她的住处坐，她住处也没有供第二个人坐的椅子，而康胖子家里有一啰嗦老母，也是不适合进人的。
　　“对了，茵姐，你跟我说行为要合群，有个情况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她端着饮料杯，是灿灿家乡的饮料，怎么喝都感觉有点像酒，她便只泯了一口，也没吃东西，握住杯子不停转动，不知在想什么。
　　“说。”
　　“聚会的时候，有个人没来，貔貅。”
　　“哦，那人就是不合群，不放心上。”
　　“别啊，姐，我跟你说，我觉得这人有点奇怪啊，你队里所有人说起他都挺冷淡的，但有一个人特别维护他。”
　　“谁？”
　　“景辛宁啊，老帮他说话。”
　　“你说景辛宁挺会做人的，怎么会特别袒护他来着？所以我想到一个可能。”
　　“什么？”
　　“这貔貅是残疾人。”
　　她愣住。
　　“你想啊，这游戏对于缺手缺脚，聋哑人，瞎子，是不是天大的福音？”
　　“要是我的话，我肯定愿意24小时活在里面，就是坏在有防沉迷设置。”
　　见她爱理不睬，胖子哈哈干笑：“我就八卦一下，姐你赶紧尝尝景辛宁给你点的餐。”
　　“给我点的？”她眯起眼。
　　“给她点的给她点的。”胖子夹起一块猪蹄就往灿灿嘴里塞，灿灿要躲，被他捏住下巴，引发一阵尖叫。
　　“快吃！游戏里，你灿灿就是我闻风的女朋友！”
　　“我的下巴！别碰别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