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风动又不动》甲丙丁

26、浪费

　　第二天一早，队伍里多了个三寸钉出来。
　　此后这枚三寸钉屡建奇功。
　　top一行人拢总在地下世界也就跟人发生了一次冲突，因为抢怪。
　　通常他们都是被抢的份，老年人嘛，不喜欢跟人随便动手，但一开打就格外较真，那次一行人既要打怪又要揍人，忙得不可开交，人群中貔貅少侠像一尾游龙，神不知鬼不觉绕到对方大后方捅了人菊花，战役输赢一锤定音。
　　身形小，打怪也有优势。
　　地下世界的怪动不动膨胀到三层楼那么高，光线又不比地面明亮，追人时跟哥斯拉一样老忽略个头小的，选择那些搔首弄姿穿得像行走的梅花鹿一流追得他们屁滚尿流。
　　金主，海藻百川，萝卜以及阿奇是怪最爱追逐的对象。
　　趁怪追“梅花鹿们”，貔貅扮演过奶妈，拿着医药箱给梅花鹿加血，而真资格奶妈则在欢快地输出中。
　　.......
　　连海藻百川都对貔貅另眼相看，主动问他：“约个时间，你和要不起切磋切磋？”
　　欧皇大人俨然想拨他到羽翼下，等着老弱病残天团解散，可能会带他一起飞。
　　一面能一雪前耻，一面又能拉近和队友的距离，貔貅却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望了望后面面无表情整理医药箱的胖奶，婉拒了。
　　“我现在实力还不够，以后吧，以后有机会一定和前辈切磋。”

　　还前辈呢，心里美滋滋的吧？
　　她忍不住扼腕，一直想得到欧皇青睐的，是她，奈何阴差阳错，欧皇给她徒弟抛了橄榄枝。
　　任谁也会不爽吧？
　　但同时她也感到失望。
　　Top战队里，唯一有金钱有人脉有手腕另组战队的，是海藻百川。
　　平日里海藻百川成天跟小胡子插科打诨，连打怪都没拿出过真实实力，比如传闻欧皇有一套高级锻造师打造的神级装备，就从没见他穿出来过，“陪玩”性质不言而喻，还以为他不会对谁有兴趣了。
　　哪知道他也看脸。
　　.......
　　那可是锻造排行榜第一名的“以下克上”公开承认过的最高附加属性的玄铁套装啊！传闻这个云集了各行各业头部设计师的团队并没有将这套神级装备出售，而是送给了每次给他们锻造物开封的圣手欧皇。
　　.......
　　说不定海藻百川还会将宝物传承给他认可的人！

　　她的不爽脸上看不出来。
　　但竞技台上被KO得半死的人体会很深。
　　“快啊，你发什么呆，告诉我怎么攻克这大块头！”
　　“胖哥！是你叫我缩小的！”
　　后面这句已经是尖叫了。
　　貔貅“自缩”之后，每天晚上都由她领入竞技场打擂台，前几日那竞技分数是刷刷地涨，已经远超过她这个“领路人”一大截。
　　今晚他对决的近身攻击者是个肉墩子，壮如魔山，他现在的小身板跳起来还没人胸口高。
　　肉墩子穿着高开叉的V字皮衣，仅仅遮住三点，浑身肉抖动向他奔来。
　　他的短刺茫然转了一圈，预料中的短兵相接没来，人就夹在胳肢窝下，面向全场转起圈圈舞。
　　晕眩感是真实的晕眩感。
　　貔貅少侠抱着边绳干呕，什么也呕不出来，表情是“我命不久矣”，却把一边的胖奶看得暗爽不已。
　　“告诉我，我该怎么做？”貔貅穿着粗气问她。
　　“投降。”
　　少侠当即炸了。
　　“不可能！我绝不投降！”。
　　他被打得很惨。
　　对方仗着体型优势，不费吹灰之力，不管他任何技巧，上来就在方寸之地肉搏，任貔貅身形如何灵巧，有遁地之术，也逃不开熊汉子针对性的扑搂。
　　当他再次被夹在肉墩子的胳肢窝下，胳肢窝问他，不是，肉墩子问他：“投不投降？投不投降？”
　　满脸涨红的貔貅，看到人群中笑眯了眼的胖奶，视线找到那□□里的目光，他张大嘴，想喊什么，没喊出来。
　　忽然他头被往下按，双腿上拉，下一刻就感到裤腰在被扯动，他不敢置信地昂起脑袋，大吼：“你做什么？你敢！”
　　“投诉不死你！”
　　肉墩子置若罔闻，扒拉他裤子的力道加快加重，虽然拉下来是一片马赛克，但马赛克也能成为极度羞耻，玩家的一生噩梦。
　　马赛克出现那瞬间，肉墩子突然止住动作，成为一堵雕像。
　　貔貅捂着裤头一溜烟儿跳下来，退到离肉墩子最远的位置，全身控制不住地抖动，仇视的眼光看着那堵雕像逐渐变淡，直至消失。
　　“被举报了。”
　　“看来选的去修长城。”
　　身后玩家大喊晦气，咒骂哪个不识相的举报官方巡视人员，让大家错失了一场好戏，边骂边做鸟兽散。
　　气喘甫定，貔貅一跃而起，跨出边绳，就见肥胖身影急流勇退，在人潮中左躲右闪，拂一拂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追了一半，他跟丢了死肥猪。

　　她本来没打算跑的。
　　但房门拍得震天响，她还以为是游戏里的效果。
　　直到灿灿的私信出现在左上角。
　　“姐，快开门，你房东来了。”
　　她马上下线，启开胶囊立起来，充满房间的热空气又让她全身湿透，在躺椅上留下“人形水渍”，顾不得那么多，跳出胶囊后，她迅速拿布盖上昂贵的机器，防范未然。
　　房东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门打开后吃惊地望着屋内人。
　　“小陈，你在搞什么？”
　　精瘦的女人头一矮穿过她横在门框上的胳膊，钻入屋内就开始嘴里放鞭炮。
　　“我把房租给你可不是让你乱来的。”
　　乱来？乱什么乱？
　　她看着镜子中汗湿淋漓的人，衣服紧贴身体，像一只落水的鸡，引人浮想联翩。
　　她什么都没说。
　　房东在房内各种转，嫌弃这样摆放，那样不收拾，房间太小，后来实在转不出个啥，才说明来意。
　　“你看租给你这么多年了，我从没给你加过租，知道你单身一人不容易，可我这不急着用钱吗？”
　　“也不加你租了，你看能把季付改年付不？”
　　改年付？
　　她跟房东再次确认，是她理解的那个年付的意思，并且是希望能在现在，立刻，马上拿到明年一整年的房租
　　.......
　　看来是真的遇到急事了。
　　可她也不富裕。
　　送走房东后，她打开家用一体机——当然二手市场淘回来的，登录银行账户，看了那些数字不下十遍。
　　数字增一厘减一厘她都心里有数。
　　她都怀疑房东是不是有掘金的鼻子，能嗅着钱来。
　　要是那位大姐看到她的银行存款数目，就不会被她“我再考虑考虑”“有可能明年我不再住这儿”打发走，估计会住下。
　　战队打给她的钱，除了给林的佣金，她一分未动。
　　她觉得这个团队不会长久，迟早会被解散。
　　对那个花瓶她唯一能做的，可能就是把钱还给他，让他有机会再相信这个世界。

　　田地里施肥的胖奶妈隐隐约约看到守护者的蓝膜外站着个人影，但她没有理，施完肥又继续培育新种。
　　邮箱接到一笔订单邮件。
　　药房的npc通知，有人买走了她放在寄存处的一半库存的药品。
　　这些人真把药当饭吃吗？
　　不，不是，他们是太有钱，不计成本地搏击竞技，把药当水喝。
　　当她到达药房补充库存，就看到貔貅一动不动单膝曲起盘坐角落，见她出现，也没动作。
　　直到挨了她一脚。
　　“有个问题，一直忘了问你。”
　　貔貅站起身，身量只到胖奶胸口的位置，他并没有为被踹掉的1HP而生气，胖奶踹他随之带来的邀请决斗也被他拒绝。
　　“你怎么知道海藻百川会牵线让我和要不起决斗？”
　　貔貅竞技分数刷刷上涨那几天，他自认为和胖奶相处非常愉快，单方面对胖奶称兄道弟，叫人一声胖哥。
　　他觉得他快出师了，对胖哥一谢再谢。
　　胖哥却告诉他：“还远着呢，你别尾巴翘天上，有人找你决斗你就答应。”
　　“特别是海藻百川。”
　　“敢答应，小心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当海藻百川提出来后，他内心惊讶，才有所准备地拒绝了。

　　胖奶僵尸肉的脸抖了一下。
　　“你不是做梦都想着收拾海藻百川和要不起？”
　　貔貅使劲眨眼，好像看见了一只神奇宝贝：“你怎么知道？”
　　又转口，“我只想打赢要不起，海藻百川是队友，我不想跟他发生冲突，况且他法系，我近战，没打的意义。”
　　“因为瞎子都看得出你很介意，介意要不起修理你的事。可你想过没？要不起是海藻百川的朋友，说不定是海藻百川让他修理你的。”
　　貔貅一愣，随后表现出超过他年纪的辨别力，“别多想了，海藻百川想收拾我有很多种方法，没必要弯弯绕绕。”
　　胖奶冷笑：“你确定不是想给海藻百川当小弟才替他说话？”
　　“你今晚吃火药了吗？”
　　“你买我的药把我引出来就为了跟我讨论海藻百川？”
　　“是你一直在提他！我找你才不是......”他突然停顿，再开口声调降下来。
　　“你很关注海藻百川。”
　　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她马上住嘴。
　　“别把希望放别人身上，你要对自己有自信。”
　　“自信？”她忍不住轻声反问。
　　“虽然你长得……但男人嘛，看能力看事业，外表都是其次……咳咳”
　　貔貅感觉他快讲不下去了。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胖奶少见的口吻到表情一致严肃。
　　“你怀疑我性取向有问题，你怀疑我喜欢男人，怀疑我喜欢自己的队友求而不得，拿你当情敌，拿你撒气？”
　　“别、别激动。”貔貅现在的面部表情是“吃惊”，要在现实，这个“吃惊”就是瞠目结舌。
　　他以为这肥猪流麻木不仁，爱财如命，哪料心思百转千回，情感深埋，把他都给惊住了。
　　他还试图拿出平权的语气对她讲：“性取向是你的事，没人干涉你，但要注意不要让私人事情影响到别人......”
　　她没理他。

　　她工作的快餐店给她排班到上半夜和下半夜值班，每周调换。
　　上半夜结束，她回到住处已经十二点，比平常晚了一小时，有个客人的投诉处理耽误了时间。
　　那个客人投诉内容是：
　　【买了一个汉堡，浓浓的工业香精味道，扔了…这个不太健康，不会再买了。】
　　她近年来睡眠时间太少，控制力大不如早年，偶尔会在不应该的事情上易燃易爆。
　　“要健康不要来快餐店啊！！！”
　　在点餐界面她这样回复道。
　　店长训了她很久，就在她点击发送那条回复时，人就跳出来把她拎住，就像守株待兔等候多时。
　　她都怀疑是店长小号发的那条评价，要不就店长的亲戚，目的是为了给她教训。
　　语重心长，软硬兼施，她听了半天，才听懂，是要她合群。
　　还含蓄告诉她，什么都做不好，至少做好这一样。
　　第二天要早起，回到住处她本该躺下了。
　　漫无目的在资讯库逛着地皮售卖信息。
　　时不时会遇到低价售卖的地皮，这个时候就是拼速度拼脑力的时候。
　　便宜不一定没好货，但也有可能是诈骗。
　　很幸运，没有人贱卖地皮，这意味着她在游戏里的地皮还是增值状态。
　　“沂水那边的地皮到底是谁的？不拿来盖房子，种些花花草草，跟野地一样，谁认识地皮主人吗？想问他卖不卖，别糟蹋了好地段。”
　　交易区有人专门发帖问。
　　“什么野地，人家专门拿来种翕红柿和蓝蘑的，能在那地段搞种植，是有情怀的人，不缺你这点钱。”
　　“这世界上没有钱买不到的东西，主人到底卖不卖，咱们走着瞧。”
　　她正要关闭交易区，突然讨论帖下刷出一条留言：
　　鬼个情怀，就是个千cha万ru的女骗子，骗感情骗财产骗的老子的地。
　　留言人叫幽冥老仙。
　　她眼睛都没眨，退出交易区，火速上线游戏，人物视线一清晰，她的人物跨石涉河气势汹汹奔往竞技场。
　　子夜的竞技场，正是劳累一天的上班族狂欢的时刻。
　　大殿人山人海，找起人来废眼睛，而且大部分人来这儿都跟背着老婆出来偷腥似的，会隐藏姓名，一个个去点开他们的背景板查他们资料得点到猴年马月去，也不现实，但她眼中摇曳着火苗，硬是堵在门口，一个个地打量，查看。
　　肥头大耳的银甲男子顶着淡黄色的小守护者，一双小眼聚光，每个路过的人都被两道箭“反复扫射”，大多都不敢停下来，就冲她顶着小守护者，被她目光挑衅到的，想开决斗也忌惮三分，而当真有人甩出决斗邀请，无一又都是被拒绝。
　　当她目光扫到群情激动跟斗狗一样的右上角竞技台，跟周围男人勾肩搭背一起呐喊的身影让她眯起眼。
　　她上前就是把大美女一个旋转拉扯扯出人群，就像抓通jian现场的丈夫。
　　“姐！姐！你怎么不看私信？卧槽，你带的那个人跟人打赌，输得裤衩都快没了！赶紧来看，才刚把药输完。”
　　大美女搂着她大呼小叫，她毫不留情捂住那裂到耳根的红嘴唇。
　　裤衩当然不会成为赌注，官方巡视员就像纪检委员，无处不在，你敢脱裤子，很大几率下一秒就要戴脚镣。
　　输得裤衩都快不剩，这是在形容一个上瘾的赌鬼。
　　相同的竞技台上，相同的两个对家，三寸钉和肉墩子。
　　貔貅看上去还完好如初，银甲光辉犹如月晕，胖奶转头问灿灿：“刚把药输完？”
　　“呜呜！”
　　她放开手。
　　“一百打，整整一百打大红丸子，十打十打地赌，全输给那猛男了，一百打估计得喝出血niao吧？”
　　胖奶马上查看通知邮件，发现上架在药房的药品库存已经被清空。
　　“怎么？他不会是拿了我们的药去赌吧？”灿灿见她打捞积压邮件的动作，就笑不出来了。
　　圣域里第一种植大户就是他们，能供应一百打的药，舍他们其谁？他早该想到了！还看了半天热闹！
　　“嗯，他买的。”
　　大美女立即褪下袖管，“早说嘛，还以为这小子手脚不干净呢。”
　　胖奶笑了笑，伙伴和她第一反应都差不多，首先想到的是别人手脚不干净，说难听点，都是狗眼看人低。
　　她和胖子是旧城破楼的邻居，他们都拥有一个无法抹杀的共同点：穷人思维。
　　当富人遇见小偷，大多是不放在心上，时间多点的，还会做出点“教育”行为，美其名曰为社会做贡献。
　　但穷人遇见小偷，只有一个字:淦。
　　“看不出这小子挺舍得氪金啊。”大美女挖鼻孔。
　　“呵。”胖奶妈轻笑，喉头梗着一股恶心。
　　在她眼里，貔貅的行径不是浪费钱了，他应该跟钱跪地磕头说对不起。
　　转身离开竞技大殿，任由伙伴在身后如何呼唤都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