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晴空》桑菊饮

29、第 29 章

　　应时应节，春回大地，万物复苏。
　　郑炎后来总是想不起那一天他具体是怎么过的，只身如行在云端，心似春花绵延。

　　初醒转的人，有点语言障碍，举动也很艰难，但是感觉得出，他思维算是很清晰，眼睛神采而明亮，极能表达感情。医生说能这样已经很奇迹了，只要人没有傻，其它慢慢一步步恢复，应该是可以日见成效的。

　　言不能说，身不能动，只有一样东西最自由，眼泪。
　　见到他眼泪哗哗，见到邵父邵母眼泪哗哗，见到他与邵父邵母愉快相处也眼泪哗哗。
　　郑炎觉得，这个人这下子好像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要流光似的。
　　虽然知道他有时是感动的，不尽是伤心，但看见了，还是会心疼。

　　亲了亲他的眼，拉着他虽然乏力但已经基本能自主活动的双手，郑炎逗他，“说---炎。”
　　邵辰白眼他。
　　郑炎哈哈。

　　最有成就感的就是引导其说话，邵父邵母在时，引导的都是正常词汇，但只要二老一走，郑炎就开始不正经了，比让其叫名字更过分的那是一大堆一大堆。

　　当然，邵辰不一定会听他的，于是关于不正经的部分，收效甚微，而且手心、手背还因此而经常遭掐。不过因其手没什么劲，指甲也被邵母修得平平的，所以掐不出什么效果来。而且他越掐，郑炎越乐。

　　郑炎俯身吻他，那轻柔的回应如一如时下春雨，淌进心田，润泽心扉。
　　看着他，郑炎感觉到，自己这后半生，会彻底滋润到底。

　　时间一晃，就已经年边上了。
　　年三十上午，终还是决定要回去一下。
　　看着半靠半坐的人，精神还算不错。医院出了检查结果，慢慢恢复后，基本不会有比较严重的后遗症。于是心里也就更是放轻松了一些。
　　握住他手轻微捏了捏，“我出去一下，大概要下午才会过来。”

　　见他望着自己轻微点了点头后，郑炎便打算去向留在这边过年的齐蒙交待一下。刚起身，半松开的手却突然被轻轻的反握住。回头一看，只见他神色中有微有不安，开口勉强道：“…回…？”
　　虽未言述完全，但问他是不是要回去的意思已很明确。

　　郑炎回身复又坐下，温柔道：“不要担心，我会很快过来的。”
　　看他还是望着自己不舍松手，郑炎见状真是心中酸涩。

　　在他醒后，郑炎与邵父邵母从来就没有谈论过有关于郑家的事，他当然也还没有办法问。
　　不谈，是因为郑炎并不确切知道自己父母的想法，二是怕以前的事给他留下的恶印象太深。如今看来，估计当初那对父母能把一切握在掌中、踩在脚下的形象确实给烙进他的想法里了。

　　“那好，我……”郑炎正想说那回去的事就缓一缓再说，他手却松开了。见他看着邵母前两天买来挂在窗上的一个小小红灯笼，郑炎理解他大概是因为想起今天是什么时间了。
　　如此举国团圆日，哪有离人不归家？

　　郑炎压了压有点泛酸的鼻腔，安抚他道：“你未醒时我与他们已经面对过一次了，再糟也糟不过那次。情况好的话，我也就吃一顿饭就过来，晚上我们一起吃年夜饭。”
　　邵辰回目看他，笑了笑，轻吐了一个字，“好。”

　　刚走出医院，就接到郑岚的电话，叫他回去一起午饭。二妹郑嘉与其夫君也在，晚上要回婆家。
　　电话是郑岚自作主张打的，但据说应该能听到她电话的郑父郑母也没有说什么。
　　郑炎抬头看了看良好的天色，真的，一切都过去了吧!

　　本来就走得晚，到了时就开饭了。
　　很多事情大家都没有提说，郑炎固然不会多话，郑父郑母也沉默，郑嘉又是一个比较静的人，于是就郑岚与姐夫随意的侃侃，气氛有点怪，但总之也还算好。

　　饭后又坐了一会，郑炎知道总之今天只要他在，这气氛就得一直怪下去。说来也是，在全是至亲至熟的人圈里，谁也没有必要强作欢笑，客气什么。只要在当家之主的心中某些问题没有淡化过去，那必然是会怪的。

　　回来过了，且不管愉不愉快，至少平静的相处了一阵子，也算不错了吧!
　　郑炎起身，看向左上边的两位道：“爸妈，我就先走了。”

　　郑父从报纸里抬起头，看了看他，没说话。郑母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
　　郑炎转身走了两步，想起一件事，脚步又停下。
　　关于邵辰苏醒了的事，因为时间不长，他对郑岚似乎都没有机会提起。父母虽然有一老友在那医院，但并不是邵辰所在的专科。毕竟当初那事故也算是与他们很有关系，这事到底是说还是不说一下？

　　“还有什么事？”见他停滞不行，郑父平淡的问。
　　郑炎回身，情势如此，那就说吧。“他在前几天已经苏醒了，状态很好。”
　　郑岚反应很快，惊喜之下也不顾及了，直言道：“哥你是说邵辰!”
　　郑炎不觉一笑，“嗯。”

　　突然的，郑炎笑意顿僵。
　　只一瞬间，感觉有如万箭穿心，心理上的天堑鸿沟从此彻底形成。
　　原地怔了怔后，转身快步地走了出去。听见郑岚在背后诧异的叫了他两声，也没应。

　　回到医院，邵辰睡了。邵父邵母见他来了，便离开回住处去准备晚上的年夜饭。
　　郑炎坐在床前看着睡容静好的人，心里的那股痛更是消散不了。一闭目，泪水悄然滑下。
　　“我应该听你的……”

　　为什么要对他的苏醒陡然间生起那么失望的神情!
　　平静妥协的背后，也是隐隐藏有着期望他一直那样的念头？
　　那未经思量的速度、最为直观的显现，太过惊心动魄。

　　即便已经有形成恶果的过去，但实际上还是其也没有料想到的，他们只是想让他走，虽然手段狠了一些。比较起来，先前的那种潜意识显现才更为摧人心魄，绝人期望。
　　不回去就好了，不回去就看不到了。一看到，如墨上纸，洗不能，擦不掉。

　　感觉有手指在面上抹过，郑炎一睁眼，见他面上轻轻带着笑，“炎。”
　　郑炎动心之外一时也哭笑不得，“还炎!都成水了。”
　　邵辰回手按按己身，“我……泥……”
　　郑炎绝倒，起身上前亲了过去，“那调和一下吧。”

　　正调和得细致时，忽听得身后齐蒙轻声惊呼：“晕，十八禁还不关门!”
　　然后呯，门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