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我的桃花劫》十月风已凉

33、第三十三章

　　纪瞳连着在府里足不出户几日，起先肖湘还以为她病了，打算差人请大夫过来给她诊诊脉。奈何纪瞳脸色正常，只说是前段时间累着了，现下想歇息几日。肖湘见她能吃能睡确实不像染病的样子，也就由她去了。

　　倒是肖锦裕听说纪瞳已赴任，日间用过午膳后特意将纪瞳留了下来，说是有事相谈。翁婿二人在书房谈了将近一个时辰，才算将一应事宜谈妥。

　　末了，临出房门时，纪瞳瞟见墙上挂着的那副画，画像上的女子与肖湘有七八分相似之处。纪瞳猜想应是肖湘的娘亲无疑。

　　肖锦裕见纪瞳的目光停留在亡妻的画像上，于是轻叹一声：义方，湘儿自小便没了娘亲，你可要好好疼惜她啊。

　　“世叔放心，义方定会爱护于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嗯，去罢”

　　——

　　三月底，京城发生了一件大事，于普通人而言，不过就是件茶余饭后的谈资；于官场中人而言，不亚于一场暴风雨来临前的预兆。

　　户部尚书曾致远因常年贪污公款，且贪污银两达百万之多，现已锒铛入狱，但追回的银两不过三十余万两，还有近七十万两白银不翼而飞，不知去向。

　　宣威帝颁旨命二皇子魏子齐彻查钱款去向。可半月过去了，案情毫无进展，连曾致远这个唯一的涉案人员都于狱中自溢身亡。

　　煜王府内，魏子煜近来可谓是满面春风。

　　今日上朝时，宣威帝龙颜大怒，一来：斥责二皇子魏子齐办事不力，辜负了他的一片期望；二来：寻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将三皇子魏子腾骂了个体无完肤。

　　朝堂上齐王党腾王党战战兢兢，唯恐宣威帝拿他们开刀，这些年他们替各自的主子办事，手上或多或少沾了些油水。

　　可魏子煜不一样，越是这样的情况下，宣威帝对他越是不吝赞扬。户部尚书入狱后，宣威帝不知作何感想，直接让魏子煜这位闲散王爷做起了实差，让他接任了户部尚书一职，这古往今来只有皇子去各部挂职历练的先例，可是让一位名副其实的王爷担任户部尚书，还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

　　户部是个肥差，如此一来，先前明面上只有二王争储，现如今，魏子煜不可避免的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哪怕如此，魏子煜却像打开了什么不得了的开关，从往日的隐忍待发，变为了现在的初露锋芒。

　　这样的改变只因一个人——纪瞳。

　　时间回溯到曾致远入狱之前，早先说过纪瞳不喜曾致远不是一天两天了，或许从她知晓纪蕴是在替这样的人办事，并处处被他强压一头开始，她就对曾致远有了怨气。

　　纪蕴临走时，嘱咐了肖锦裕一件事，这事往小了来说就是对账，往大了来说就是搜集证据。

　　肖锦裕是生意人，生意人不光要有敏锐的洞察力，还要对每日每月每年的进账支出做详细的记录，是以账薄决定了生意人的命脉。要说起来丰京城里的肖家粮铺，不下十家，各家掌柜手上的账薄若是做一番统计，所难不难说易也不易。好在与纪蕴做的这桩生意，每年都有固定时间，且数额巨大。如此一来，半月的时间也足够肖锦裕收集整理好。

　　是以，那日肖锦裕与纪瞳聊的内容无非就是看纪瞳怎么选择。一条路，便是拿肖锦裕收集而来的历年采购清单与账目，把曾致远拉下马，后果就是将来也许会有李致远，王致远，赵致远取而代之；另一条路，则是听之任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收粮价格得与市价持平，毕竟低于市价了，将来一样会被曾致远以市价上报拨款，与其让曾致远贪了去不如让岳父大人多赚点。

　　纪瞳想着纪蕴这么多年都是如此过来的，自己新官上任便去告御状，着实不太地道，于是乎，她歇息几日过后，便去府衙找曾致远上报了今年的收粮价格。

　　曾致远当场就翻脸了：去年你爹收粮的价格是七万两白银十万石，你倒好，十万两十万石，我大魏数十万边关铁甲，省一两就能多养一个兵。本官问你为何今年粮食贵这么多？

　　纪瞳顶着曾致远泼妇骂街的模样，生怕唾沫横飞时，溅到她脸上，她微微退了一步道：曾大人，您消消气，您说得有道理，这钱省一两就能养一个兵，若是这钱都花在了士兵身上，那自是好的，可大人您确定这钱花在了实处？

　　曾致远将手中的案卷抓入手中，一把砸向了纪瞳，好在纪瞳眼急手快抬手挡开了，不然被暴怒中的曾致远砸过来，就算不破相也不好受。

　　“你给我滚”曾致远自知理亏恼羞成怒道。

　　二人没谈妥，隔了两日，曾致远差人找纪瞳，结果寻到了肖府去。原先他倒是不知道纪瞳已与肖府千金订了亲，这么一想，他倒是反咬一口说纪瞳假公济私，明着报高市价，实则原是早就串通了未来岳父，肥水不流外人田。

　　如此一来逼得纪瞳暗咬银牙：好你个不知好歹的狗东西，我不来告发你已算仁至义尽，顶多是断你财路，你倒好，不但不知感恩，还想致我于死地，是可忍孰不可忍。

　　后来，纪瞳一本折子洋洋洒洒不下千字呈给了王公公，将历年来纪蕴如何勤勤恳恳替皇家办事，如何压低市价让肖家无钱可挣，反倒被曾致远捷足先登贪污了去，写得是一清二楚明明白白，另还附上了一本摘录而来的账薄。最后还提了一句，若是官场之中皆是此类中饱私囊，贪污腐败之人，恐危及江山社稷，望皇上明查，勿使忠臣受屈辱，徒留奸臣皆横行。

　　魏思安看过折子以后自然是拍案而起，想不到在这皇城脚下，竟然有人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贪赃枉法，当下便拍派大理寺卿过去抓人。

　　这边人被抓了，魏思安看着折子却计上心来，户部尚书这一职关系重大，既要有能者居之，又必须是值得信赖之人，户部掌握着一国的财政命脉，若非如此，那曾致远为何能贪污如此之巨的数额，更甚者，这还是表面上的数字。

　　曾致远说来还是三皇子的表舅，正是因为这个关系，魏思安对三皇子魏子腾可以说，先前有多看重，现在就有多厌烦，他如今还没怎么样，就开始想着敛财为己所用，若是将来……

　　“王德兴，你去趟肖府传朕口谕，让纪瞳入宫见朕，朕有话问他。”

　　“诺”

　　——

　　纪瞳自曾致远入狱后，反倒闲下来了，上头无人，她就算是想与肖锦裕做成今年开春以来的这桩大生意，也得等，等新官上任拨款购粮。

　　这期间，她要么带着肖湘逛集市吃街边小吃，体验人生百味。

　　要么带着肖湘去茶楼听说书先生讲故事，一听就是大半天，肖湘听得入神，她便由着她去。

　　兴致起来了她还带着肖湘去了趟倚楼听风雨，这倚楼听风雨是丰京城数一数二的梨园，肖湘对戏曲很是感兴趣。

　　隔日纪瞳便去了趟倚楼听风雨，特地请了一位旦角回来，旦角唱了出贵妃醉酒，言说要教肖湘，肖湘跟着学了一段，纪瞳坐在一旁嘴角含笑，她的姑娘聪慧美丽，不过半个时辰便学得有模有样。纪瞳学不来，眼下却比她自己学会了更显开心，她想应是与有荣焉的原因罢。

　　至于习武一事，纪瞳依旧卯时起身寻纪小风去，因天气回暖，二人便直接将习武之地挪到了城西那处竹林，习至午时二人便回府用午膳，这一天的教习便算是结束了，所以午膳过后纪瞳才会带肖湘出府去。至于为何不再整日学武，无非就是怕冷落了她的小娘子。

　　——

　　王公公寻到肖府来时，纪瞳和肖湘正好在府上，二人坐在桃树下，一人唱曲，一人听曲，惬意无比，听到妙处，纪瞳轻轻鼓掌，肖湘低眉含笑，端的是郎情妾意，羡煞旁人。

　　纪瞳随着王公公进宫面圣，若说第一次纪瞳还挺紧张的，那这第二次她就已经习以为常了，不过就是别人家的爹爹，有甚好怕。

　　“微臣纪瞳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皇上”

　　魏思安见纪瞳腰杆挺直的直视他探究的目光，威严的五官突然松懈了下来：“纪爱卿，你可知朕为何招你入宫来？”

　　“臣不知，还望皇上明示”

　　“当初你写折子告御状的时候，难道不怕朕迁怒于你吗？毕竟曾致远也算是皇亲国戚”

　　“回皇上，臣不知他竟是皇族亲戚，既是亲戚，想必皇上更加不能容忍他这等监守自盗的佞臣”

　　纪瞳这会倒是真的替自己捏了一把汗，怪不得纪蕴可以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幸好证据确凿，也幸好她赌对了。不然，纪蕴为她铺的路，可能会变成悬在她脖颈上方的一把钢刀。

　　“哈哈哈哈……纪瞳，朕是该说你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该说你傻人有傻福呢。不过，你不知道他的身份也正常，毕竟是表亲，外人知之甚少，恐你父亲也不得而知。”魏思安朗声笑道。

　　言毕，他睨了纪瞳一眼，见纪瞳微微垂下了眸子，越发觉得这后辈着实有趣。方才还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被他一吓，又赶忙做出一副诚惶诚恐的神情。

　　“纪爱卿，你既有胆量告发他，何以听闻他是皇族亲戚就做出此等模样？”

　　“皇上，请恕微臣直言，幸得陛下是位明君，若非如此，恐我先前所为，脑袋早就不保了。”

　　魏思安被纪瞳巧妙的夸了一句，甚是愉悦，道：“你倒是敢说。今日朕传你来，且有一事问你，你如今刚入官场，你是如何看待粮官一职的”

　　纪瞳眉心轻微的拧了拧，若是上面问话的不是当今天子，她恐会脱口而出：拿人钱财，替人办事，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实际上也确实如此。可天子问话，她还得把话琢磨一遍才敢说出口。

　　“回皇上，粮官一职说大不大，可对于国之安稳却意义非凡。民以食为天，若想国家安稳，一来百姓丰衣足食，吃穿不愁，方可国泰民安，二来边关驻守战士不缺衣少粮，可避免突厥虎视眈眈。二者相辅相成，百姓种粮，予之将士，如此循环，民生得以为继。而粮官一职，便是要力求平衡，争取每一两银子都花在刀刃上。既不让种粮大户因收购价格过低，丧失积极性，也不能让朝廷拨下来购粮的款项落不到实处。是以，微臣才会写了那封折子呈给皇上，让皇上来做决定。”

　　纪瞳一番话说得不紧不慢，却字字掷地有声。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这番话说出来，不光她觉得自己的形象变得高大伟岸起来，连同宣威帝魏思安也被她震得一愣一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