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生与死的交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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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希望多么美好，都只是希望而已，真实的，只有无情的现实！
尹扬的家，真的家变了！
事情的起因就是尹扬妈周末雨中送伞时发现尹扬爸谎言，而之后的几天，尹扬妈将在韩剧里学会的跟踪，发现，生气，发飙，打闹，撒泼发挥到极致，将一个被丈夫欺骗，被第三者插足，誓死捍卫自己合法权利的正妻的形象演绎的淋漓尽致，完全不理会尹扬爸其实根本不是存心要撒谎的偷情坏男人，而是一个善良念旧的好心男人。
当这样的男人在同学会上偶遇了分别几十年没有见过面的初恋对象，还是自己曾经暗恋的“同桌小芳”时，心里多少会有点涟漪，可涟漪只是涟漪而已，并没有机会掀起滔天巨浪。但事情就是如此诡异，尹扬爸在得知“小芳妹妹”，哦，不，现在该是“小芳阿姨”的半老徐娘遭遇了不良婚姻，并在离婚后独自带着智障的女儿艰难生活后，心中升起了是个男人都会有的怜惜之情，自那以后就对这可怜的母女二人多加照拂。因为怕尹扬妈误会，尹扬爸不得已才找了加班做晚回家的借口，实际上是在医院帮最近工作很忙的“小芳阿姨”看护她智障的女儿，半分没有偷情的心，也没有偷情的胆，更没有偷情的事了。
要是尹扬妈听了尹扬的话，直接问尹扬爸，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这件事情其实就是非常简单的事情了，可惜尹扬妈自作聪明的跟着韩剧的步骤，最后居然跑到“小芳阿姨”的科研单位上大闹一场，逼得在单位上担任领导工作并且一直口碑很好的“小芳阿姨”失去了已经到手的升职称的机会，尹扬爸内疚之下，干脆破罐子破摔，与让他感到失望之极的尹扬妈彻底撕破了脸，于是事情便朝着另外一个出人意料的不好方向发展了——尹扬爸死活都要和尹扬妈离婚，而且死也不回家！
看着老妈哭得发红肿胀的双眼，尹扬不知道怎么安慰如此伤心的妈妈，而她的心，也深深的被不回家要离婚的老爸给伤害了。
仅听老妈一面之词的尹扬并不完全清楚事情的真相，当尹扬妈对尹扬爸所有的怨恨都在尹扬面前发泄出来的时候，遭受蒙蔽的尹扬必须要恨尹扬妈口中的这个变了心的坏男人，而要恨一个你原本如此深爱的人是多么艰难的选择，一边是老妈，一边是老爸，夹在中间的尹扬不知如何是好，心中的伤心痛苦其实比正在闹离婚的爸妈更重，更深，只是他们一个也不知道。
好闷，心里像是压着巨大铅块一样的沉甸甸，尹扬生平第一次感到喘不过气来，屋子里的家具物品也像是比往日长大了许多，熙熙攘攘的拥挤着，吵吵闹闹的拥挤着，让尹扬的心更加烦躁，快要忍不住那种想要拿起来摔个痛快的感觉了。
“妈，我出门遛狗。”尹扬实在呆不下去了，拿起牵狗绳，准备出门透透气。
坐在河边，尹扬无言地看着眼前缓缓流淌的河水，看着河水那平静表面下的暗流，看着被河水的镜子倒映得变了型的柳树，长草，高楼，为什么隔着河水的镜子，这些东西就不再和之前一样，那一种才是它们原本的样子呢？是岸边清晰的柳树，长草，高楼，还是水里变了型扭曲着的柳树，长草，高楼？
尹扬有些理解蓝了，理解身边这条同样望着河水发呆的阿拉斯加雪橇犬，理解它作为一条狗，为什么还这么爱独坐在河边思考，原来河水流淌，带走的不仅是枯叶，碎纸，杂物，垃圾，还有心里沉甸甸的烦闷，也许不会全部消失，但即使只带走一点点，那种被压迫的快要喘不上气来的感觉的的确确少了很多。
“蓝，你也有烦恼吗？所以你才会这么爱来河边看风景？”
“蓝，我很怀疑，作为一条狗，你能有什么烦恼。”
“蓝，你也有过这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吗？为什么我们爱着的人，总是要做这些伤我们心的事情呢？”
“蓝，我该去找老爸，质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吗？还是静观其变，不去掺合大人们的事情呢？”
“蓝，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尹扬的没有意识到，自己越来越把蓝当朋友了，越来越爱对着它倾诉自己的心事，也许正是因为蓝仅仅是一条狗而已，所以才更加没有顾虑的说出自己的心事。
一人一狗就这样安静的在河边呆到天色黑透才回家，这样的独处安抚了尹扬烦躁的内心，让她可以稍稍平复快要爆炸的头脑，给她一点力气面对同样处在狂躁期的母亲和必须要怨恨的父亲，让她能在上床后不再东想西想，快速地进入睡眠，第二天又能神清气爽的去上学。
尹扬以为是这流淌的河水给了她力量，却不知道每当黑夜来临，月亮升起的时候，她的宠物狗蓝，在穿过棉布窗帘透进屋子的浅浅月光下，幻化成了他真实的模样，用满含怜惜的目光看着熟睡着的尹扬，用好容易存起的一点点魔力，安抚尹扬内心的伤痛，混乱的大脑，然后在太阳升起的那一瞬间，再度变成尹扬的宠物狗蓝，一只贪吃贪睡能在院子里的太阳下趴一整天的懒狗狗。
月光下，夜凉如水，白发灰衣的消瘦男子坐在床边，单薄的背影如同像是要融化在空气里了一样的隐约，只有那只抚摸着尹扬紧皱眉头的手，清晰而坚定。
空气中有一些不一样的情愫在流转，远远超越了宠物与主人的关系，也不仅仅只是友情与感激……
不管心情如何糟糕，也不管家里已经乱得一塌糊涂，日子总是要过下去，一转眼，尹扬爸已经离家出走一周了。
周末的时候，尹扬无法在家面对喋喋不休数落着老爸的老妈，听从好友小曼的邀请，决定去小曼家一块儿做作业，因为蓝和妞妞犯冲，就没有带蓝一起，而是独自一人去了小曼家。
尹扬急匆匆的低头走着路，走过那片自己差点被塔吊砸死的工地，在工地前方的那个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尹扬才抬起头来，看向对街小曼家所在的楼盘。
事后尹扬一直在想，要是一直低头走路就好了，要是没有抬头看这一眼就好了，但是那个时候，她看了这一眼，当尹扬爸的身影连同他身边的女人一起映在尹扬眼底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注定，无可挽回！
尹扬原本是不恨老爸的，不管老妈在耳边念叨了多少老爸的不是，尹扬也没有真正的怨恨过老爸，可是当尹扬亲眼看见老爸和那女人在一起的时候，亲眼目睹那个在家不爱说话、老实巴交、一脸忠厚样子的老爸挽着初恋小芳的手，面带甜蜜微笑，眼含浓情蜜意，说说笑笑边聊边走的时候，尹扬心底的怨气突然爆发了！
那一刻，尹扬眼睛里、脑海里的画面定格在老爸那张笑脸上，那是从来不曾对老妈有过的特别的笑脸，甚至也不曾对尹扬有过，完全就是情意绵绵幸福满满的笑脸，像一把锋利的尖刀，深深地刺进了尹扬的心！
心底猝不及防的痛感引发了怨恨，尹扬的身体在一瞬间就做出了反应——她冲了过去，一把抓住老爸身边的小芳，抬手就是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过后，尹扬爸的初恋小芳直接就倒地了，右边脸瞬间肿起，红得象用辣椒水泡过一样。
尹扬还想再打，却被老爸抓住了手。
“尹扬！你住手！”尹扬爸吼道。
尹扬呆住了！在老爸愤怒的吼声中呆住了！在尹扬的记忆里，温柔的老爸从来也没有对她这样吼过，一次也没有！
尹扬鼻子一酸，眼里蓦然升起一道水气，那眼泪在眼眶里集结，在尹扬的强忍下仍旧不争气的落了下来——尹扬，自懂事以来第一次，哭了。
仿佛不敢相信似的，又仿佛被尹扬的眼泪给灼烧到了一样，尹扬爸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终是没有说出口，抓住尹扬手臂的手，无力地放开了。
尹扬深深地看着老爸，像是要把他的脸刻进心底一样的深切，一种强烈的无力感笼罩了她，她咬紧牙关，生生止住断了线了泪珠，转身就往对街跑去。
变故就在这刻发生，毫无预警的将死亡降临，这一次避无可避，逃无处逃！
交警叔叔长期教导我们，一定不要在红灯的时候横穿马路，那是相当危险的，这话一点儿也不错，是一定要牢记在心的至理名言。可是尹扬忘记了，没有看见她跑向对街的时候，行人灯是红色的，也没有看见一辆装满客人的旅游大巴正在疾驰过来，就更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完全正对着大巴驶来的方向，比靶子还要靶子，眼看就要直接命中死亡的红心！
说时迟，那时快，尹扬爸箭步向前，一把推开女儿，在生与死的交界，用自己的身躯换了尹扬的身躯。
“嘭”的一声闷响，那是□□与金属相撞的声音，随着这声闷响，尹扬爸瘦瘦的身体如同一叶扁舟，被撞击力高高抛起，重重落在大巴前方的水泥地上，开出一片红得耀眼的血牡丹！
尹扬被老爸大力推倒在大巴旁边，刚刚错过大巴的撞击，却没有错过亲眼目睹老爸死亡的这一瞬间！
“爸……爸，爸！”吓傻了的尹扬忍住身体传来的疼，挣扎着扑过去。
“爸，爸，你别吓我，爸，你别吓我啊！”尹扬不敢乱动躺在地上的老爸，只能惊慌地叫着他。
“爸，你答应我一声，你说话啊，你别吓我，我错了，我以后都不再乱打人了，你要是真生气的话，就起来骂我，打我，千万别这样子吓我啊……”尹扬无助地看着父亲的眼里，嘴里，鼻孔里，耳朵里不停地冒出越来越多的鲜红，无助的只能不停地说着徒劳的话，无助的只能任由眼泪不停地流淌，好像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在这一刻哭光……
然而父亲终是死了，赶到的120医生做了现场的救治以后，宣布了尹扬爸的死讯，也许在救护车来之前就死了，也许在撞击发生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没有留下一句话，一个表情，就这样死了！
死亡原来可以如此简单，如此突兀，如此的猝不及防！如此伤你的心，掐你的喉咙，让你头脑一片空白，心中全是空洞！
是的，当痛苦到极致的时候，身体会麻木，思想会冻结，就如行尸走肉一般，不敢去回顾，不敢去思考，只能呆呆地坐着，傻傻地坐着，没有知觉地坐着，任由伤口流血，不能触及，一触及就感到刻骨铭心的痛，痛得生不如死！
尹扬就这样坐着，在医院大楼的天台。
老爸躺在楼下的地下室里，冰凉的停尸间，冰凉的没有了生命的□□躺在铁制的架子上，盖着白色的棉布床单，一切已经既成事实，无可挽回，无论尹扬再怎样无法面对也无可挽回了！
可是尹扬不能面对！要让她面对父亲的死亡还不如让她去死！
去死？尹扬空白的脑海里划过这个词，这个无情的词语在她空落落的心里荡起了一阵涟漪，居然让她心头一颤，感到了一丝激动！
去死？死了，就什么痛苦都感受不到了；死了，就可以去找老爸了，就可以对老爸说出她来不及说出的那句对不起；死了，也不用想该怎样去面对正在赶往医院的老妈了；死了，就解脱了！
尹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全身战栗着，为自己这个想法激动的战栗着，她仿佛受到了脑海里突然冒出的这个词语的引诱、蛊惑，仿佛在她的前方，不再有另外一条路，只有“去死”！而这条“去死”的路，是如此平坦的大道，风景优美，踏上去了，就会回到过往的幸福！
尹扬颤颤巍巍地跨出去，一步，两步，她那双隐藏在长长刘海下面的眼睛，不再清澈，一片迷惘；三步，四步，她那一口气可以扎5个小时马步的双腿，不再稳如磐石，摇摇欲坠；五步，六步，她胸前一直挂着的那条捡来的细细银项链，在发出肉眼看不见的一丝寒光，直直地射进了她的心脏；七步，她木讷地跨上了只有半米高的天台围墙！
第八步，尹扬直接跨进了前方的天空，没有一丝迟疑，没有一丝惊慌，没有看见楼下的大门前，老妈正在急冲冲赶往，更没有看见自己的身后，一道灰白的身影疾驰而至，跟着下坠的自己，一起落入了虚无……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生与死的交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