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剑乱舞]朱音》拖拉子

2、2

　　柳子来到本丸已经好几天了，还是没能和所有付丧神都见上面——一方面是好多付丧神都各有事务，也没有几位特意来拜见柳子；另一方面是柳子生性怯懦，出于一些不可言说的心理，几乎终日都窝在天守阁，不敢主动去结识易主的刀剑付丧神们。

　　明明这里已经是她的“家”了，她却丝毫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感。她每每从天守阁的窗口往下望去，都能看见连绵的红枫，血色在她心中压下抑郁和阴森感。
　　不知道长谷部和烛台切是如何交涉的，她到来的第二天开始近侍就换成了长谷部。长谷部对待她态度亲切：她本来就不识几个字，在成为审神者后的恶补下，勉强能读完平假名，汉字也就认识一点儿；长谷部耐心地协助她办公、重新开始以主人的身份运转起本丸的事务，没有半句怨言。她坐在办公桌前，只要一抬头就能看到对面那副一点都不让人轻快的画。
　　那副画上的黑衣女人身姿窈窕，打着阳伞漫步枫林湖畔的样子极其优雅，像是欧洲中世纪的贵族小姐。那位前任审神者，是否也像这样，美丽、从容、接受过良好的教育呢？

　　到处都是枫叶。她晚上躺在过于柔软的床上睡不着时，天花板上的灯隔着轻纱，边缘的枫叶装饰在黑暗中张牙舞爪；她偶尔使用电脑，打开屏幕就能看见壁纸是火红的枫叶海洋；就连衣柜的把手上，乳白的合金边缘都用金色的颜料勾勒出枫叶那教科书模板一般的五瓣叶形状。

　　这个房间，不，这整座本丸，到处都是按照前任主人的喜好所布置的细节。那些前主喜爱的红枫，就像其人一般，即使落入泥土里，也用血或者火的颜色，昭示着其热烈的生命力。
　　电脑的壁纸尚可以轻易地更换，短刀们给前任主人的生日礼物可以揭下、再解释说收藏在柜子里了；但其他的装潢呢？柳子做不到开口表示不喜。
　　她在闲暇时间会支着下巴看着那副油画发呆，完全把画里的那个只有一个背影的黑色肖像当做了前任审神者。她好奇地想着对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粟田口的短刀们和她稍微亲近些了，甚至有几人开始轮流结伴送三餐到她的房间。他们陪她用餐，给她讲本丸里的同伴。
　　柳子知道了最喜欢恶作剧、常把本丸闹得鸡飞狗跳的鹤丸，明明每次捉弄了朱音大人之后都没有好果子吃，他还是不肯放弃去招惹她；她知道了能坐在一起喝一整天茶的那些平安时期的大人们，朱音在的时候最看不得他们在有人打扫走廊的时候坐在那里碍事，会嘱咐其他人把点心和茶壶全部挪到屋里，逼得他们不得不换地方；石切丸大人平时行动很是温吞，但骑上马就像变了一个人，马术很厉害的朱音大人都比不过他。

　　柳子从那些心大的短刀们的只言片语中捕捉到朱音的存在，开始拼凑起她的形象。刚开始还有敏感些的五虎退、前田等人暗暗阻止包丁、乱他们提到前主以免惹现主不快；但柳子看起来也对朱音的事很感兴趣，渐渐地，他们便不再忌讳。

　　有一天晚上，柳子在天守阁看很久远的一部电影，里面的女主角有着深棕色的长发和一双碧眼。陪伴她的乱提起：“她和朱音大人有点像。”秋田抱着玩偶坐在一侧，也点了点头，一双大大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
　　柳子赶紧抱过秋田安慰，她有个弟弟，做起照看孩子的事情来轻车熟路。“我想主人了。”秋田小声地说。
　　柳子心里“噔”地一声轻响。她突然意识到，这些付丧神从来都只称呼她为“审神者大人”或者“大人”，却没有人把她称为“主人”。她轻拍着秋田后背的手慢慢停了下来，咬咬下唇稳定心神，温和地问乱：“我来之前听闻朱音大人逝世，她……”她小心措辞了一番，“她是怎么离开的呢？”
　　乱的眼睛因为这个话题暗淡了下来，他回答：“朱音大人是生病离世的。”

　　电脑屏幕上，没有按下暂停键的电影还在继续播放，画面中的女主角身姿轻盈、像一只小鹿，眉眼流转间那双碧绿的眼睛仿佛盛满了一湾春日的湖水，可以说是绝色之姿。柳子禁不住又问道：“她和朱音大人真的很像吗？”
　　“我觉得朱音大人更好！”乱很快回答后又补了一句“审神者大人您也很好”，可是柳子只当是安慰，没把这话放在心上。

　　乱想起什么：“对了！一期哥那里有一张朱音大人的照片，如果您想看朱音大人长什么样子的话，可以等一期哥远征回来之后找他看呀！”
　　柳子慌忙表示自己其实也没那么想看，却突然意识到哪里有些不对劲。为什么作为下属的一期一振会有前主的照片？在短刀们都没有的情况下，唯独他……

　　“一期大人一定也很喜欢朱音大人吧？”柳子假装不经意地问起，“就像你们一样。”
　　乱拍拍脸色不佳的双颊，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容：“当然啦，一期哥肯定超喜欢朱音大人。他曾经说过朱音大人是‘坏女人’什么的，当时我以为他讨厌朱音大人，可是朱音大人走后他伤心极了。”

　　那天晚上乱和秋田离开后，柳子躺在床上半晌睡不着。她瞪着天花板上的吊灯，在脑中反复想着关于朱音的事。好不容易睡着了，她也睡得不安稳，梦里本丸的那片枫树林像个牢笼，把她罩在其中不得逃脱。

　　她突然听到有衣裙曳过地上落叶发出的窸窣声响，转头捕捉到一片黑色的裙角。她认定那是朱音，赶紧追上去，却又不见人影。声响又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她这次看见了那穿着丧裙撑着阳伞的身影，她再次追去，对方又不见了。

　　她知道对方就在这里，就在这片枫林里，到处都有她的影子，她却窥不见对方真实的面容。她蹲在地上，捂住耳朵，大声地问道：“为什么你还不离开啊？！这里已经不属于你了！”
　　她的声音消散，半晌没有回应。柳子松开捂住耳朵的手，但就这时，一个声音在她耳畔，近在咫尺地响起——

　　“因为他们是属于我的。”

　　柳子猛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出了一身汗。她平复呼吸，轻手轻脚地起身下床，想到厨房去找点冰水喝，让自己焦躁的内心冷静一下。
　　她一路上注意着不发出声响，在心中默默反思自己这几天来内心的不安宁，责备着自己的敏感。她本不必如此在意朱音的事，在来这里之前她就已经接受了这里曾有一任主人的事实。
　　刀剑化形的付丧神们拥有和人类无异的思维和感情，自然也和人类一样，对逝去的亲近之人有所留恋。她本来出身低微，能有现在的安稳生活已经感激不尽了，何来立场与已逝之人分出高低主次呢？

　　对自己的劝诫起了作用，她觉得心里轻松了些。之前还觉得本丸的主建筑过于庞大威严，她踏步其中的时候总是不安；现在在宁静的夜晚穿梭于走廊里，她却有了些莫名的掌控感。

　　步至厨房门外，她发现里面亮着灯光，隐隐有杯碟相撞的声音从门扇未合拢的缝隙里传出。这么晚了，还有人在里面做什么呢？她这样想着，把垂下来的鬓发理到耳后，伸手推开了门。

　　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一个穿着军装的身影，他背对着这边，手上提着开水壶正往茶杯中掺水；水蓝色的发丝也好，笔挺华丽的服装也好，温文尔雅的白手套也好，一切都在沉静的夜里，在细微的声响中散发出令人安心的气息。
　　他察觉到有人来到，放下水壶转身看过来，一双暖金色的眸子对上柳子的脸孔；柳子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么回事，只觉得一阵心悸，不知不觉中伸手捂上了胸口。

　　那张温润俊朗的面颊上闪过一丝惊讶的神色，随后便柔软了起来，露出一个柳子所见过的最温柔的微笑。
　　他一手扶刀一双搭上左边胸口，朝她低头致意：“初次见面，审神者大人。在下一期一振，深夜远征归来，恐打扰您休息，故没有第一时间向您汇报，请见谅。”

　　他让柳子联想到了春天；满枝的樱花从她头顶飘落，还是下仆的她憧憬地伸出手，将这份梦幻的美丽慢慢收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