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花瓶 ...
-
林淮走的急，到外头才感觉到空气中飘着雨丝。
温海的冬雨比风还讨厌，在最冷的时候夹着密密麻麻的潮气，钻进脖子，发缝，连你的衣服都要沾一沾，让湿气浸满整个空气。
林淮叹了口气，钻进雨里，卯着劲往前冲。
“林淮！林淮！来来来。”冲到半路听到有人喊，他停下来一看，老唐撑着他那把足够塞下三四人的蓝色格子大伞正招呼着他，“愣着干嘛啊，你这孩子，不会过来躲雨吗？”
“不了不了，”林淮摇摇头，“也就一点距离了，我跑跑就到了，谢谢老师。”虽然身处“好学生”行列，林淮还是不太习惯和老师走的太近，更别说同撑一把伞，要慢腾腾走个半天了。
“慢点儿，我跟你说点事。”老唐还特地走快了几步，跟上他，“最近晚自习，补课的感觉怎么样？”
林淮这第三节晚自习请假可是经了老唐手的，突然这么一问，林淮下意识反问，“怎么了吗？”
“哎呀，没什么，就是宋南他妈啊今天来问过我是怎么个回事，我才知道你俩补课的事儿家长不知道呢。”老唐摆摆手，“没啥大事儿啊，你愿意帮就继续，看你自己嘛。”
舒琳对宋南的态度林淮能隐隐感觉出来，甩手掌柜、自己潇洒、给钱给的很大方，但是不舍得给爱，母子俩关系说冰点算不上，说亲热也够不着，永远隔着刚刚好的距离。
有点像以前看到过的一道题，恒河猴实验里的铁丝妈妈，只给奶没法给拥抱的那种。
“哦。”他接上老唐的话，“对了唐老师，宋南当初怎么说动你不上晚自习的？当初那么多走读生申请在家自修，你可都一个一个拒了，这次为什么行？”林淮微微倾着身子，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他跟我说觉得学校待得没意思，反正白天的课都上了，晚上也是自修没什么影响，不想出来。”老唐回忆了一下，重复了一番宋南的原话。
“所以你就这么答应了？那我也觉得没意思，我也不上了，冬天晚上又黑又冷，我怕，我不出来。”他开玩笑式地跟老唐耍起赖，还打算听听接下来能讲到些什么。
“你啊，少来。别仗着成绩好就以为我不敢骂你，”老唐作势要敲他的脑袋，最终举起的手还是放下了，“我看着他的样子，不太像外面流里流气的小混混，也不太像是学校里安分守己的学生，倒像是一根飘在水面上的草，到哪儿都行，到哪儿都不是家。”
他刚想打个圆场说“老唐你怎么转行做语文老师了”又被老唐接下来的话堵了回去。
“我找了个认识的去他原来学校打听过，就是那个凌河三中，凌河有名的混混学校，他在那儿也只呆了两三个月，再往前似乎是跟着他妈在外地辗转。在凌河三中似乎也不愉快，跟人打过架，闹翻过，也难怪觉得学校没意思。”
“查的这么清楚？”林淮没想过他会是从老唐这儿最先知道宋南的过去，一半惊讶，一半说不出的难受。
“我毕竟是教了几十年书的老师了，谁还没有几个朋友呢，打听些事儿也算容易。”老唐叹了口气，“我挺惊讶你能跟他走近点的，看着不像是坏孩子，真能学点东西进去也好。”
俩人走的再慢，距离也就这么点，到了教学楼，人开始多了，没法再捡起之前的话茬。林淮在楼梯处跟老唐道了别，就“蹭蹭蹭”往上跑。
“你怎么才回来，不是比我走的还早吗？”林淮到教室的时候乐逸已经坐在前座了，瞧见他进来还挺惊讶。
“下了雨，跟老唐撑一把伞回来的。”林淮气喘吁吁地坐在椅子上，往前瞧了一眼，前桌椅子上空空荡荡，桌上整整齐齐地码着书。
“啊这...有点牛逼。”也就只有林淮这种成绩性格挑不出什么毛病的人敢跟班主任一起撑伞回来，换了他得被老唐念叨死，从成绩唠到日常行为习惯，叨叨几千字连草稿都不用打。
“有什么作业吗？老师后来发的。”他指了指宋南的座位，“他没带回去的那种。”
“晚自习还没上呢，哪有老师特地趁吃晚饭的时间跑过来布置作业的。”乐逸撇撇嘴，“我当初生病也没见你对我学业这么关怀啊？怎么，换了新邻居就区别对待了吗？”
正巧乐飒在这边找人拿书，听到这句后帮林淮还了嘴，“我没帮你带作业没帮你补课吗？你还怪起林淮来了？”
“我没这个意思...我就抱怨一句，抱怨一句...”乐逸话里的气势怂了下去，但望着林淮的意思可没减——“你！等着瞧。”
林淮做了个求饶的手势，让乐逸满意了，才又坐了回去。
所幸物理老师给了林淮这个“面子”，到第三节晚自习上课的时候，派人发了明天要用到的卷子。台上发卷子的和台下拿卷子的都叫苦连天，就那么一个坐在后排舒了口气。
有理由去敲门了。
林淮背着包拿着卷子乐乐呵呵走在路上的时候才猛然惊觉，就算没有卷子，他每晚上去敲对面的门也没什么稀奇，有每日补习，也有元旦晚会，多得是“冠冕堂皇”的理由。
——“你俩，这么亲了吗？”
今晚的街道比以往还要黑一点，拐角的灯好像烂了，要走很久才能看得到光亮，他开着手电筒照着前面的路，连鞋底磨在砂砾上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安静得可怕。
又好像听到了无数次在脑海里重复的脚步声，这一次和他保持着同样的步子，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
要喘不上气了。
他下意识地去摸左手上的手链，一次一次地数着环扣的数量。
五十、四十、三十...终于到了光亮处，回头一看，街道内还是暗暗的，瞧不出什么人影。
“怎么在这儿？”出了那条街就临近他们的小区了，他惊魂未定地出了暗处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状似散步的某人。
“吃饱了，下来逛逛。”宋南手揣着兜，语调里带着独有的凉气儿。
他外套的帽子罩在头上，压低了视觉中心，林淮一眼只能看见那双薄薄的唇，在小区冷白的路灯下显得毫无血色。
“腿快好了就开始浪了？”他念叨了一句，然后感觉旁边人默默把步子放缓了一点。
“...没有。”
“你的。”正好这人下来接了，林淮就把卷子一如既往地塞到他怀里，“今天继续数学吧？”
果不其然那人又僵了。
“你自己答应的要补啊？”他笑了笑，蹦跶两步到楼梯口。
“没说放弃。”宋南忍不住开口，还带上了点委屈的意味。
忍一忍忍一忍，只是再装四十五分钟笨蛋而已。
进门就是一阵暖风，林淮脱下外套抱了会儿月饼，然后就正正经经坐到了餐桌前跟宋南讲题。
今天还挺顺利，比之前快一点，虽然知识点开始变难了，但是这人的理解能力好像上了个度，错的地方变少了。
“哇，不错。”林淮满意地看了眼习题册，红色的部分少了一点，是进步。“你来一中一直还没跟过大考试，其实要再早来两天就能赶上月考了。”
宋南戴着眼镜的眼神静静地投过来，才让他反应过来除了他以外的大部分人都不怎么喜欢考试，更不用说还早两天去赶考试这种情况了。
“那个，随口一说。”
补习时间已经结束了，宋南抱来箱子，跟林淮具体解释了一下整个节目里他需要参与的部分。
“原来我真的可以表演的吗？”他有些惊讶，他的任务是在开场的“无中生有”后，玩纸牌的环节里，要把观众指定的纸牌从乱牌里挑出来，算是主要环节之一了。
“不然呢，我请助手只是为了展览吗？”宋南把洗好纸牌放到他手上。
“只展览也够了。”林淮很臭屁地说了一句，然后用手把牌滑成扇形。
emmm...虽然是不太扇形的“扇形”。
“就这个？展览吗？”宋南环抱手臂站在一旁看着，在林淮码完牌后说了一句。
“不行不行，重来。”林淮手忙脚乱地收起牌，洗了洗，然后又滑开。
这还不如刚刚那一道。
他重新收起，又重新滑开，连一个稍稍整齐的线条都滑不出。
“算了毁灭吧，”他把牌收好，拍到那个站在一旁隔岸观火的家伙的怀里，“不干了不干了。”
宋南拿到牌后整了整，摊到台面上，流利地滑成一条曲线。
“其实这一步没那么重要。”他扣了扣台面，指尖和瓷面撞击发出轻轻的响声。
“...我要揍你了。”一个劲儿地让人练还以为多重要呢，欺负门外汉不懂行是不是？
“抽一张吧。”那人忽略林淮刻意的“黑脸”，云淡风轻地指了指牌。
林淮盯着那个整齐的扇面看了一会儿，从中间抽了一张。
红桃Q。
宋南把牌分成两摞，等着他把牌放回来，洗了洗，然后再正着把牌摊开，从中间抽出了那张红桃Q，“这个？”
“怎么做到的？”林淮拿走那张牌，在宋南肩上敲了敲，“别再用秘密俩字搪塞我。”
宋南跟他完整解释了一遍，就把牌都交给了他。
虽然做的磕磕绊绊，但林淮最终还是抽出了宋南那张方块A。
“哇塞，成功了！”林淮把牌亮到他面前，“怎么样？”
“不错，”宋南拍了拍手，“至少证明我请来的助手不是个花瓶。”
林淮微眯着眼，品出了几分夸赞的意味，身子探进了些，“怎么，这张脸不够做花瓶吗？”
因为之前要补课，客厅里的灯都是调到了最亮，林淮穿着高领的白色毛衣，那张脸就在不到二十公分处，一双眼跟喝了酒一样迷醉。
暖气害人，容易让人失了分寸。
宋南退了一点点，盯着他衣服领口和下巴之间的界限。
“花瓶什么时候成了褒义词？”
作者有话说第29章 花瓶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