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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巡营 ...

  •   “督公!”程武觑着章耀神情舒悦,忽然单膝跪下,朗声道:“飞鸢军全营将士集整已毕,末将斗胆请大人勉力……跨马巡营!”

      旁人还不解其意,奚兰生最先变了神色。

      章耀敛了笑容,问道:“这是为何?”

      程武踌躇着该如何措辞,奚兰生已在背后凉凉地开了口:“沈老将军曾有言——‘将军统兵于马背之上’,故而凡大战前后,他必跨马巡营,鼓舞军心。呵呵,章大人,既然程将军都这么说了,别说您只是伤了胳膊,就算没了半条命也得上这个马呀!”

      他这话阴阳怪气得连沈华都听出不对来了。程武更是眉头大皱,诧异地看了一眼章耀。他一直认为奚兰生和沈华都是章耀的心腹,不明白奚兰生为何会突然这般行事,又何以如此清楚飞鸢军的秘辛……一时不敢造次,默然等着章耀发话。

      章耀没搭理奚兰生,伸出左手扶程武起来:“程将军,你还记得章某初来煌城时说的话么?”

      程武以为他还对当时的顶撞冒犯耿耿于怀,满脸愧容道:“嗨!我等都是粗人,有眼无珠,轻信人言,冒犯了督公。沈将军从前教导我们,‘观人品行,生死关头方见真章’。这几日只看督公是以何等心肠对待军民,便足知督公断然不会做出残害同僚之事。末将知督公心胸广阔,必不以愚辈向时所犯为念,还请……”

      章耀急忙抬手拦住了他的话:“程将军,我并非此意!早有言:飞鸢军之将来系于朝廷,系于天子!将来何人统兵,非臣下当与谋。将军可明白?”

      “末将并非不懂忠义人伦,只是……”程武也急了,额头冒汗:“朝廷远在万里之遥,天子亦未必尽知边事。若督公不愿上表朝廷领此重任,他日再想求一主帅如督公之明,岂非梦幻泡影?飞鸢军乃老将军一生心血,安能毁于庸人之手?”

      “若章耀只是府督,将军今日所言,或许不无道理。”章耀负手长叹:“常言道,‘五大不在边’,我权领一时之兵,已该向天子请不赦之罪。”

      “督公!你……”

      “程将军,我会向天子表奏此番你与诸将士战功,请求朝廷委你权摄军事。方才的话,以后切勿再提。”

      “这如何使得!程某有自知之明,做先锋冲锋陷阵尚可,却断非将帅之才啊!”程武大惊失色。

      “只是权摄,之前将军做的不是一直挺好么?”章耀微笑:“放心,我保边境至少三五年无事,自然也就无有选帅之忧。至于三五年后,还怕找不出真正的将帅之才?”

      话说到此,章耀下意识侧头想看一眼沈华,却惊觉这孩子不知何时又爬上了他的小白马。

      沈华笑吟吟地从旁边的军士手里要来了一面“殷”字旗,扛着旗子在马背上朝章耀微微欠身:“先生,不就是个‘跨马巡营’嘛?也值得你们啰啰嗦嗦争执许久!你身上不便,我替你巡!”

      “胡闹!快下来!”

      程武却是眼前一亮,连忙朗声应道:“这位……这位小兄弟说得极是,程某当奉陪。”

      沈华满眼天真之气,竟似浑然不觉这事有什么大不了,连程武都拿不准他到底有心无心;但事已至此,又确实爱他少年英雄胆识不凡,遂上马为他执起火把照亮旗帜。

      “小兄弟贵姓?”

      沈华看了一眼远处满脸焦急的章耀,缓缓道:“我姓沈。”

      程武全身剧震,颤声道:“沈?!”

      沈华回过目光,仍是那副不经世事的顽童模样,笑嘻嘻地歪了歪脑袋:“是啊,我叫沈思岳。”

      程武慢慢冷静下来。他是见过沈华幼时模样的,和眼前这人并无半点相似之处,心下苦笑:天下姓沈的也多了,只不知老将军那苦命的骨血……

      “将军?”

      “哦……哦!沈兄弟,请。”

      沈华高举旗帜,双脚一夹马肚子,向营地深处奔去。霎那间,营内点点星火如火龙般跃动,军士们的喊声气壮山河。

      那是劫后余生的欢呼,亦是送别亡魂的挽歌。

      沈华放缓了速度,舞动战旗与将士们呼应,一股又酸又痛却又汹涌澎湃的情绪在他胸前翻滚,他情不自禁地裂声长吼:“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满营都在震颤。

      远处,章耀默默凝视着这一幕,眼里忧喜参半。奚兰生悄然走到他身边,轻笑道:“这小东西,是不是总叫你意外?”

      章耀眉头深蹙,“他是不懂事。”

      “或许,他比你想象的要懂事许多。”奚兰生挑了挑眉:“这小子虽还稚嫩,却有志气有野心呢。”

      章耀立刻转过头,沉声道:“你不信我也罢了,难道连思岳也信不过?”

      “谈什么信不信得过,老奚只是面镜子而已。”奚兰生仍是那副玩世不恭的语气:“章大人未免太过激了,有野心又不是什么坏事,他一心想重振家业沙场立功,有什么不好?”

      “话虽如此,可你……”章耀抬眼看了一圈四周,虽并无他人,却仍压低了声音:“他未来是登天还是入地,只在你一言之间。”

      章耀为人,一向是惜字如金的谨慎,此刻却把话挑明到如此地步,足见是真起了急。奚兰生心头有些无名火起,冷笑道:“章大人好生无私啊,纵然沈老将军复生,关怀之殷亦不过如此吧。”

      “正为老将军之故……”章耀说了一半,忽然有些明白奚兰生为何动怒,生生收住了话头。

      奚兰生知他一点就透,也就不再冷嘲热讽:“如今也就罢了,若有入朝之日,大人还是收起这份殷切的好,省得误人误己。”

      *************************************
      回府衙的路上,沈华便察觉出章耀的低气压,之前“跨马巡营”的威风得意立刻荡然无存,只剩下满心的忐忑不安。

      “先生,你不知道,北霜可有灵性了,等你伤好了我陪你去骑马吧?”

      “先生,你伤口还疼吗?”

      “先生,刚才风挺大的,有没有冻着?北方真冷啊,哈哈。”

      无论沈华怎样尴尬地没话找话,章耀始终不予理睬,沈华就跟一条被吊着的鱼一样难受。好容易捱到回了衙署,进到后堂只剩了他们主仆二人,章耀一脸冷肃地于榻边坐下,就这么抬眼淡淡一扫,沈华便觉一股泰山压顶的气势扑面而来。

      他一个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刚入章府时那种动辄得咎、心惊肉跳的日子,浑然忘了自己前一刻还张牙舞爪在章耀面前嘚瑟“你已经打不过我了”。

      两人这么大眼瞪小眼对视了半天,沈华只觉得自己的腿越来越不听使唤。又过片刻,章耀微微一清嗓子正要开口,沈华“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先生!我知错了!”沈华情绪已经完全到位了,鼻涕眼泪说来就来,端的是熟练无比。

      章耀差点没忍住笑意,一声清嗽,重新板正了脸色问道:“错在何处?”

      “我不该擅自去替你巡营,还、还告诉程将军我姓沈……”沈华小心翼翼看了一眼章耀的脸色,见他仍然不动声色,寻思定是自己忏悔得还不够诚恳彻底,又赶忙仔仔细细地翻旧账:“我还……违抗你命令,不肯随百姓撤退,一意孤行赶回来,结果害得你受伤……我先前不理解你下‘空城令’的苦衷,还顶撞你,骂你草菅人命、禽兽不如、混账不讲理……”

      他越说章耀脸色越黑,原本已经平息的火气愣是活生生让他又挑起来,当即喝道:“够了!起来!”

      沈华欢喜地站起来,正庆幸自己因为认错态度良好而免于罚跪,就听到章耀咬着牙发出的声音:“到院子里给我撅根树枝回来。”

      “!!先生!你身上还有伤,万万不可……”

      “一”

      “不是,先生!我都认错了!我……”

      “二”

      “啊啊啊!”沈华狂奔而出,不多时,当真带着根树枝子风驰电掣地回来了。章耀也懒得跟他废话,上手就是一顿行云流水的胖揍……虽然用的是左手,照样让沈华嚎出了昆山玉碎的效果。

      可怜沈华挨完了打,还得一瘸一拐地伺候病弱书生章瀚辰换纱布、吃药、就寝。一切收拾停当的章瀚辰舒舒服服靠在枕上,看着抽抽搭搭的沈思岳,眉舒目缓地问道:“我委屈你了?”

      沈华眼泪汪汪地低着头小声道:“哪儿敢呢。我是觉得自己欠的慌!不知自己几斤几两,还妄想去替人家顶缸扛雷!”

      “哦?说说看,扛什么雷了?”

      “先生。”沈华抬起头,神情认真起来:“就算拼着先生责打,我也要说!今日巡营之事,不是我一时冲动。我知道先生不接飞鸢军,有先生的顾虑,但诚如程将军所言,与其将来真的等朝廷指派一个不悉北防的人来统帅三军,不如早做谋划。”

      章耀欠身坐起来,静静听他说下去。

      “先生不适合亲掌飞鸢军,但若我来掌军,与先生亲掌何异?”沈华直视他的眼睛:“我有信心,能做一名好将军!”

      原书中的章耀就是完全控制了飞鸢军,同时掌握着遗诏和兵权,从而走上了权臣之路。尽管沈华一点也看不出现在的章耀有什么权欲熏心的趋势,但他总是本能地觉得,不能让章耀沾上兵权。

      他不希望章耀变成书中那个人人欲得而诛之的罪恶权臣。

      “我从没说过,你不能统领飞鸢军。”章耀看着沈华,目光柔软而深邃:“我比任何人都更希望你能做到。”

      “那为什么……”

      “但不是现在,”章耀抬手理了理沈华的鬓边碎发:“更不是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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