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神奈川回想录》白路千和

29、白茶

　　*

　　夏日的阳光已经没有那么灼热，时间进入九月，我也迈入了中学一年级的下半学期。
　　刚刚开学，我就收获了两个劲爆的消息。

　　——第一个是从藤冈那里得来的。
　　她说她夏日祭那天跟真田学长告白了。

　　我被没来得及咽下去的水呛得猛烈咳嗽起来。

　　「不过我被拒绝了。」藤冈用今天晚饭吃什么一样平淡的语气这样说着。

　　「那个...」我犹豫了一下，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肩：「你也知道真田学长是个什么样的人啦，在我看来他对你是有好感的，可能只是没做好交往的准备...」
　　「嘛，我都知道。」藤冈点点头。
　　「所以我跟他说了，到他同意为止，我还会再来告白的。」

　　我看着藤冈执着的眼神，不由得有点对她刮目相看。
　　上次的占卜对她而言真的有这么强烈的影响吗？没想到看似高贵冷艳的人一旦打起直球来居然是这般不容拒绝的气势。在这样强劲的攻势下，就算是真田那样心性的人大概也坚持不了多久吧。

　　其实稍微细想一下我便能猜出真田拒绝藤冈的原因。我相信如果在全校做一个关于『谁最不可能谈校园恋爱』的问卷调查，真田的名字一定会位居榜首。
　　倒不是因为他看起来相当不解风情，只要对他稍有了解的人都知道他对自己比对他人更加严苛，在彻底贯彻身上肩负的职责之前，他是绝对不允许自己松懈下来把精力用在其它地方的。

　　所以虽说幸村是网球部的部长兼教练，事实上在我看来更像是精神领袖一样的存在，所谓君权神授，而皇帝需要操心的事情反而是更加繁琐直接的。就像他们的称号一样，这一点在网球部中体现的非常明显。
　　从切原一人的表现便能大致推断出网球部的大家对真田的态度，正因为清楚他的付出，「敬」绝对是要放在「畏」之前的。

　　对真田而言，如果现在答应了藤冈，反而是对她的不负责任吧。

　　不过这边这位也恰巧是个一根筋的家伙呢。我看了一眼藤冈，或许在内敛的人面前打直球反而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也说不定。总之，我也只能默默地为他们送上祝福了。

　　——第二个消息来源于姬川菜月。

　　我们一起坐在天台的长椅上吃便当，姬川拿着小镜子抿了抿刚刚补好润唇膏的嘴巴，心不在焉地跟我搭了句话：
　　「对了真央。」

　　「嗯？」我用同样心不在焉的语气懒洋洋地应了一声。

　　「我和网球部的丸井学长开始交往了。」她啪嗒一声合上了镜子。

　　「是吗。」我嚼着米饭，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差点把膝盖上的便当盒打翻。
　　「你你你...和谁交往了？」

　　「丸井文太啊。」姬川无奈地帮我扶住摇摇欲坠的饭盒：「你又不是不认识他，干嘛这么惊讶。」

　　不不不，问题不在这里好不好啊！
　　我瞪大了眼睛：「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喜欢丸井学长吗？」

　　「要说喜欢也没那么喜欢啦...硬要说的话我以前对这种可爱型的没什么兴趣来着。」姬川吹了吹指甲上的灰尘。
　　「诶？」我更诧异了：「那为什么会交往啊？」
　　「因为他正好是我暑假打工的那家蛋糕店的常客啦，交往是他那边提出的，我就顺水推舟地答应咯。」

　　姬川拍了拍我的肩：「讲真的，这大概还需要感谢你呢。」
　　「哈？」我一头雾水。
　　「之前你不是把我做的蛋糕送给切原了吗？不知道为什么最后被丸井学长吃掉了，他说因为蛋糕的味道所以很快就记住我的名字了。」姬川笑了一下：「搞不好这也是某种缘分呢。」

　　「所以说到底，你还是没有那么喜欢他吧。」我叹了口气：「虽然这是你自己决定的事情，这么顺势答应下来真的好吗？」
　　「事先我已经把我的想法告诉他了，但他说没关系。」姬川耸耸肩：「再说丸井学长女朋友换的那么勤，说不定他只是看上我做蛋糕的手艺而已呢。」

　　「反正...有人替你将社团活动时完成的料理一脸幸福地吃掉，还是一件挺不错的事呢。」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歪过头冲我挤了挤眼睛：「真央你就别担心啦。」

　　我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不管因为怎样的原因开始一段感情，想要抽身离去的时候都是无比艰难的。但就算我感到些许不安，也不会劝她改变主意。毕竟姬川才是当事人，她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必定有着自己的考虑。

　　从这两条冲击性新闻的余韵中缓过神来，我的心思自然还是牵挂在幸村身上。

　　全国大赛结束后，我也渐渐适应于跟幸村的邮件往来，但即便如此考虑如何回复他的邮件依旧是我的一大功课。无论收件箱里积攒的邮件到了多少条，每当提示音响起，在看到幸村名字的一瞬间心脏便止不住地雀跃起来。
　　说实在的，能跟喜欢的人以这样的方式保持联系，就算并非多么密切，也是一件令我感到幸福的事。

　　幸村会跟我分享一些他的日常，比如网球部训练时发生的趣事，虽说这大部分都跟切原有关。我发现幸村在某些无伤大雅的玩笑冲突中反而是添油加醋的那一方，一旦面对的是自己亲近的人，他本性中孩子气的那部分便会暴露无遗了。
　　除此之外，他偶尔也会说说自家妹妹的事情，再就是美术相关的内容，一谈起我们都很感兴趣的印象派画风，话题就会自然而然地持续下去。

　　最近，在我收到的邮件上，幸村向我发出了一条邀请。

　　『菅原同学，要不要和我一起参加全国高校青少年美术联赛呢？』

　　这个比赛我早有耳闻，按含金量来说的话，在青少年龄层已经是顶尖级别了。
　　社团的指导老师也针对这个比赛做过简短说明，按照规定，单人或者组队参加都是可以的。

　　本来我并非没有主动一试的自信，但一想到跟幸村一组参赛，反而有些畏手畏脚起来。
　　毕竟幸村的水平我很清楚，如果我表现不佳，难道不会成为他的拖油瓶吗？

　　可这是幸村主动选择了我。
　　不管以前还是现在，不管我自己如何看待自己的作品，别人的眼光又是怎样的，幸村对我的认可从来都没有动摇过。
　　我纠结地咬了咬指甲，还是决定接受这个挑战，同时暗下决心，就算是为了不辜负他的信任，不论多么艰苦，我都要努力提升自己，打死也不能拖幸村的后腿。

　　答应下来后我收到幸村的回信，他让我放学后去网球部等他，然后一起商量一下比赛相关的事宜。

　　网球部啊...
　　我想了想，伸手拍了拍姬川的肩膀：「呐，放学后陪我一起去网球部怎么样？」
　　「可以哦，反正我也要等文太训练完一起回家。」姬川干脆地点了点头。

　　嘴上说着不喜欢，名字叫得不是很亲热嘛。
　　我一时语塞，不过她答应下来便是帮了我的忙。有姬川这个名正言顺的网球部家属跟我一起，总不至于像我只身一人去找幸村那么尴尬。

　　放学后我们一起来到了网球部训练场地附近的草坪上，毕竟按网球部的规定是不允许无关人员围观训练的，我们便干脆在等待的时间里做些自己的事。

　　坐在高处的草坡上，可以远远地瞄见网球部成员穿着队服的身影。
　　我将素描本打开放在膝盖上，习惯性地掏出笔来涂涂画画。而姬川则拿出一本杂志翻了翻，没过一会儿便躺下打起盹儿来。

　　训练结束时已经几近黄昏，我们在网球部部室门口等了一会儿，便看见丸井学长蹦蹦跳跳地走出来。
　　他抬起手：「久等了，菜月。」
　　姬川歪着头笑笑，伸手把带来的慰问品递给了他。
　　「是我做的蛋糕，大家一起吃吧。」

　　「诶—你亲手做的我才不要分给别人嘞！」丸井学长抱着蛋糕盒子过于熟练地撒起娇来。至少这个样子在我看来很难想象他比我们都要年长。
　　然后他注意到我，眨了眨眼睛补充道：「幸村马上就出来了。」

　　「啊...这样啊。」我不自然地笑笑。
　　难道大家都知道我是来找幸村的吗？怎么办，明明有正事在身，我却又有点手心出汗了。

　　然而在幸村之前已经有一个活跃的身影先一步窜了出来，切原一眼便盯上了丸井手中的蛋糕，凑过去就要抢，丸井立刻把盒子举高，两个人像小学生一样在我们面前打闹起来。

　　「别闹了，赤也！」

　　我抬起头，看见真田和幸村一起走了过来。

　　夺食失败的切原看起来蔫不叽叽的，姬川叹了口气，哄小孩子一样塞给他一包手工曲奇，单纯的海带头少年便立刻多云转晴了。

　　丸井拉着姬川跟我们说了再见，幸村微笑着走到我面前：「让你久等了，菅原同学。」
　　「没关系。」我连忙说道。

　　我们并肩走在傍晚的校园中。我意识到幸村大概是刚洗完澡，头发还没有完全吹干，衬衫的扣子也没有扣好，隐隐可以看见白皙中一段精致的锁骨。风一吹便是一股沐浴露的淡香，我头昏脑胀地别过头，藏在头发里的耳垂红的要滴血。
　　幸村本人必然不觉得他此刻的状态有什么不对，但对于我这种怀有非分之想的家伙来说，这样的幸村实在太有杀伤力了，再多看一眼就要流鼻血的程度。

　　如果在幸村面前流鼻血，我真的可以直接去切腹了。

　　我就这样一路默念着南无喔弥陀佛走到了艺术楼，幸村找了一间空教室，我拉开椅子坐下后深吸了两口气，总算是能够冷静下来专心思考比赛的事情了。

　　目前我们需要考虑的只是如何通过初赛。初赛的要求十分简单，并没有确定的主题，只要参赛人员上交的作品由评审打分后达到一定的标准就可以通过了。
　　也就是说，主要考察的是基本技能，顺便筛选掉一些水平不够的业余参赛者。

　　我和幸村都是从小学画，按理来说通过初赛并没有什么问题。我们简单讨论了一下，决定统一画种和大致风格，剩下的等到作品快完成后再做修改。

　　「那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幸村看着我笑笑：「一起加油。」

　　「嗯。」我用力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时突然一个趔趄，我抓着椅子稳定住身体，咬着牙静静等待眩晕感的消失。

　　「菅原同学...？」

　　我从模糊的视界中辨别出幸村正有些迟疑地凝视着我。
　　我咬了咬舌尖，用刺痛唤醒几丝混沌的感知。我藏起由于使力过度而微微泛白的指尖，对幸村露出一个微笑。
　　「没事，不小心被椅子绊了一下。」

　　「我突然想起来要回教室拿点东西。」我说：「学长先走吧，不用等我了。」
　　「我陪你一起去吧。」幸村微微皱着眉。
　　「不用了，教学楼离这里挺远的，我可能还要找一找才能拿到。」我摆摆手，试图让自己的神态尽量自然一些。

　　最终幸村没再坚持，看着他走出教室后我才松了口气，泄了劲似的坐回椅子上。
　　我从书包的夹层里掏出一个小小的药瓶，倒出两粒药片后在嘴里咬碎，熟悉的苦涩一瞬间便渗进味蕾。

　　该死的，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我迷茫地看向天花板，在令人作呕的苦味逐渐退去的过程中用力握紧了拳头。

　　如果是这种程度的话还能忍受，一定要撑住，至少也要撑到比赛结束才行。

　　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能倒下，在跟他一起完成梦想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