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冬》校里哥

27、落华山

　　送楚路回家，自己回到暂住的酒店后，温之和脑子里还盘旋着那首被切掉的歌。

　　他记得应该是某部老电影里的插曲，这么想着，温之和的手已经比脑子快一步打开笔记本电脑，在搜索有印象点老电影了。

　　找到两部，在倍速加快进扫过第二部时，他听到了熟悉的旋律。

　　它的前奏实在太富标志性，只听几个音就知道它与在程经迩家中听到的是同一首。

　　这部老电影是一部极其有名的爱情电影，这首歌在电影里出现两次，每次出现都伴随着一个转折。

　　第一次出现是男主在落日海边对失意的情场心灰意冷，但转而他就遇到了让他一见钟情，至死不渝的女主。

　　第二次出现是男主在一个旷野里想着心上人，为她作了一首诗，满心沉浸在甜蜜的爱意里。但很快有人来告诉他，女主已经死去。

　　电影的呈现形式更偏向歌剧舞台剧一些，据说是后现代主义的拍摄手法，节奏跳跃得非常快，故事线很清晰。

　　温之和反正无事，就把着电影重温了一遍，但总归是已经看过的，现在再看就没有第一次看时那么聚精会神，思绪总不由自主地飘向其他地方。

　　比如刚刚他在想，如果你不希望一个人了解你，或者你不希望自己被了解，那么有一个地方是绝对不能带他们去的，那就是你的家。

　　家里有你全部的线索，哪怕藏了又藏，但仍有蛛丝马迹会显露出来。

　　就好像程经迩的家。

　　她的家是干净、整洁、有序的，阳光照进来时甚至是明亮的。

　　但温之和总觉得如果家也有紧张和松弛之分的话，那么程经迩的家应该是紧张的。

　　虽然她的家哪里都好。

　　松弛的家是怎样的呢？

　　温之和没有去过女孩子的家，但以他现在的住处或他父母的家来对照，松弛的家，或许会有鲜花，有绿植，有喜欢的家具，还有摆件。

　　这些东西虽不是必须品，但它是能让人松软下来，也让生活为之放松的东西。

　　但程经迩的家没有这些东西。

　　首先是没有鲜花和绿植，窗边的置物架上放着几只大小不一的空花瓶，但里面没有花，家里也看不到绿色植物。

　　其次没有任何装饰。没有装饰画，没有小摆件，只有一个个不同形状的纯色收纳盒，像是沉默又冷漠的士兵，有序地摆放。

　　客厅除了沙发和书桌空空如也，没有地毯，也没有那些能让内心缓和下来的松软之物。

　　想到她许久未用，甚至已经忘了怎么用的音响，他想，她家有时或许也没有音乐。

　　采光倒是不错，但太阳徒劳地照着那些生活必需品，而照不到让人松弛和快乐的东西。

　　她家的所有东西似乎都是“我需要”而非“我想要”的东西，它们让她的家，像上了弦的发条。

　　楚路说到那条买了却未戴的手串时，温之和瞥到她的包袋收纳区，那些包按大小和功能有秩序地挂在门后。

　　但他想到前几次和程经迩的见面。

　　她好像很少背包，总是一件大衣一顶帽子，所有东西都放在大衣口袋里，而这“所有”指的就是一部手机一串钥匙，偶尔再加一个充电宝。

　　她出行的装备总是很简单，就像她呈现的状态一样，她不化妆、不背包、不戴首饰，身上唯一的饰品是手腕上的一条红绳，其余任何装饰性的东西都没有。

　　这种“没有”不是因为她没有这件物品，而是她不想。

　　可是她为什么要专程定闹钟看月亮呢？

　　闹钟铃声响起的时候，他正在收盘子，听到程经迩说关掉，他擦了手，顺手把闹钟关了。

　　关掉之后他看到手机闪了一瞬，闹钟上的备注信息就呈现在桌面上。

　　【看月亮】。

　　晚上八点半，给自己定了个闹钟看月亮。

　　这实在令人出乎意料。

　　温之和会在早上不得不起床时订闹钟让自己起床，会在某些心仪物品出限量时订闹钟抢购，会在开庭前一天订闹钟提醒自己核对检查资料，但从没有专程订闹钟看过月亮。

　　月亮…是需要特意订闹钟来提醒自己的事么？

　　*

　　程经迩口中“风景秀美的好天气”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周六出现。

　　楚路偶然得知他们要爬落华山，表示：都是一个群的，你们怎么能背着我集体活动呢？

　　于是三人一合计，干脆把想来的小学同学全叫上了，几人组成了个落华山小分队，一起出发。

　　落华山在邻市，大部分人是从A市高铁出发，少数几人中途加入。

　　他们订了最早一班的高铁，抵达D市，到酒店放下包后，他们就前往山脚了。

　　落华山有不同的山峰，好消息是每个山峰高度不同，游客可根据自己的体力选择要爬的山峰，坏消息是，即使这样，每座山峰的海拔也都在1800上下，只不过是1800和1850的区别。

　　落华山小队没有强制要求，自己想爬哪座就爬哪座，不过最少两人成队，并要在约定的时间地点集合。

　　来都来了，温之和选了最高的那座山峰，程经迩做出了和他一样的选择。

　　在爬之前，程经迩就已经和同队伍的人打过预防针，说她膝盖不行、体力不行，可能会爬得很慢。
　　同队的人说没事，又不赶时间，大家就慢慢爬嘛。
　　但真正爬起来，大家知道程经迩对自己认知正确，所言非虚。

　　路程行进到五分之一的时候，程经迩就已经呈落后姿态，虽说还能跟上队伍，但已经缀在队伍的最末尾，隐隐有掉队风险。

　　进行到四分之一时，她已经必须得双手并用——一手登山杖，一手抓绳子，双方共同使力迈上一级台阶。

　　队伍里的人看到她快掉队了，就停下来等她，程经迩觉得这样太耽误时间，让他们自己先爬，不用管她，反正上山的路就这么一条，她慢慢爬总能登顶，到时在山顶汇合即可。

　　其他人听到这话点点头走了，但温之和没走，他领先了程经迩几步，回身等他。

　　他背着登山包，手里也拿着登山杖，但这登山杖在他手里仿佛就是一根多余的拐杖，他一路上都爬得非常轻松，登山杖毫无用武之地。

　　程经迩抬头看到温之和的身影，心中累得全无思绪，只想着：他怎么完全不累啊？

　　山上的台阶高，一阶有平时两阶那么长，温之和为了不占道，侧身靠边站着，回头看到程经迩幼儿学步一般一步一步撑着绳子往上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一下。

　　他往下走了几阶，伸出手问道：“要不要帮忙？”

　　程经迩抬头看他，挥挥手说：“不用。”

　　程经迩看着虽累，但不狼狈，只是做什么动作都变得慢慢的。往前几步有一个小小的休息区，两人休息了一会儿，喝了口水后，温之和道：“再走四分之一就是和你说过的那段石阶了。”

　　一说到石阶，就想到那个梦。程经迩想到梦中景色，也有点好奇那段石阶是什么样子，这一好奇，就对前面的路程有了一点期待 ，一有期待，连步速都快了一点。

　　但…即便内心蠢蠢欲动，体力跟不上还是不行的。走了一小段，她就又只能双手并用，一步一步慢慢走了。

　　巧的是，在下一个休息区碰上了先他们一步上山的队友。

　　他们看到两人，来不急打招呼，就已过来拉着人去凉亭边上了。

　　有一人兴致勃勃，“快过来，这里居然有一支蝴蝶兰！”

　　按节气看，现在已经是春季，甚至春分已过，立夏都快来了。但按温度看现在却和初冬差不多。

　　这个天气，有嫩草嫩叶长起来，但鲜花不是特别多，尤其是蝴蝶兰这种在山林中不常见的花。

　　两人寻着指引看去，果然见到一支蝴蝶兰开在峭壁上。

　　它肥厚的叶片紧贴着峭壁，往外延伸出一根枝条，枝条上有几个大小不一的花苞，还有两三朵已经开了的花。最大的那一朵开在最里端，呈淡淡的玫瑰紫，花瓣在半空中舒展。

　　这一支玫瑰紫变成峭壁和半空中难得一见的景色。有不少人拿手机拍照，程经迩也拍，但温之和看到她手机中的取景页面，忍不住又笑了。

　　她的镜头还未对焦完成，手机屏幕上呈现的还是一片模糊的黄黄绿绿，以及黄绿中间一点模糊的紫红，程经迩却在这时摁下了拍摄键。

　　温之和问：“怎么不对焦？”

　　程经迩扭头干干一笑，“趁其不备么。”

　　这中间的“其”应该就是镜头吧？

　　温之和想到她刚刚迅速摁下拍摄键的画面，觉得这个形容实在太贴切了。

　　这种拍照方式倒是有意思，他调整自己的手机也想来个“趁其不备”，却发现这方式居然不太好操作。

　　手机对焦太快了，很难抓到模糊的那一瞬间，他试了几次都失败告终。

　　程经迩看到他如此努力，哈哈一笑，问：“这样拍照是有窍门的，要不要教你一些小技巧？”

　　她眼里带着一点点调皮，温之和收起手机，看着她的眼睛也笑，“把你拍到的那张发给我就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