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从中来》末笺

42、牺牲

　　朔崇一直在闭关，吸灵诀威力果然非同凡响，秦亥修了不到五成，朔崇与他一战折耗大半法力，还差点丧命，加上外伤，没有一年半载怕是难以恢复。
　　朔北琰满身伤痕回到魔宗，比当时的朔崇好不到哪里去，医师各种灵丹妙药齐上阵，修养了几日才有所好转，醒来出了寝殿便听见弟子在议论，朝晖接任了门主之位，还说要处死叛徒纪尤和朝戈，因为他们放走了他。
　　那晚纪尤走了又转头回到刑房，让他离开，朔北琰知道那些人留不得他，留在朝渊早晚一死，可纪尤是朝渊门主，他不能做这样的事给人留下把柄，因此他拒绝了，奈何他有伤在身，不是纪尤的对手，等他醒来时人已经出来了。
　　这就是你说的不会手下留情，纪尤，你究竟想要我如何？
　　胸口郁结，他不喜欢欠人情，偏偏欠了纪尤一次又一次，这债他要拿什么去还。
　　殿外的几名弟子正凑在一起聊天，突然看见一道黑影从头顶划过。
　　“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乌鸦……还是秃鹫？”
　　“乌鸦有那么大那么快吗？我看都不像，倒像是个人。”
　　“一般人哪有这身手，我们魔宗有几个修为这么高的？”
　　“魔尊？不对，魔尊在闭关，燕左使？也不是，燕左使出去办事了，那还有就是……少主！”
　　几人这才反应过来，道：“不好了，是少主！”
　　他们推开门，房间内空无一人，燕左使走时千叮万嘱让他们将人看好，结果就这样让少主从眼皮子底下，不，从头顶上跑了。
　　纪尤整夜都在催动灵力炼化碧芦果，这几日进展不大，效果甚微，朝戈说他一定是肉吃少了，营养不够。
　　天未亮朝晖就被拍门声吵醒，说纪尤想见他，是关于赤樱的事。
　　他翻身起床，连弟子禀报华呈不在房中的消息都顾不上，穿戴整齐后直奔剑阁。
　　“今日太阳莫不是打西边出来了，这么快就想好了，昨日不是还一问三不知吗？”不见其人先闻其声。
　　等人走进来后，纪尤道：“我可以告诉你最后一瓣赤樱在何处，但你也别忘了之前说过的话。”
　　“放心，只要你不耍花样，我拿到东西后保你无事。”
　　“先放了朝戈，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取。”
　　朝戈不放心，纪尤再厉害也难敌朝渊众多弟子，何况还有韶德门和洛祎门，而且先前他们已经派人南下，烈玄门的弟子陆陆续续被解救出来，也来投奔了朝渊。
　　“华泠哥……”
　　纪尤拍拍他的肩膀，点头道：“放心，没事的，去吧。”
　　朝戈一步三回头地走了，纪尤要尽量为他争取多一点时间。
　　他闻闻自己的衣服，嫌弃地皱眉道：“几日没有沐浴更衣，身上都臭了，我先去换身衣裳不为过吧。”
　　“可以。”朝晖答应，条件是先封住他的灵力。
　　韶德门和洛祎门的人等在剑阁外，虽有不满但也左右不了朝晖的决定。
　　出剑阁后纪尤见洛婉脸色不对，以为她没有成功救出大师兄，洛婉却对他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
　　听说他要去换衣服，韶封又忍不住冷嘲热讽一番：“从前怎么没听说过纪门……纪公子如此爱美，如今这时候倒在乎起形象来了，还真当自己是朝渊的门面了。”
　　纪尤不怒反笑：“什么叫爱美，是本来就美，第一美男子的名号没听过吗？门面那也是群众雪亮的眼睛看出来的，你要想当，有那个资格吗？”
　　“你……臭不要脸！纪尤，你不要太过得意，等……”
　　朝晖不耐烦地打断韶封道：“行了，都别吵了！”
　　纪尤知道他们在打什么算盘，等他拖拖拉拉地换好衣服又说饿了，被关了这么久都没好好吃过东西，他坐下来吃桌上的糕点，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糕点都比平日里更噎人了。
　　喝了两杯茶，他终于起身准备出发。
　　走到殿前，纪尤指着朝晖身后百来人的队伍不可置信地问道：“这些人全都去？”看样子几门中修为最高的弟子大多都在这里了，这么多人，几个他加起来也不一定打得过。
　　韶封道：“怎么，怕了？”
　　他耸耸肩道：“我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觉得有些小题大做，这样出去太惹人注意了，而且大家都走了，就不怕魔宗搞偷袭？”
　　“朔崇和朔北琰现在恐怕是自身难保，还有精力来偷袭？我警告你，休要在这里东拉西扯！”
　　“好吧，当我没说。”
　　朝晖认为纪尤说得有道理，这样大批人一起出去未免太过招摇，他打发了大半弟子，只留二十余人，这些人对付一个纪尤绰绰有余，也不担心他逃跑。
　　“这还差不多，走吧，都跟上啊。”
　　纪尤走在最前面，将一行人带到城外，穿过一片树林后指着前面的一大片空地道：“就是这里了。”
　　一块长了草的荒地，莫培山怎么可能会把赤樱藏在这里，朝晖怒视着纪尤道：“你耍我！”
　　“我说了在这儿，你若是不信那我也没办法，具体位置我不清楚，反正就在这片空地下，看你自己要不要挖了。”
　　“你最好不要耍花样！”
　　朝晖绑了纪尤的手，留下几名弟子看守，其余人都开始挖地，不一会儿纪尤就说尿急，韶封没好气道：“毛病真多，就地解决！”
　　“你确定吗？那好吧。”他说着就抬起绑在一起的两只手去摸裤腰。
　　洛祎门的女弟子还在，岂能让他这样当着她们的面脱裤子撒尿，他本就是个不要脸的，他不在乎，但别人还要脸，韶封用剑打他的手，黑着脸道：“不知廉耻！”
　　“喂！”纪尤捂住被打红的手背，不满道，“你什么意思，是你说就地解决的！”
　　“你！”
　　“我什么我！”
　　洛婉面露嫌弃，对朝晖道：“我门下女弟子在，此处多有不便，韶门主还是带他找个隐蔽处吧。”
　　听见动静的朝晖走过来，和两名弟子带他走远些，让他在一处半人高的草丛中解决，朝晖在一边等，两名弟子陪同左右。
　　他抓着裤腰道：“你们两个这样看着我我怎么尿得出来，麻烦先转过头去。”
　　两人盯着他无动于衷。
　　“哦……”他笑得猥琐，“想看我的啊，你们自己不是有嘛，想看也不是不行……”
　　其中一人脸都红了，气急败坏道：“谁要看你的……休要胡言乱语！”
　　“害什么羞嘛，大家都是一样的，看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
　　两人被他气得说不出话，背过身去让他快点解决。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后背后就没了动静，两人立马回头，绳子在地上，人已经跑了。
　　“门主！”
　　有弟子挖到东西拿过来给朝晖看，扭头的功夫人就不见了，听见弟子的喊声他立刻追上去。
　　另一边的人听见动静也跟了上来，韶德门的人以轻功闻名，韶封很快便追上了纪尤。
　　“想跑，没那么容易！”
　　来之前朝晖封住了纪尤的灵脉，冲破时损耗了他不少灵力，他与韶封过了几招后其他人陆续追上来，形成一个水泄不通的包围圈，把他困在中间。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被骗了。
　　竟然被他耍的团团转，朝晖怒火中烧，对他道：“你带我们来城外只是为了逃跑！”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不可说的，纪尤笑着道：“你说得没错，我就是想跑，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一瓣赤樱的下落。”
　　“卑鄙小人，留你做甚！”
　　所有人一拥而上，纪尤随手夺了把剑握在手里，他已经顾不得伤不伤到人，冲上来的一律不留情，他四面受敌，不过十几招下来就受了伤，血流不止。
　　见他不敌，众人变本加厉，韶封砍伤了他的手，剑拿不住，掉在地上，朝晖一脚将他踢出数丈远，他跌落在地翻滚几圈，抬手捂住胸口，喷出一口血。
　　韶封举着剑飞起来，对他大吼一声：“去死吧！”
　　这一剑劈下来至少要他半条命，他能躲开，又不能完全躲开，正当他准备闪躲时洛婉飞身到他面前，替他挡开了这一剑。
　　韶封瞪大了眼睛，诧异道：“洛门主这是做什么！”
　　“非要杀了他吗？”
　　“他作为朝渊门主，却一心向着魔宗，现在还把我们当傻子一样戏耍，既然他不能为我们所用，今日不死他日也会成为祸害，洛门主难道不知其中厉害吗？”
　　洛婉摇头道：“不会的。”
　　“哼！”朝晖道，“不会？洛门主怎知不会？”
　　“他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那种人？洛门主怕不是在说笑。”
　　朝晖总算明白过来了，昨夜洛婉的刻意引诱，今早华呈就不见踪影，还有朝戈，原来这都是他们做的局，里应外合放走华呈和朝戈，纪尤出来后再趁机逃跑，他握紧了手中的剑柄，盯着洛婉咬牙切齿道：“洛门主，我们的账可以另算，我数三声，不让开你就和他一同受死吧。”
　　“与她无关！”纪尤挣扎着站起来。
　　洛婉对他摇头，让他走。
　　“你……”纪尤确实没想到洛婉会在这种时候站出来，为了他挡在所有人面前，洛婉先前已经帮过他了，此时又因他与众人对立，为什么？她当真喜欢自己吗？可就算是，那也不必豁出命来。
　　见他无动于衷，洛婉着急道：“还愣着干什么，走啊！”
　　在这里演什么深情的戏码，朝晖冷笑道：“你对他痴心一片，可惜啊，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既如此，不如今日就成全了你，和他做一对亡命鸳鸯！”
　　朝晖话音刚落数十把剑就齐齐刺过来，洛婉推开纪尤独自挡在前面，她的修为和纪尤高低差不了多少，抵挡不了多长时间，这样下去她必死无疑，纪尤不可能就这样离开。
　　洛祎门弟子站在一边不知该不该上前，其余人都是冲纪尤而去，他们有意避开洛婉，但洛婉极力护着纪尤，很快就受了伤。
　　混乱的打斗之间朝晖突然将剑调转了方向，趁其不备从身后一剑捅穿了洛婉的心口，他这一招是蓄谋已久，下了死手。
　　“门主！”洛祎门弟子大声惊呼。
　　朝晖抽回剑，阴狠地笑着道：“这就是骗我的代价！”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纪尤不可思议地看向缓缓倒下的女子，分了神，背后被人偷袭，被击倒在地，韶封顺势一剑刺入他的肩膀。
　　“滚！”他一掌将韶封击飞。
　　所有人都停了手。
　　纪尤挪到洛婉身边，被洛晴一把推开，洛晴哭着道：“都是你害的，你满意了吗！”
　　“对不起。”除此之外他不知还能说些什么。
　　洛婉靠在洛晴怀里，她抬手想碰碰纪尤的脸，伸到一半又收了回来，血不断从嘴里溢出来，她一边流泪一边道：“不怪你。”
　　“洛婉……”纪尤第一次这样喊她的名字，他抬手要去握她的手，她躲开了。
　　眼泪流下来，混着血一起滴在心口，她气若游丝道：“这都是……我自愿的，我……什么都不要，只希望多年……多年后……你还记得有我这么一个人，就足够了……”
　　纪尤的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只会点头。
　　“答应我，一定……要好好活着。”
　　他哑着嗓子道：“好，好，好……”
　　洛婉点了下头，满意地笑了笑，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
　　“小姐！”
　　“门主！”
　　纪尤颤抖着握住她的手，眼角滑下几滴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