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从中来》末笺

1、入门

　　相传天山之巅有一株碧芦草，吸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千年一开花万年一结果，其果可让死者回生，破灵重塑，生者洗髓换命，得道飞升。
　　洪安村位于华邺门境地，是去天山的必经之路，自从碧芦草将要结果的消息在江湖上流传开来，仙门百家，包括魔宗的各路子弟都陆续派人前往，这个原本安静偏远的村落因而变得越来越热闹。
　　华邺门下几名弟子奉命前往查看，在洪安村外的林子里歇脚时发现一个可疑的身影，几人合力将人围住，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少年身着粗布衣，顶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上脏兮兮的，似是刚在泥地里打过滚。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鬼鬼祟祟！”
　　少年蹲在地上不说话。
　　华呈弯腰看着他问道：“小兄弟，你是洪安村的村民？”华呈自幼便入了华邺，是门主孟千亭的第一个亲传弟子，为人正气，谦逊有礼，在内是师弟们的榜样，在外则代表着华邺的体面，虽是对着半大的孩子，仍是十分恭敬有礼。
　　少年点头。
　　“你是村民？那这里离洪安村还有多远？”华瑜大声道。
　　少年瞥他一眼，掏掏耳朵，扯着嗓子道：“什么，你说什么？”
　　“大师兄，我看这人是个聋子！”华瑜比少年大不了几岁，是个性子直的，华邺规矩不多，不受约束，他说话向来不过脑子，嘴巴虽毒，但没什么坏心思。
　　“你才是聋子！”少年毫不客气地回骂，将头发撩起来，露出一双大眼盯着他们，眼珠子骨碌碌乱转。
　　少年认得他们身上的衣服，是华邺门弟子，见他们没什么威胁，他站起来双手叉腰，故作老气地问道：“你们去洪安村有何事？”
　　看他脏兮兮的样子，华瑜嫌弃道：“你问那么多做什么，回答我的问题便可！”
　　华呈阻止：“华瑜，不得无理。”
　　“是，大师兄。”华瑜不情不愿地退去一边，与此同时还不忘瞪少年一眼。
　　少年回他一个白眼。
　　“在下华邺门大弟子华呈，近日听闻此处有异动，特奉师命前往洪安村查看情况，小兄弟既是洪安村人，不知可否带路？”
　　见他这么客气有礼，少年勉强道：“那你们跟着我吧。”
　　一路上少年都在和华瑜较劲，华瑜几次要拔剑，华呈一个眼神他便不敢再有动作。
　　快到村口时少年趁他们不注意偷偷溜了。
　　少年轻车熟路地穿过小巷子回到家，今日去赶集，他卖了些草药，给姑姑和锦儿买了肉饼，这肉饼皮薄馅多，可谓人间美味，吃了第一个还想吃第二个。
　　姑姑周眉不在家，锦儿正在院子里洗衣服，他悄悄从后面走上前，凑到锦儿耳边大吼一声，吓得小姑娘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锦儿看着他没好气道：“纪尤，你找死啊！”说完从地上跳起来打他。
　　纪尤把用油纸包好的肉饼拿出来递到她眼前，嘴里求饶道：“好锦儿，我错了，别打，看看我给你带回来什么好东西。”
　　锦儿见了肉饼两眼放光，口水直流，一把抢过来，闷哼一声：“看在肉饼的面子上就饶了你，赶快把剩下这些衣服洗了！”
　　他撸起袖子坐下来：“好好好，我洗。”
　　天色渐暗，饭做好了周眉还没回来，两人便一起出门寻找，找遍村里也不见人。
　　锦儿着急道：“怎么办，最近村里来了那么多人，娘会不会出事啊？”
　　纪尤也很担心，但姑姑从小教导他遇事不能慌，于是安慰锦儿：“不会的，你先回去，说不定姑姑已经回去了，我再去远一点的地方找找。”
　　锦儿不敢一个人在家，无奈纪尤只好带上她，举着火把一起往村外走。
　　这条路就是那些外来人找的去天山的方向，走了没多远，经过竹林时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响动。
　　有人！
　　纪尤丢掉火把，带着锦儿迅速在石堆后躲了起来，锦儿很害怕，纪尤握住了她的手。
　　“别怕。”
　　话音刚落一阵风袭来，头顶上方突然出现两个人，看不真切面容，一黑一白，缠斗在一起，高手过招，例无虚发，“噼里啪啦”一阵破裂声，周围的竹子相继被击倒。
　　远处有一个黑影逐渐靠近，脚步虚浮，走两步就要扶着竹子歇一歇，似乎是受了重伤，等那人走近，纪尤一看，不得了。
　　“姑姑！”
　　“娘！”
　　两人不由分说地跑了过去，打斗的人注意到他们，纪尤挡在锦儿身后，生生受了黑衣人一掌，“哇”地吐出一口血，五脏六腑都像被震碎了一般，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纪尤心中害怕，他不会就这样死了吧！
　　“阿尤！”周眉带着被吓懵的锦儿几步跑过来，倒在纪尤身边，她身受重伤，躺在地上气若游丝，俨然是命不久矣。
　　上方的打斗还在继续。
　　“阿尤，张嘴……”
　　他听话地张开嘴，姑姑给他喂了两颗药丸。
　　周眉心知自己不行了，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这两个孩子，她握住纪尤的手：“阿尤，我把锦儿交给你了，马上带她走，离开这里……什么都别管别问，带锦儿好好活着……”
　　听见姑姑这么说，纪尤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流泪道：“姑姑！”
　　锦儿也终于缓过劲来，抱住周眉，哭着道：“娘，我不走，我不要离开你，要走我们一起走！”
　　“听话！娘……走不了了，以后……你……你们要互相照顾，一定要……”她话未说完就咽了气。
　　“姑姑！”
　　“娘，你不要死，娘……娘！”
　　两兄妹围着尸首哭成泪人。
　　上方的打斗还未停止，白衣人似乎在阻止黑衣人对他们下手，催促他们快走。
　　纪尤率先反应过来，擦干眼泪拉锦儿走，锦儿跪在地上抓着周眉不放，纪尤把她捞到背上，背起来往村子里跑，还没进村就看见几个身着蓝衣的人跑过来，纪尤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纪尤醒来时很茫然，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房间，这不是他家，他的卧房没这么大，床没这么软，被褥也没这么暖和。
　　这里看起来很好，可在他心里还是比不上洪安村那摇摇欲坠的破屋子，他喜欢和姑姑锦儿在一起。
　　可是姑姑没了，他的家也就没了，想到这里他的眼泪又流了下来。
　　兀自哭了一会，他抬手擦了眼泪，他现在是哥哥，他必须要振作，要听姑姑的话，带着锦儿好好活下去。
　　他艰难地坐起来，全身像要散架一般，撕心裂肺地痛。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是华呈，纪尤记得昏迷之前看到了华邺门的人。
　　华呈看见他白净的脸仍是微微一愣，走到床边笑着对他道：“你醒了，起来喝点粥吧。”
　　“这是哪里？”
　　“这里是华邺，我们带你回来的，你妹妹在隔壁，她不放心你，昨晚一直在这里守着，刚过去睡下。”
　　纪尤忍痛下地，弯腰对他行礼：“多谢。”
　　华呈扶起他，笑着道：“小公子不必如此客气。”
　　扶他坐下喝粥，华呈在旁边看着，亲人突然离世，原以为他醒来会好生哭闹一番，没想只是红了眼睛，小小年纪便遭此劫，叫人于心不忍。
　　吃完粥又休息了两个时辰，下午锦儿睡醒，两人一起被门主孟千亭叫去了前厅。
　　如外界所言，孟千亭是个温和儒雅的中年男子，虽贵为华邺门门主，却不会给人高高在上的压迫感。
　　“你们的事华呈已告知我，你们既已无处可去，便安心留在这里，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华邺门弟子，名唤华泠，门内不招收女弟子，小姑娘就跟着哥哥住在门内吧。”
　　姑姑临死前说的话纪尤记得很清楚，他和锦儿两人如今身无分文，不会武功，没有一技傍身，走出这个门能怎么办？洪安村向来都是受华邺门庇护，姑姑曾说过他们都是正义之士，如今门主愿意收留他们，留下来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纪尤拉着默默流泪的锦儿跪下，一齐叩头，异口同声道：“谢谢门主。”
　　华呈在一旁提醒：“从今日起便该改口叫师父了。”
　　“华泠谢过师父。”
　　孟千亭点头：“以后有不懂的尽管问大师兄，需要什么也可以直接和他说。”
　　“是，师父。”
　　兄妹两人自此在华邺门安顿下来。
　　再说朝渊，朝渊门乃五大门派之首，规模自是别家不可比的，拜入门内修行的弟子就有上千，鸠合山以西为大荒之地，以东至鸦河，玥丰以南，江阳以北，皆由朝渊门管辖，百姓皆受其庇护。
　　朝渊门内弟子虽多，但门主莫培山的亲传弟子仅四人，二弟子和四弟子两年前意外身亡，只剩下大弟子朝晖和三弟子朝端，莫培山宣称不再收内门亲传弟子，但不知为何如今破例收了第五位弟子，朝羿，之后再收老六，朝戈。
　　朝晖和朝端自是不必说，历来都是各大门派同辈中的学习楷模，门派弟子中实力一直稳居一二位，三四五位则被第二大门派烈玄门弟子占据，但朝渊五弟子朝羿入师门后第一次参加门内比试就赢过了朝晖，因此声名大噪，被誉为百年难见的天才。
　　当然，这个排行榜是无官方认证的野榜，关于朝羿的事也都是江湖传言，真假难辨，没几个人真正见过他的实力。
　　江湖上除了有这个修为排行榜外，还有一些各色各样的榜单，比如这个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修行弟子美人榜。
　　纪尤刚入门，不过是和师父师兄们一起去参加了韶德门门主的寿宴，没料到竟会因此上这个美人榜，还直接被排到顺位第二，据说第一是洛祎门的洛婉，洛祎门在五大门派中最小，也是唯一一个只收女弟子的门派，也就是说这个美人榜男女不分，全部排在一起。
　　纪尤坐在河边看着自己的倒影，拉扯自己的脸皮，越看越觉得不对，于是用胳膊肘撞了下身旁的人，问道：“你说他们为何要拿我去和女人比，是我看起来不够威猛吗？”
　　身边的人径直走开，懒得理他。
　　纪尤追上去：“哎呀，华瑜，你等等我嘛，别走那么快。”
　　华瑜停下脚步瞪着他，没好气道：“我是你师兄！”
　　纪尤不以为然，指着远处道：“你看那边是什么！”
　　华瑜闻言看过去，什么都没发现，回过头，一条花蛇正对着他的脸吐信子，他被吓得惊叫连连，慌不择路，跳进水里全身湿了个透。
　　“哈哈哈哈！”罪魁祸首在一旁笑得前俯后仰。
　　华瑜气急败坏，冲他大吼：“啊！你这个混蛋，我今天定要杀了你！”
　　他可打不过华瑜，只得边跑边大声求救：“大师兄，救命啊，华瑜打人了！”
　　两个都是半大的孩子，稚气未脱，每日都要吵上几次，这些时日华呈已经习以为常，他抬手拦住华瑜：“好了好了，别闹了。”
　　门内谁不知道他小时候被蛇咬过，最是怕蛇，他脸都青了，指着纪尤的鼻子生气道：“是他先惹我的！”
　　“那蛇还没手指粗，有什么好怕的，胆小鬼华瑜！”纪尤说完还冲他吐了吐舌头。
　　“你闭嘴！”
　　两人不依不饶，争吵不休，吵着吵着发现师兄弟们不知什么时候走远了，两人急忙追赶。
　　“大师兄，等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