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琴海鳳凰》天崎 玥

43、 第三十二章 德爾菲神諭 下

　　感覺後方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茜妮貝絲腳跟一旋，在回過身的同時拔出了劍。
　　「是我。」碧霜跑上前，面無表情的從她身邊越過，轉向右方，「這裡。」
　　「發生什麼事了」她迅速跟上，「這個方向是往西北吧」
　　「風，有血味。」
　　「什麼──」她詫異的喊了聲，隨後咬牙，「該不會是叛軍的走狗吧!」
　　碧霜沒有答話，只是沉默的在前方帶路。
　　越接近目的地，越來越濃烈的鐵鏽味令她微微皺起了眉頭，隱約傳來的兵器聲讓兩人不約而同提高了警戒。
　　在這附近發生的爭鬥，無論事關歐洛與否，都絕對和他們脫不了關係。
　　「我來吧。」到這種地步，不需她帶路，茜妮貝絲也已可辨認出方向，她稍稍提氣，跑到了碧霜的前方，「後面交給妳。」
　　碧霜點點頭，從背上抽出長箭。
　　下一刻，濃密的樹林豁然開朗，寬廣的草原上，幾個人影交疊在一起，無數的劍影快速交錯，在夜空下發出清脆的聲響。
　　在靠近樹林的草地上，倒下的兩個人影解釋了血腥味的來由，在看見他們身上的漆黑衣服時，茜妮貝絲眼神一沉，直直望向了前方。
　　從她們的角度看去，三名黑衣人中，青色長髮的男子，和歐洛纏鬥在一塊，而另外兩名則圍住了咖啡色短髮的少年。
　　「沃納爾!」茜妮貝絲有些詫異的開口，「他居然也在這!」
　　「敵五我二，已解決兩個。」碧霜在一旁道，「哥的對手是帶領者。」
　　就在聲音落地的同一時間，兩名黑衣人從兩側猛地攻向少年，動作迅速而狠絕，一上一下都砍向要命之處。
　　「糟了!碧霜，快射!」茜妮貝絲連忙喊聲。
　　站在她身後的碧霜迅速拉弓，正欲放箭時，一道白光卻從她身邊劃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筆直射入了其中一名黑衣人的胸口。
　　而幾乎是在同時，少年如風一般的旋身，閃過了黑衣人的攻擊，貼著對方的鋒刃將劍刺進了對方的咽喉。
　　頃刻之間，二名黑衣人便倒在地上。
　　「好啊!」
　　茜妮貝絲回過頭給了她一個大大的稱讚，不等碧霜回應，便拔劍衝上前去。

　　＊ ＊ ＊ ＊ ＊ ＊

　　手中插入物體的觸感，和劍身緩緩滴落的鮮紅，令蒂娜的臉色蒼白了幾分，然而她卻未鬆手，僅深吸一口氣後，堅定的拔出劍，側過了身。
　　身邊早先倒下的黑衣人，背上銀白色的箭羽在月光下微微閃爍，漆黑色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隨後將目光移到了遠處。
　　從遠方樹林奔而來的茜妮貝絲和碧霜，讓她的心稍稍安了下來。
　　既然她們的臉上只有驚訝，又能隻身前來這裡，代表主營應該沒什麼事，這次的行動，大概就只是一次正式對決前的暗殺。
　　確定下來後，她立刻將視線轉回不遠處的歐洛身上。
　　從剛才到現在，他們至少已交手了十來分鐘，然而到目前為止，卻仍未見誰先占了上風。
　　尤金的身手，完全超乎她的想像，根本不像是一個躲在城中暗巷的盜賊應有的程度，尤其在這支暗殺部隊中，他的實力幾乎是其他高手的兩倍，根本超出了一般的水平。
　　如果叛軍這種實力的人一多……她握緊了劍柄。
　　歐洛似乎也想到了這點，深褐色的眼眸深沉得近乎黑色，逐漸加快了揮劍的速度。
　　然而即便如此，對方卻仍是飛快的擋下了攻擊，甚至在細微到不能細微的縫隙中，一點一滴不著痕跡的攻了回去。
　　轉眼間，兩人又過了十來招。
　　而就在此時，茜妮貝絲也已跑近。
　　「沒事吧，沃納爾」她喊道。
　　「屬下沒事，謝殿下關心。」
　　蒂娜轉過頭禮貌的點了點，卻在同一時間感受到了風的變動。
　　在戰鬥中的尤金，突然一個躍起避開了歐洛的劍，在空中翻了一圈落在幾公尺外的距離。
　　面具之下的雙唇雖然維持著原先揚起的弧度，卻微微抿了起來。
　　而在茜妮貝絲之後趕到的碧霜，毫不猶豫的架起手中的弓箭對準了他。
　　草原上的局勢，在頃刻間變得有些微妙。
　　蒂娜眉頭微皺，不只是她，連站在身旁的茜妮貝絲神情都有些嚴肅。
　　他們都很清楚，這件事絕對不會只有表面上這樣簡單，叛軍如何發現這裡，如何神不知鬼不覺的進入，任何一項都足以影響此行的成敗。
　　何況，這支暗殺隊伍的出現太離奇，雖然身手在水準之上，看上去卻像個游擊隊，而且暗殺對象誰不挑，偏偏挑上了整支軍隊實力屬於頂端的其中一人。
　　這種表面看似沒有更多的計劃，反而更讓人覺得充滿了陰謀。
　　所以這個人，絕對不能殺，一定要活捉回去。
　　對方似乎也很清楚他們的打算，看了手握弓箭的碧霜一眼，戲謔的揚了揚嘴角。
　　然而這個欠抽到不行的熟悉笑容，卻讓蒂娜想起了一些事。
　　這個人明明武功強到可以在蘇菲亞城和天晞犽城裡無聲無息的進出，憑他的本事，說不定能直接潛入軍營灑毒或是放火燒了整個營區，為什麼還要特地擺出這樣的陣式來暗殺
　　一種不同的疑惑，在心中悄然生起，猶豫的同時，她似乎隱約感覺到了什麼。
　　然而不待她確定，場上卻再一次有了變化。
　　站起，扔彈，放箭，三件事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發生，快得令人措手不及，而她最後看清的，是那雙微微轉過，瞥了自己身側一眼的紫色眼眸。
　　下一刻，煙霧四起，將整片草原瀰漫在一陣灰煙之中。
　　反應過來的第一時間，她迅速握緊了劍，「殿下」
　　「沒事。」
　　即使在濃霧中，茜妮貝絲的聲音依舊清晰的從身邊傳來，紫色的身影若影若現。
　　她稍稍挪近了她一些，下意識往記憶中的方向望去，同時茜妮貝絲的聲音也再次響起，「碧霜歐洛」
　　沒有回音的沉默，讓她的心懸了起來。
　　就在此時，遠處突然發出了一道紅光，在暗紅色的光芒下，濃霧就像是水流一般逐漸流動旋轉，形成了漩渦般的形狀往紅光的中心湧去，不斷地被吸收。
　　恢復視線的時候，她看見不遠處的碧霜放下了左手，手腕上深紅色的瑪瑙玉石散發著幽幽的光芒。
　　這不是蒂娜第一次見到神伺者使用法術，因此在短短的驚訝後，她立刻移開視線，看向找另一道身影。
　　天藍色的背影站在遠處，凝望著深林沒有回頭。
　　「大人。」
　　她稍稍安下了心，快步上前站在他的身後。
　　「歐洛!人呢!」茜妮貝絲跑上前，急促問道。
　　「……逃了。」
　　「逃了!」她不敢置信的喊著，就連碧霜眼中都閃過了淡淡的詫異。
　　從神伺者手中安然脫逃，他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
　　歐洛點點頭，深褐色的眼睛沉了下來，「資訊有誤，敵軍的營中有術師。」
　　「什麼――!」茜妮貝絲再一次驚喊，「你確定!之前完全沒這方面的顯示啊!就連探子的回報都沒有!」
　　「我很確定。」通透的聲音此刻如幽泉般，深沉而冷冽，「剛剛煙起之後，前方完全沒有大動作的氣息流動，他不可能就這樣消失的無聲無息，除非啟動了傳送陣。」
　　聽見這番話，站在後方的蒂娜皺了皺眉。
　　記憶恢復後，對於叛軍的印象，她大概只記得艾佛克和他那個如狼般的手下，其他的就和眾所皆知的一樣。然而歐洛的一番話，卻令她想起了對方能穿越時空，甚至封印住她的記憶一事。
　　如果是這樣的話……
　　歷史的片段一閃而逝，然而這瞬間的一閃，卻讓她恍然大悟。
　　難怪當初叛軍因水土不服停滯在斯佩爾切奧斯河流域時，雅典未趁機攻擊，而且之後也未造成一兵一卒的損耗。
　　如果有術士隨行，並幫忙作掩護的話，一切就能說得通了!
　　可是――
　　「回營。」茜妮貝絲道，語氣十分嚴肅，「這件事必須立刻處理。」如果對方真的有術士，那麼一切只會更加棘手。
　　歐洛微微點了下頭，在離開前轉身看向蒂娜。
　　「沃納爾。」
　　「是。」聽見略為深沉的清透聲音，她立刻全身上下緊繃起來，有些緊張的立在原地。
　　糟，糟了，該不會露出什麼破綻了吧
　　「從明天起，你跟在奧塞非身邊，幫忙處理軍務。」
　　……呃
　　她微微抬首，對上了那雙略帶笑意的眼眸。
　　「這樣的好身手和反應力，不應該被埋沒。」
　　溫和的語言一字字敲在心上，讓她一時之間愣在了原地，直到三人走得老遠之後，才慢慢回過神，然後靜靜的，抬頭望向星空，做了個無語問蒼天的動作。
　　說好的低調……就這樣一去不復返了……
　　幽幽嘆口氣後，她低下頭，視線掃過不遠處倒地的身子，沉思半晌，走上前拔起了插在身上的白箭。
　　雪白的尾羽，在星光下隱隱閃爍著銀光。
　　她看了一下，握著它在地面寫下了幾個字。
　　叛軍術士
　　雅典十大惡人首領
　　理查格杉．彌亞潔．尤金
　　寫到這，她稍稍遲疑片刻，想了下尤金離去時的反應，然後再次落筆寫了幾個字：茜妮貝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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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分躍升的事情，無疑讓蒂娜又再一次受到全軍的注目，尤其是當隔天出發，站在僅次於神伺者，身為大將軍之一的奧塞非身側時，更是明確感受到了後方眾人的注視。
　　唉……這個低調，看來是一輩子都不用拿回來了。
　　她無聲地嘆息，正準備撇過頭無視那些明裡暗裡瞥來的眼神時，卻感覺有股不同的目光從遠處射了過來，而在她轉頭的剎那，又消失地無聲無息。遠方目光所及之處，是一片橄欖綠的灌木叢，後方坡道綿延的盡頭，正是德爾菲神廟的所在位置，也是整個隊伍前往的方向。
　　她輕輕皺下眉，把目光移了回來。
　　同一時間，站在隊伍最前端的碧霜，也將目光收了回來，靜靜看著手上成捲的羊皮紙。
　　「怎麼了」一旁的奧菲莉亞把頭移了過來。
　　「沒事。」她淡淡的道，深褐色的眼中卻沉澱著深思。
　　昨晚發生的事情，回想起來有太多疑惑，除了哥和那名士兵是怎麼遇上，又是怎麼和對方交手之外，最讓她在意的，是那枝雪白色的箭。
　　她不記得軍中有人有這樣的武器，然而看對方的樣子卻也不像是要幫叛軍，那麼當時射出這枝箭的究竟是何人又為什麼要在暗地裡幫助他們
　　雪白色，這樣的顏色，這樣的身手，這樣的情形，她能聯想到的，只有一個人。
　　但是那個人，對於這次的出征，根本沒有插手的理由，或者應該說，這並不在他的管轄範圍中。
　　那麼，真相究竟是什麼
　　褐眸靜靜抬起，望向不遠處的神殿，緩緩邁開步伐。
　　或許再過不久，就會得到解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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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祭祀所花費的時間，比蒂娜預計的要快上一些。
　　她原本以為會需要將近一天的時間，沒想到正午剛過，碧霜就從神廟走了出來，而一名身穿白袍的年輕少女靜靜的站在她身後，一看就知道是神殿的侍者。
　　在二人走出的同時，軍隊間的氣氛瞬間變得有些微妙，原先靜默的狀況變的更加緊繃，幾乎連吸氣聲都聽不見，千雙的眼睛同時看著站在神殿前的紅衣少女，一分一毫都不敢移開。
　　茜妮貝絲和四名神伺者站在軍隊的前方，和所有士兵一同看著高台上的碧霜緩緩拉開手中的紙捲，沉聲吟誦：

　　我看見天空在燃燒
　　阿瑞斯的長矛布滿沙場
　　獵犬在塵土中奔馳，鷹鷲在咆哮中俯衝
　　生命像星辰殞落
　　一切被火炬掩埋，被炙熱灼烈的鮮紅覆蓋

　　然而白日依舊升起
　　阿斯克勒庇厄斯的星輝終究長存
　　光明定會到來
　　只是必經浴血

　　黑星之箭將撕裂羽翼
　　鮮血將由神使而出
　　以忠誠奉獻蓋亞
　　於烈火中重生

　　吟誦之後，她放下紙捲，看向眾人開口，「神諭告訴我們，這場戰爭必會勝利，只要我們團結一心，定會剷除異己，為雅典帶來和平和希望。」
　　台下的眾士兵幾乎是在同一刻高舉武器大聲歡呼，剛剛的緊繃一掃而去，整座山頭充滿了昂揚激烈的鬥志，令人聞之振奮。
　　然而在一片歡呼中，五名神伺者和蒂娜卻都同樣保持靜默，一臉嚴肅的站在原地。
　　黑星之箭將撕裂羽翼，鮮血將由神使而出。
　　神諭已經預示，這場戰爭，五名神伺者之中，必有一人將為此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