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琴海鳳凰》天崎 玥

40、第三十一章 遠征 上

　　「咻──!」
　　筆直的黑影在月光下飛躍，穿透在空中飛揚的花瓣，直直的定在樹幹上，發出了沉悶的擊撞聲。
　　「不錯，進步很多。」
　　如三月春風溫煦的嗓音在空中輕啟，一襲雪白衣裳的亞度尼斯坐在遠處的大石上，看著樹叢中由奔跑轉為靜止的少女，紫金色的眼中閃著柔光，「再熟練些，射擊的部分就沒問題了。」
　　「……真的」
　　蒂娜緩下腳步走向他，手中雪白色的弓箭在月光下散發淡淡的銀光，隨著她的走動，黃銅色的輕便甲冑發出了細微的聲響。
　　他優雅的起身，點了點頭，「恩，妳的速度和技術已經練起來了，現在最需要的，是實戰經驗。」語畢，右手輕揚，月牙白的長劍頓時出現在掌中。
　　「需不需要休息一下」紫金色的眸子充滿關心的看向她，語帶暖意。
　　「不用。」蒂娜一笑，「我可以的。」
　　「別忘了明天一大早有比試，別讓自己太勞累。」
　　「不會。」
　　她一個翻手，熟練的從兩側抽出長劍，雪白和剔透的劍身流轉著盈潤的光澤，「我們時間不多了，得加緊練習才行。」
　　聞言，亞度尼斯搖頭輕聲一笑，舉起了白劍。
　　「一樣，盡量攻擊我，好嗎」
　　「好。」
　　下一刻，黃色的身影在空中一晃攻向了他，霎時，兩抹身影便化成一團。
　　月亮靜靜的掛在枝頭上，遙遠的另一端，營中的火光在風中搖曳，透過樹叢的縫隙忽明忽滅的傳遞過來，陣陣金石相撞的聲響掩蓋在樹葉摩擦聲下，直到月色劃了半圈後，才終於停下來。
　　「還好嗎」亞度尼斯收回長劍，看著眼前的蒂娜，神色依舊清雅從容，完全看不出剛經過一場打鬥。
　　「很好。」她笑著，微微調整一下呼吸，「和之前相比好了很多。」
　　「因為這幾個星期以來，妳很努力。」他溫暖的笑著，「軍營的體能訓練一向扎實，只要有毅力，效果是會很明顯的」
　　頓了頓，他繼續道，「而且，攻擊的技巧也進步了很多。」
　　聽見這話，蒂娜立刻笑了開來。
　　那是當然，她在訓練營裡一天到晚被其他人挑釁，雖然多數的時候她都不予理會，但有時情況突然還是不免過了幾招，長期累積下來，在打鬥技巧方面多少有些幫助。
　　尤其是夏佐，根本是成天跟在她旁邊，有事沒事就嚷嚷著要比武，比教練還積極嚴格。
　　「但還是有不少地方有問題吧」她笑著道，眼神轉為認真，「剛才明明有好幾次出現了漏洞，只是你都放水。」
　　從她和他習武以來，他可從來沒有一次在兩人對招時使出全力過。
　　亞度尼斯看向她，眼神溫和，「這就是所謂的『實戰經驗』，蒂娜，這個部分我希望妳能透過每一次的練習自己去領會，去思考如何改進、避免，而不是靠口頭的方式來教導。」
　　「那──」
　　彷彿猜到她會說什麼，他走上前，輕輕執起了她的手，原本白皙的掌心在長時間的持劍下，已經長出不少繭，好些甚至因為練習又再次裂了開來，隱隱泛著血光。
　　「……今天就到此為止吧。」他搖了搖頭，輕輕嘆了一聲，從懷中拿出膏藥輕柔的替她塗抹起來。
　　「……我沒事的，亞度尼斯。」蒂娜柔聲道，「這點小傷不算什麼。」跟她身上在訓練時獲得的瘀青和擦傷相比，根本是小巫見大巫。
　　他沒答話，只是仔細的為她上完藥，並將藥瓶放到了她的手裡。
　　而就在這寧靜的氛圍下，一抹不尋常的窸窣聲從周圍傳來，蒂娜一凜，正準備拔劍，亞度尼斯卻輕輕按住了她。
　　「怎麼了，安迪」
　　從陰影中現身的少年匆匆屈膝跪地，沉聲道，「大人，邊境出事了。」

　　＊ ＊ ＊ ＊ ＊ ＊

　　同一時間，天晞犽城。
　　「大人。」
　　看著一臉嚴肅走進來的奧塞非，歐洛放下手中的文件，深褐色的眸子在燭火下略為一沉，「怎麼回事」
　　「前鋒部隊，前幾日晚上遭到敵軍突襲。」奧塞非一臉凝重的道，「對方透過火攻和毒攻，配合風勢進行，加上山谷裡的多種埋伏，我軍……損失慘重。」
　　「有多少人生還」歐洛站在桌前，神情嚴肅且隱隱露出蒼白。
　　「……不到百人。」
　　在他報出數據的下一秒，白光閃過，歐洛已將披風遮在了身上。
　　「備馬，去塔林加城。」他沉聲道，五官立體的俊逸面容上，此刻佈上了一層寒霜。
　　而在距離百哩之外的樹林中，得知消息的蒂娜，第一時間震驚的愣在了原地。
　　「怎麼會這樣……」從神伺者手中派出的軍隊，再怎麼說都是有一定實力的，怎麼可能會在一夕之間從千人剩下百人不到
　　安迪沒有答話，只是小心翼翼的從懷中拿出兩個小瓶子交給了亞度尼斯，「這是在營地附近發現的不明粉末，屬下判斷有可能是對方下毒的殘餘。」
　　亞度尼斯接過，打開其中一個任由粉末隨著風向遠方吹去，在月光照射下，深黑的色澤中隱隱透露著絳紅，而被它拂過的花草，在瞬間便由盛開轉成了枯萎。
　　「七殺粉。」他微微斂了斂神色，道出名稱，「北方深山特有之毒，傳說吸入後僅需七秒便能致人於死地，是少數民族專門用來阻擋大型猛獸的物品，但只有族中高等特定人士才能持有。」
　　接著，他打開另一瓶，同樣讓瓶中粉末隨風飄遠，這一次是淺淺的紫色，在觸碰到花草時沒什麼反應，然而落到露珠上時卻凝固成液體，並瞬間將綠葉燒出了大洞。
　　紫金色的眸子越發深沉，低低開了口，「死亡的士兵，外觀有什麼特徵」
　　安迪的眼睛微微睜大，搖了搖頭，「殘留的屍首上沒有任何外傷，但一大部分的人卻是維持著緊抓喉嚨的姿勢，且看上去都經過了長時間的掙扎。」
　　聽見他說的話，蒂娜微微摀住了嘴巴，亞度尼斯則點了點頭，輕輕開口，「這種毒沒見過，應該是新研發的。」然而毒性卻是一等一的強，而且效果是直接在吸入後融蝕內臟，讓人想救都救不了。
　　對方的手段，可說是非常殘忍而狠絕。
　　「安迪，派人下去，蒐集有關叛軍的情報。」在夜色下響起的聲音依舊溫潤，卻湧動著嚴肅，「包括主帥群，連同其他具特殊來歷的人，尤其是放毒這個部分。」
　　「是。」
　　隨著安迪離開，他轉過身，安撫性的摸了摸蒂娜的頭，紫金色的眸子深深的看向她。
　　「蒂娜，準備一下，或許再過幾天，你們就要出動了。」

　　＊ ＊ ＊ ＊ ＊ ＊

　　亞度尼斯的猜測十分準確，第二天大清早雷伊便出現在訓練場，全程參與訓練過程，並在結束後宣布軍隊將於一日後出發。
　　「我知道這很突然。」面對眾人帶著些許錯愕的神情，他面色嚴肅的解釋，「但前方戰況危急，非常需要各位的支援，後段訓練內容將分散於行軍過程中輪流指導，從雅典到目的地一共有二十天的路程，請各位好好準備。」
　　二十天是嗎……
　　在人群解散之後，蒂娜抬頭望向遠方的夕陽，靜靜的想著。
　　選擇直接出動菁英部隊，代表雷伊他們已經不想再跟叛軍耗下去，準備一決勝負了吧
　　這樣的話，神伺者們想必也會跟著一起出征……
　　「──喂!」
　　粗獷豪邁的聲音從後方響起，夏佐走到她身邊，用力拍了下，「發什麼呆啊!還不快去收拾東西!」
　　魁梧的身軀擋住了夕陽的餘光，她拉回思緒，轉頭笑了笑，「好，走吧。」
　　「……想什麼想這麼出神」邊走回房間，夏佐邊盯著她瞧，「家人老婆不對，看你這副瘦不啦嘰的樣子，應該沒有老婆，那是在想家人」
　　蒂娜有些失笑，「不是。」
　　「唉呀!別不好意思啦!想家人是很正常的。」他一把勾住她的肩，自顧自到，「對方這麼強，這一去能不能平安回來都不知道呢!」
　　「你不會緊張嗎」
　　「緊張」夏佐看向他，似乎聽見了天大的笑話，「拜託!能和可說是歷史上遇過最強的敵人交手，老子興奮都來不及了，怎麼可能會緊張!」他勾著蒂娜，伸手揉亂她的髮，「要緊張也只有你這種毛頭小子才會吧!」
　　蒂娜撥了撥短髮，「那叛軍的實力到底如何」
　　夏佐聳了聳肩，「誰曉得，只聽說主將一個比一個強，個個不是人，不過!」他握拳用力朝空中揮了下，「面對我們可就很難說了!哈哈哈!」
　　被他高昂的志氣感染，蒂娜也忍不住笑了出來。
　　「還有二十天，一起加油吧!」
　　「那當然!你還欠我好幾次比試!老子可不會輕易饒過你!」
　　「啥!什麼時候有這種事!」
　　「不重要啦!總之以後每天要來打一場!噢不對，是切磋!切磋!」
　　「每天一場!」
　　「幹嘛那麼驚訝，就當作是鍛鍊體力啊!多好還有人陪練。」
　　「什麼陪練!根本就是被你逼的!」
　　「喂喂喂你這小子講話越來越沒禮貌了，對長輩講話尊重點啊，不要像阿特拉那傢伙一樣滿嘴毒舌。」
　　「……毒舌」清冷的聲音傳出，剛好從門口走出的阿特拉看著他們，半面金黃色的瀏海在夕陽下染成了淡淡的橘紅。
　　而在看到他時，夏佐先是一頓，隨後立刻大聲接話，「對啦就是在說你，怎樣，有意見嗎」
　　紅褐色的眼睛看向他，面無表情的道，「……本以為說真話會讓人稍微有點警惕，沒想到還是有人無腦到聽不懂。」
　　「你敢說我無腦!」夏佐立刻拉起袖子。
　　「誰說是你不過有自覺倒是件好事。」
　　「──佩特爾．查．阿特拉!」他大吼一聲，甩開正要阻止的蒂娜衝了上去，卻在十秒後被摔了回來。
　　「還是沒長進。」阿特拉維持原先的站姿，冷冷看著趴在地上滿鬍子沙塵的他，「一樣沒腦子。」
　　話語看似冰冷無情，然而蒂娜卻很清楚，這番話是為了刺激夏佐在戰鬥時多點思考，畢竟照他這種只憑蠻力的打法，在戰場上絕對無法取勝。
　　「你等著!」夏佐從地上爬起來，指著他大喊，「老子總有一天要讓你這個自以為是的傢伙嚐點苦頭!」
　　「……等你能和沃納爾過上五十招再說。」
　　「……嗄」被點名到的蒂娜瞬間一愣，關她什麼事
　　還沒反應過來，夏佐便一把拉過她，「走，沃納爾!咱們去集訓!」
　　「什──什麼!現在」
　　「就是現在!」
　　「可是東西都還沒收──」
　　「管他那麼多!走!」
　　「喂喂!夏佐──」
　　於是，在出發前一天，蒂娜終於深深的體會到，軍中同袍也是不好當的。

　　＊ ＊ ＊ ＊ ＊ ＊

　　聽見輕柔的緩慢步伐，歐洛從窗前回過身，有些詫異的看著走入室內的人兒。
　　「……奧菲莉亞怎麼突然來了」
　　奧菲莉亞看著他，淺金色的眼睛在燭火輝映下有些迷濛，充滿了不確定。
　　「我……」她短短開了個頭，隨即一個箭步，上前撲進他的懷中，「歐洛……」
　　被她的舉動嚇了一大跳，歐洛反射性正要推開時，卻察覺到了懷中人兒的顫抖，他先是一愣，隨後無聲的嘆口氣，輕輕環抱住她柔聲道，「怎麼了」
　　奧菲莉亞從他懷中抬頭，輕啟雙唇，停了半天卻始終沒開口。
　　看見她眼中明顯流露出的害怕，歐洛略緩神色，輕輕摸了摸她的髮，「沒事，別擔心，不會有事的。」
　　「可是公主說那些先鋒部隊的士兵們……」
　　「先鋒部隊的事情的確是在預料之外，但我們不是先鋒部隊。」他輕聲道，「我保證在戰場上妳一定會非常安全的，別害怕，奧菲莉亞。」
　　「可是我的法術效果還沒練完整……」奧菲莉亞的眼中隱隱有淚光，「萬一拖垮大家怎麼辦」
　　「不會的，軍隊裡有公主殿下，還有很多醫師，他們都會幫妳的。」
　　「可是……」她顫抖半天，微微用力的抱住他，「歐洛，這是我第一次上戰場……我真的很怕。」
　　「要相信自己，奧菲莉亞。」歐洛柔聲輕語，「即使妳做不好，我、雷伊、碧霜、雲蓮，還有公主，我們都在妳身邊，大家都會保護妳的。」
　　「歐洛……」
　　「明早還要早起，早點睡吧。」他微微拉開兩人的距離，輕柔的在她額上一吻，「別想太多，相信我，不會有事的。」
　　「我……」奧菲莉亞拉住他的衣角，怯怯的問，「我今天晚上……可以睡在這裡嗎」
　　看著她略抖的雙手，歐洛輕覆上去握住，溫暖的掌心稍稍緩和了冰涼。
　　「我今晚必須把城內的事情處理完，會忙到很晚，明天一早再去蘇菲亞城接妳，好嗎」他溫聲道。
　　聽他這樣說，淺金色的眼睛微微一暗，卻也沒再堅持，輕聲答應後任他圍上披風。
　　「來吧，我送妳回去。」
　　「恩。」
　　他牽過馬躍上，感覺胸前的人兒在懷裡微微蜷起身子，深褐色的眸子一頓，隨即駕馬奔入了夜色中。